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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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然後着她的目光反問:“芭芭,你信不信這個世上有鬼?”芭芭張大了嘴巴:“你是説,你見到的是文海娜的鬼魂?”

“是的,不然她怎麼會出現得這麼蹊蹺…”我笑了“芭芭,我終於等到她了,不管是人是鬼,都值得慶賀,不是嗎?”芭芭鄂然地看着我,幽幽嘆氣:“泰俊,文海娜有你這樣一個愛她的老公,真的好幸福!”四)怪胎我覺得自己也好幸福。守候了五年之後,終於再一次見到了心愛的人。人也好鬼也罷,都是上天對我的莫大恩賜。於是,這個晚上我又做出了一個新的決定,我決定留下來,等候文海娜的再一次出現。

酒吧打烊後,我照例步行回去——我下榻的酒店就在椰風的附近,僅十幾分鐘的路程。

巴厘島的夜晚是瑰麗而魅的,空氣中飄浮着紙醉金的曖昧味道。‮夜午‬三點之後,外面是一派繁華謝後的悽清。

穿過一條陰暗的巷子時,我又一次覺到頭皮發涼——那雙緊盯着我的眼睛又出現了!

那是一隻狗。一隻生滿癩痢的狗。骨瘦如柴,卻長了一顆碩大異常的腦袋,就象一隻發育畸形的怪胎。它,不知何時開始,就莫名其妙地盯上了我,從酒店到酒吧,又到巫師的公寓,如影隨形。

我蹲下來撿起一塊石頭扔過去。它竟不躲,歪着頭看我,悽楚的眼神利箭一般穿透了我的五臟六腑!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落荒而逃,而它在後面契而不捨地追,謝天謝地,一聲尖鋭的剎車聲之後,它終於停住了腳步——車輪之下,那顆碩大的頭顱四分五裂,紅的血、白的腦漿迸濺了一地…

僅存的一隻眼睛,依然躺在馬路中間盯着我看,眼中有淚。

狗也會眼淚?

這詭異的一幕從此變成我的惡夢。夢中,這隻骨瘦如柴的狗健步如飛,石頭砸不死,車輪碾不死,晃着那顆西瓜似的大腦袋,亦步亦趨地跟着我,陰魂不散。

如果它的出現,換成是我朝思暮想的文海娜,該有多好?

五)醫生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終於又一次見到了文海娜。

那是一個躁熱的午後,我拎着一隻榴蓮從外面回來,一進門,就看見了她——身着紅碎花長裙,笑嫣如花地穿過酒店的大堂,瀑布似的長髮,豐聳的,以及柔韌纖細的柳,美麗不可方物。

我驚鄂地扔掉了手裏的榴蓮,大喊着她的名字。而她只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的一位儒雅矜持的中年男子,伸出手,親暱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的陽光極好,鬼魅無所遁形。就連她手背上的血管,都纖毫畢現。——我不可思議地眼睛,是文海娜,伊芙説的沒錯,她還活着。可是,她為什麼看到我就象看到陌生人一樣?難道是我認錯了人?這世上真的會有長得這麼相似的人嗎?

我悄悄地跟蹤了他們。

他們的車子駛入一處偏僻的別墅區,之後從我的視線裏消失。我從別墅門衞那裏打聽到了他們的情況。那個中年男子姓閔名迪,據説是某私人醫院的醫生,而貌似文海娜的女子則是他的子屏妮。

“閔醫生雖然外表總是冷冷的,但其實是個有愛心的人。因為我經常看到他們收養一些貓狗回來。”門衞説。

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又花了幾張鈔票買通了門衞,在當天夜裏順利地潛入了閔迪的別墅。

這是一棟三層的豪華別墅,帶一個百多坪的天花園。花園裏翠樹葳蕤,花影婆娑,暗香浮動中,卻氲氤着一股莫名的蕭煞之氣。我屏住呼走了兩步,突然間頭皮又一次骨悚然地炸開了——背後有人在盯着我!

六)失憶我慢慢直起,回頭望去,天哪,鋪天蓋地的陰影裏,窺伺着一雙雙綠幽幽陰惻惻的眼睛…是狗,好多的狗。每一隻狗長得都似曾相識,統一的骨瘦如柴,卻頂着一顆碩大無朋的腦袋。難道我又做惡夢了?不,我分明聽到了它們從喉嚨裏發出的咆哮,一聲一聲,低沉而淒厲。

魂飛魄散中,我爬上了一棵椰子樹。而這個位置,剛好將二樓的卧室觀察的一清二楚。我看到閔迪和屏妮正在牀上赤膊戰,揮汗如雨。我還看到屏妮豐上有一枚無比悉的蝴蝶刺青!沒錯,屏妮就是文海娜…我苦苦等候了五年的愛,原來一直都躺在另外一個男人的牀上!

我咬着牙攀上了欄杆,爬進了陽台。陽台的角落裏有一柄花鏟,剛好派上用場。

幾分鐘後,閔迪在癲狂中身首異處。驚恐的文海娜坐在血泊裏不知所措地瞪着我,失聲尖叫:“你是誰?”我突然意識到,文海娜也許並不是故意背叛我,五年前的那場大爆炸沒有要了她的命,卻令她的腦部受到震盪,從而導致失憶。

“海娜,我是李泰俊,你的丈夫!”

“丈夫?”文海娜怔怔地望着我,眼神無辜。

“以後再跟你説,現在快跟我離開這裏。”

“去哪裏?”

“我也不知道。”我看着牀上閔迪的無頭屍體,搖頭“我只知道,從此以後咱們再也不要分開。”文海娜穿好衣服,跟着我往樓下走去。我突然想起花園裏的那些奇怪的狗,剛想問她,脖子上驀地一涼!驚詫地回頭,看到文海娜站在我的身後詭笑,她的手中,握着一支亮晶晶的針筒。

之後,我的世界陷入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

七)移植“閔迪,快來,他醒了。”糊糊中,我聽到一個女人興奮的聲音。

閔迪?他不是死了嗎?我動了動,為什麼我的頭這麼疼?疼得象要裂開一樣。用力睜開眼睛,看到面前晃着兩張悉的臉,一張是文海娜,另一張…居然就是我自己!

怎麼會有兩個“我”?

“屏妮,真想不到,你現在也可以獨立完成大腦移植手術了!而且做得這麼成功!簡直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那個“我”眉飛舞地説。

“過獎了,還不是你這個老師教的好?”文海娜嬌嗔地遞了一個媚眼。

“説真的,咱們這次差點栽在這小子手裏,還好我順水推舟,假裝他失憶的老婆才騙得他放鬆警惕,着了我的道,從而為手術搶得了寶貴的時間。親愛的,我救了你的命,你怎麼謝我?”那個“我”嬉笑地吻了過去:“你説呢?從前你總嫌我老,力不從心,現在倒歪打正着,李泰俊這個軀殼又年輕又強壯,牀上一定不會讓你失望…要不,咱倆現在就試試?”他們在説什麼?我聽不懂。頭疼得要命,忍不住發出一聲呻:“汪…”汪?

我怎麼會發出一聲狗叫?恐懼鋪天蓋地地壓下來——原來我不僅聲音變成了狗叫,我的身體,也變成了一隻烘烘的長滿了蝨子的狗!

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大腦移植了。

閔迪還活着,他的大腦霸佔了我的身體,而我也活着,變成一隻人腦狗身的怪胎!

八)系統“李泰俊,你不是很想跟你的老婆在一起嗎?實話告訴你吧,你老婆文海娜也跟你一樣,變成了一隻狗。五年前的那場大爆炸中,她非常幸運地活了下來,可是不幸的是,她又遇上了我。”閔迪詰詰怪笑。

十年前,屏妮因一場車禍導致癱瘓,不能下牀。看着她痛苦的樣子,閔迪心如刀絞。於是他潛心研究,希望能夠找到一種方法治好愛。不過很顯然,高位截癱病人想要重新站起,最好的辦法就是換上一個健康的身體。也就是説,人腦移植。

這就象一個電腦的作系統一樣,只要硬盤的兼容好,那麼掛在任何一個電腦中,這個系統還是活的。

“真正的愛情是靈魂的契合。只要我深愛着屏妮,那麼軀殼是誰的,有什麼重要?”就這樣,閔迪開始了沒沒夜的研究。先是抓來一些貓狗來做實驗,後來就利誘一些女和漢來做小白鼠。再後來,他竟異想天開地將人和動物的大腦進行置換…不得不承認,他是個醫學天才。

經過幾年的研究和實驗之後,閔迪的大腦移植術終告成功,接下來就開始為屏妮物一個滿意的軀殼。恰在此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爆炸,將文海娜送到他的面前…

“畜牲…”閔迪的敍述刀子般刻着我的心。我咬牙切齒地咒罵,可是喉嚨裏傳出來的,還是一聲聲有氣無力的狗叫。

“好了,別抱怨了,我們會善待你的…這副軀殼我目前住得還不錯。”閔迪又説“你還是乖乖地養好傷出去找你老婆吧!前幾天我還在街上看到過它,身上長滿了癩痢,真是可憐!”沒等他説完,我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九)復仇身上的傷口容易痊癒,可心上的呢?

我不敢去想文海娜,我的愛,可是每天夜裏都會夢到她。車輪從她西瓜似的大腦袋上碾過去,四分五裂,而她並沒死,搖搖晃晃地爬起來,繼續歪着頭看我,眼中有淚…

幾個月後,巴厘島發生了一條爆炸的新聞:某豪華別墅內,一對愛心夫婦不幸被其收養的狗活活咬死,撕成碎片。現場血模糊,慘絕人寰…

我在垃圾堆裏看到這張新聞時,冷冷地笑了。兇手自然是我,以及花園裏的那些可憐的同類。我們聯合起來將這對狠毒的夫婦殺死,之後逃出了別墅。

未來會怎麼樣,我不知道,只是生活再艱難,都要活下去。做人如此,做狗也如此。

“這裏有一隻狗,快,扔石頭砸死它!”別墅慘案之後,狗遂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得而誅之。

我夾着尾巴逃,惶惶不可終

“住手!”突然有個悉的聲音呵止了他們,是芭芭。她蹲下來,輕撫着我骯髒的皮“可憐的狗狗,從今天起你不再是狗了,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她微笑的樣子好美,象天使。

十)眼淚“狗狗,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他。”芭芭坐在酒吧裏,我坐在她的懷裏,我們的面前,擺着兩杯“月”

“可是他的心裏只有他的子。巫師們都説文海娜早已經死了…我不敢告訴他,我怕他知道了後會絕望地離開,再也不會回來。於是我一直在跟他撒謊,我對他説,文海娜沒有死,還活着。甚至為了讓他留下來,我找了一個長得很象文海娜的女孩來酒吧裏騙他…是的,只要他相信她還活着,每年就一定會來這裏等她,那麼,我就可以見到他。狗狗,你説我是不是好傻呢?”是的,你真的好傻。明知道沒有結果,還要陷下去!可是掉在愛情裏的人啊,還有誰還會理智?譬如我和文海娜,譬如閔迪和屏妮。

“狗狗,從今天起你就叫李泰俊吧,好不好?”好,當然好。

一滴眼淚落下去,在“月”裏蕩起漣漪。沒有人注意,一隻狗的眼淚。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絕望。我不是你,不知道你的悲傷…那又怎麼樣?

生活還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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