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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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芳一向不喜歡走回頭路,舉凡她住餅的地方,念過的學校、老師或同學,她都無心去探望。

因為心痛,因為堆迭的是更多的悲傷。如果生命可以重新選擇,她會祈求一個健全温馨的家庭:或者像,由人領養去也罷了。

只可惜時光不能倒,生命的印記一分一秒走過即是永恆,傷的永遠傷,毀的永遠毀,要換個記憶程序都是不可能的事。

她從熱鬧的街市走進陰暗的小巷,天已黑了,這兒的燈也亮得特別慢。

路比她印象中的窄,排排屋宇也比回憶中矮小髒亂。水溝有混濁的泡沫冒出,散着渾惡的臭氣。盈芳像踏地雷區般小心地走着,果不其然,吱吱好幾聲,幾隻老鼠叉地竄過她的腳底,可惡的畜生,竟敢欺生!難道它們聞不出,她也在這一帶混過好幾年嗎?

當然,真正可怕的不是老鼠,而是藏在暗處的人。

盈芳記得,在左邊住蚌專摸小女生的情狂;右邊則有個愛用泥塊丟路人的變態狂。所以每天出入時,都有點像過五關斬六將,對十幾歲的她而言,這是人生,不是遊戲,因此滿心恐懼,負擔也特別沉重。

或許現在他們都不在了,但這半廢棄的地區,聚集的會是些更無法無天的人。

她按住皮包內的刀子,她已經二十三歲了,還練了一身防衞用的空手道,比八年前的小女孩是有力量多了。

但深深印在腦海中的恐懼仍是存在,她在這裏看過太多氓尋仇事件,亮晃晃的鋼刀,煙硝震響的手槍,橫死的屍首,她甚至刷過他們的血跡。

今晚算是靜了,靜得如無人的廢墟,有另一種教人發的效果。

她數着窗子,終於到了淑卿家,一股臭氣撞向她的鼻面。抬頭,就看見她曾住餅的小綁樓,已半傾倒,卻仍努力撐着,像一頭快死的怪獸。

它再也無法錮她、恫嚇她了。

推開半合的門,微弱的光燈照着慘然的四壁,投下的陰影,更顯得四周的寒傖,只有牀上的被褥和桌上的碗筷,閃着突兀的簇新光彩,想必是慈濟義工送來的吧!

“是誰呀?”一個細小的聲音説,然後又猛地變了調“天呀!你是淑卿…哦!不!是淑美嗎?”盈芳也被自簾布後走出來的身影嚇着了,恍如幽靈般,在陰暗中望着她。

“我不是淑美。”她很温和地説:“我是盈芳,江阿坤的女兒。”

“阿坤的女兒?”枝緩緩走到亮處。

盈芳看到她掉了一半的疏落頭髮,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身體,面容蒼白凹陷,憔悴得幾乎不成人形。

“你是阿坤的女兒?盈芳?”枝很意外,再説一次“你長那麼大啦?如果淑卿還在…也是這樣的年紀呀!”夾着哽吶的聲音,也令盈芳心酸。想到淑卿,想到自己的母親,她們都在悲慘的環境下,痛苦的嚥下最後一口氣,走了,如今枝也要步上她們的後塵。

“聽慈濟的朋友説,你生病了。”她扶着枝坐在牀沿,空氣中飄着葯味。

“卵巢癌末期,沒多久好活了。”枝嘆口氣説。

“現在醫術發達,癌症已經不是絕症,你只要到醫院,讓醫生好好調理,一定會好起來的。”盈芳勸她説。

“好起來有什麼用?孤單老人一個,不如死的好。”枝搖搖頭“還是你父母有福氣,死的時候有子女哭着送終。我呢?老大、老二,生了等於沒有;淑卿又早早走了,剩下的淑美又不肯回家,人生活到此真沒意思呀!”

“李媽媽,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盈芳輕拍她的背説:“你聽醫生的話,好好去住院,我負責把淑美找回來,好嗎?”

“真的?你找得到她嗎?那些社工人員可想盡辦法了,就是不見淑美半個影,你真的可以嗎?”枝兩眼發亮地説。

“當然可以啦!”盈芳哄着她説:“不過你得先住院,把身體養好了,等找到淑美,她們母女才能開心見面,對不對?”

“不是我不信你們,”枝咳了兩聲説:“淑美那女孩野瘋了,不過…她認識你,也滿喜歡你的,或許她願意聽你的話回家。”

“這就是啦!”盈芳説:“我找到淑美,保證把她送到醫院看你;但你也要保證,把癌細胞統統殺光喲!”

“好啦!我聽你的。”枝總算出一些笑容説:“看到你,就像看到淑卿,她一向是我女兒中最孝順、最乖巧的一個…唉!”盈芳轉過身,用整理房間來掩飾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

將行李清一堆,葯一包包紮好。她正要拿掉桌上的剩飯剩菜時,幾隻肥大的老鼠跳上來,撞向她的手,搶食那些食物,她尖叫一聲,新盤子差點摔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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