第四十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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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必定一副無奈的樣子,好,好,就百分之一,五百萬,行了吧?

孫和平點了頭,好吧,下午我讓投資部搞個委託理財合同找你。

和劉必定的事談完,中午陪着劉必定和張曼麗吃了頓飯,把他們二位送走,孫和平本準備趕回平州和任延安談話。不料,等了幾天的任延安卻等不及了,竟然找到了省城北郊辦事處,在門廳堵到了他。

任延安一見他的面,就陰着一張老臉惡聲惡氣地説,孫董,現在不是兩年前了。你和北柴都用不着我了,你不用到我家門口罰站了。輪到我這個老傢伙來程門立雪了,你發了,抖了,闊得眼中沒人了…

孫和平忍着氣,強做笑臉,老任,你和正大重機的同志沒發嗎?

任延安説,託你的福,也發了,可發得辛酸啊!當年我是沒有多少錢,但卻是企業的主人,現在我是啥?是條狗,億萬富狗!等了主人幾天也見不上,就是被死了也沒人管!孫董,你還有沒有良心!

孫和平這才火了,老任,我沒良心,你能當上北柴集團副董事長嗎?我第一次見你時你住在哪裏?現在住在哪裏?那時拿多少工資?現在拿多少錢?你説你是億萬富狗,這富狗多少人做夢都想當!

任延安説,可我不想當,我相信勞動創造價值,相信勤勞致富!

孫和平哼了一聲,勤勞致富?笑話!現在勤勞不會致富了,勞動也不再創造價值!創造財富價值的是資本,是大腦,像我和簡傑克這樣優秀的大腦!最會勞動的農民,辛苦一年也買不了一平方米房子!

任延安眼裏噙上了淚水,對,你説的是事實,可這正常嗎?合理嗎?你過去説,市場解放了我們,現在我發現,市場沒了我們!我們是誰?為啥要這麼拼命?我們生活和工作的意義在哪裏?孫董,我們已經失在無盡的慾望和資本財富的泡沫中,找不到自己了!我現在就覺得一切都沒啥意思,吃啥都沒滋味,真懷念飢餓的覺…

孫和平手一揮,我沒工夫和你討論這些玄虛的人生哲理!既然懷念飢餓的覺,也沒人攔你,你自己去餓幾天吧!説着進了辦公室。

任延安跟着他進了辦公室,嘴上仍説個不休,孫董,你領着我們奔跑,奔跑,不斷地奔跑,前面是啥?是天堂還是地獄?我們並不知道,你也不讓我們知道。你承諾給我們一個偉大的企業,我曾為之熱血沸騰,可現在的一切冷了我的心,我真有一種跟你當狗的覺…

孫和平的辯論慾望被起了,我們拼命奔跑,是因為別人也在奔跑!是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加速度年代,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年代,是天堂也是地獄!跑得快上天堂,跑得慢就下地獄。平常年頭需要人們用一生的勞動和創造積累的財富,現在一年或幾個月甚至幾天就掙到了手。企業更是如此,我們現在一次增發就能拿到五六十個億,甚至是七八十個億,而北柴總廠從清末在洋務運動中創立直到今天,一百多年的積累也沒這麼多!老任,我想想真覺得奇怪,在這種時代奇蹟面前,在一個偉大企業已呈現在世界面前的時候,你的心竟然冷了,竟有了當狗的覺,這隻能説明你的落伍!孫和平略一停頓,喝了口水,又説了下去,老任,有時我也有當狗的覺,可我不是哪個人的狗,是這個時代的狗,被這個加速度的時代追趕着一路瘋狂撕咬的開路狼狗。因為我知道,我在引領着一個叫北柴集團的偉大企業,一步步走向星光燦爛、充滿彩虹的天堂…

任延安情緒已多少有所鎮定,可話説得仍很尖刻,所以,你不怕下地獄,啥事都敢幹,而且不擇手段!對你描繪的那個星光燦爛充滿彩虹的天堂,恕我直言,我沒看見!孫董,有個話今天我得説了,三百多名老員工告得不是沒道理啊!當年北柴對正大重機的併購是造成了國有資產的大量失啊,細算算可能還不止他們説的六個億呢!而你和北柴當初答應原拆原建的房子沒兑現,再加上歷史貢獻很大的老員工又沒能持股,他們能不找我鬧事嗎?我的車都被砸過兩次了…

孫和平打斷任延安的話頭,這些情況不要説了,你電話裏説過好多次了。現在問題已經解決了,田野已帶着五千萬支票補地款了。

任延安説,咋變成五千萬了?不是三億八千萬嗎?孫董,你又搞啥名堂了?是不是給湯家和或哪個貪官送禮了?你就不怕出事嗎?!

孫和平冷冷道,老任,你憑啥懷疑我送禮了?我當初和你談判收購正大重機時,給你和你們班子任何一位同志送過禮嗎?別人不清楚,難道你也不清楚嗎?現在你説造成了國有資產失,而且不止六個億,那請問:你當初幹啥去了?是不是湯省長批評的翫忽職守啊?

任延安被問住了,怔怔地看着他,可…可是,孫董…

孫和平臉一拉,老任,如果我和當年北柴股份的任何一個人向你行過賄,或者你發現我今天為少地款向湯省長以及任何一位k省幹部行過賄,你都去舉報,既可以在k省舉報,也可以在漢江舉報!

任延安軟了下來,哭喪着臉,孫董,你誤會了,我這不是擔心出事嘛!現在湯家和那裏被你擺平了,我謝謝你!可下面鬧羣訪的老員工還沒擺平啊!他們當中有一個全國勞模,一個省級勞模!你補的這五千萬是給國資委的,這些老員工拿不到一分錢,不得繼續鬧嗎?

孫和平的口氣和緩了,敲了敲桌子,所以你們要多做工作嘛!

任延安嘆息説,現在啥工作都不如發錢管用!所以我才給集團打了個報告,希望拿出四千萬補貼一下老員工,鬧不鬧的都補上一次。

孫和平説,這我不在電話裏説了嗎?四千萬不是大數目,真該補貼四個億都行,可不該補貼一分錢也不能動,我們是上市公司啊!

任延安説,孫董,請你看在我當年翫忽職守、給咱這家上市公司帶來巨大利益的分兒上,幫我一次忙行不行?老員工這麼鬧下去,倒黴的肯定是我啊,搞不好得讓他們告進去,算我求你了!

孫和平心裏不一震。這種可能不是沒有,湯家和已經在説任延安翫忽職守了,一旦老員工鬧兇了,或者出了人命,麻煩不會小。

任延安着淚,繼續説,我真以翫忽職守罪進去了,孫董,你的確沒給我行過賄,可能會沒事,但你領導下的這個偉大企業北柴集團可就出大事了!其一,可能要再補不知多少億的轉讓款;其二,當年的轉讓合同可能無效。還有,湯家和到點了,要退下來,就算你們和湯家和的關係再好,他也沒法再護着你和北柴了,你也多想想吧!

孫和平知道任延安説的都是事實,而且進一步想到,萬一接替湯家和的人是湯家和的官場對手,也有可能借老員工的羣訪做文章。於是便説,老任,這事咱們都再想想吧,看用啥名目補貼?另外,你回去後也摸摸底,看這類老員工有多少?期望值有多大?四千萬夠不夠?

任延安見他鬆了口,抹去臉上的淚,孫董,那我太謝謝你了!

孫和平擺擺手,謝啥?你少罵我兩句就行了!再難,我也不能讓你老任落個翫忽職守罪進去嘛!你進去了,我既要探監,又要撈你!

任延安又説,哦,對了,孫董,還有個事得向你彙報:我電話裏説辭職可不是氣頭上的話,是真想辭哩!你和董事會看能否考慮讓簡傑克先生的dmg團隊提前進駐正大重機呢?本來也是有這計劃的。

孫和平心中竊喜,這老傢伙,真知難而退了,便道,老任,你是不是被老員工們鬧怕了?要不,就是想趁着大好牛市行權賣股票?

任延安嘆了口氣,孫董,你和董事會的同志愛咋想就咋想吧!

孫和平低着頭,略一沉思,突然抬頭問,老任,那你也和我説個實話:當年我程門立雪邀你和正大重機加盟北柴集團時,究竟是金錢和利益打動了你,還是我創造一個偉大民族企業的理想打動了你?

任延安怔了一下,主要還是理想吧,也有些金錢和利益因素。

孫和平搖頭説,我認為正相反,主要是金錢利益,不是理想!

任延安只得承認了,理想主義者也生活在現實物質世界裏嘛!

孫和平桌子一拍,和任延安算總賬了:好,老任,那請問,我程門立雪答應你的利益是不是都給了你?打折扣了嗎?你不承認今天的北柴集團是個偉大企業,這我不和你爭論,讓歷史和市場去證明好了。可你罵我沒良心!我是真沒良心嗎?你知道我為你們這幫高管的利益作了多大的犧牲和貢獻嗎?沒有我,北柴集團會有你們這麼多的千萬富狗、億萬富狗嗎?他越説越動,你還説我不怕下地獄。作為這個偉大企業的締造者和領導者,你們利益的創造者和保護者,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你任延安願下地獄嗎?現在不是已想着安全着陸了嗎?而我呢,我這隻被市場和時代追着飛跑的領頭狼狗還在賣命啊!

任延安被他馴服了,道歉説,孫董,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主要是因為老見不上你,有些生氣。這些氣話,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孫和平這才説起了正題,老任,你真要辭職,我和董事會原則上可以考慮。你畢竟辛苦了一輩子,也該退下來享享清福了,而且現在也有這個條件了。但最後一班崗得給我站好,先安撫好鬧事的老員工!

任延安應着,好,好,孫董,那我就不打攪了,今天就回去!

孫和平鐵青着臉,揮揮手,讓任延安走了,自己也沒去送。在整個北柴集團,敢這麼和他叫板的,也就是任延安這個老傢伙了。就算任延安今天不主動辭職,他也得把他拿下來了。看着任延安離去的背影,孫和平心裏已在認真考慮dmg團隊入駐正大重機的步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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