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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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花開,翠紫嫣紅開遍;東風輕拂,綠了江南勝景,拭去冬意的死寂。

如此良辰美景,本該出外盡興遊暢一番,然而卻有個小傢伙被迫苦哈哈地對着位年過半白的老頭子。

靜謐的書房中,才高過書桌一個頭的白彤弓以手撐着下巴,百無聊賴的模樣,眼睛雖然瞥向桌上的書本,心卻不知飄向何方。

夫子自鳴得意的講課他壓兒聽不進半成,乾脆毫不避諱,正大光明地打起哈欠、伸伸懶

夫子見狀,霎時當頭一盆冷水澆得他臉愀然,他厲聲斥道:“白彤弓,你這什麼德行?才過半個時辰你就一臉倦態,這樣以後怎成大器?禮記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你小小年紀,不珍惜學問,將來哪有成就?孔子又言:『學如不及,猶恐失之。』你非但不師法孔老夫子、抱持此種心態,竟然還如此懈怠,不怕長大後一事無成,徒留傷悲嗎?

”他只不過出疲憊罷了,這個老學究居然可以臉不紅氣不洋洋灑灑送他一大堆八股道理,而且愈説興致愈高。

彤弓可無意待自個兒的耳子,他乘機找了個話空隙“陳夫子,你和某本經典裏的人物真是畢像畢肖。”夫子挑挑眉,對於“經典”二字似乎興趣濃厚,於是停止了長篇大論,問道:“誰?”孔老夫子?還是亞聖?無論是誰,這個冥頑不靈的小表總算懂得尊師二字。其實這也是預料中事,他可是宜豐縣數一數二的名師,學問淵博,無人匹敵,哪家公子對他不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崇拜至極?

白彤弓肯定不例外,尤其在他適才説出那些堪稱人生的至理大道後。

白彤弓似揶揄似同情地咧嘴笑笑,吐出的回答與他的美好想象南轅北轍。

“《牡丹亭》裏的陳最良,外號『陳絕糧』啊!唉呀!”他擊掌叫好。

“你們剛好同姓,想不到這麼巧。”陳夫子當場呆了足足十秒,腦筋一片空白。

這個小表!他…他把他比做那個腐儒…他…沒有人敢如此侮辱他!

陳夫子手指着白彤弓,顫抖得厲害。

“你…正經書不讀,竟給我看那種書,你知不知羞恥?”

“夫子怎麼知道《牡丹亭》是部書?莫非您也讀過?”白彤弓促狹的笑意藏於眸裏,拆開這種道貌岸然的假面具是他的樂趣。

“廢…廢話,當然沒有!”陳夫子講得結巴,分明心虛。

“一個堂堂正正的讀書人理當奉四書、五經為圭臬,效法古人,鑽研學問,以期他科舉榜上有名,求個一官半職,好光宗耀祖,造福社稷。”他話題扯遠,音量愈來愈拔高,彷彿刻意掩飾之前的遲疑。

“那麼夫子怎麼還在秀才的名銜上打轉呢?”白彤弓一針見血嘲諷道。

大體而言,有錢人家延師以落第秀才為準,因為真有能力的,早上京成了舉人,甚至經殿試由皇帝親自授與官職了。

像陳夫子這種僅僅秀才還能被大家爭相聘請的確實不多,但看在他白彤弓眼裏,不過是庸儒一個。

陳夫子被他一句問得啞口無言,他跳下椅子,雖然只有夫子半個身量高,可他眼裏的傲氣卻不容小覷。

“讀聖賢書,所為何事?”他鄙夷地問道。

“現在文人滿口仁義道德,試問行得出來的有幾人?不是飲酒自歡,就是狎、尋花問柳,自以風瀟灑。可笑的是,那些就是讀過四書五經、科舉榜上有名有姓的人。他們哪來的堂堂正正?哪來的效法古人?説穿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聖賢書是拿來讀,拿來實行,而非掛在嘴邊、或謀圖官職使用。夫子,您不懂這道理嗎?”想説教,他絕不輸人。

“好一張刁蠻的嘴!”陳夫子氣得渾身發抖,手中的書已被擰得變形。

“刁蠻又如何?起碼我説的是事實啊!”白彤弓毫不在乎將雙手置於腦勺後。

“話説回來,《牡丹亭》怎麼會是書?您瞧瞧湯顯祖文辭多美,題詞寫得多,『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我看夫子您都未必有他一半的真情和筆下功力呢!”

“啪”的一聲,書本被狠狠擲於地,陳夫子怒憤填膺、火冒三丈,開口像爆炸的火葯。

“白彤弓,你是沒救了,你腦裏再盡裝些歪理,你這一生就毀了、完了。可惜你年紀輕輕,空有絕佳的聰明伶俐!”話落,幸悻然拂袖而去。

白彤弓大大地揚起嘴角,把桌上書本推開,底下一張白紙畫了四條線。他拿起筆朝線中央畫去,貫穿了四條線。

年僅十一歲的白彤弓,目前為止已經氣走了五位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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