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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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可以預計,告急文書肯定是先到的大都,大概一天後,才會到父汗忽必烈的手上,而由於阿合馬的緣故,估計八成會把這事情讓真金全權處理。可別忘了,這阿合馬如今之所以能在大都一帶耀武揚威,一個重要原因,是他的家族可是和海都有幾代血仇的。
真金不知道,一向英明睿智的父汗,怎麼會不知道阿合馬乃是貪墨狹隘,結黨營私之徒呢?怎麼會不知道海都等人的號召力和大宋天子的號召力,本不是一個檔次的呢?
可是,無論忽必烈糊塗也好,昏聵也好,既然事情來了,真金身為儲君,就得擔起責任。
稍微平復了下心情,真金心知,忽必烈的授權沒有來之前,按慣例自己雖然也能做出決策,可是在如今父子關係不如以前的時候,還是謹慎點好,可是所謂兵貴神速,自己也必須有個腹稿,這樣到時候也不至於臨時起意,想了想,真金還是決定去找如今在大都養病的名將阿術。
這阿術乃是都帥兀良合台子,乃是速不台的後裔,有勇有謀,氣概萬人,十三歲從軍隨父徵西南夷,親率騎兵數百,不避箭矢,死戰不退,所向摧陷,無人可擋。至於忽必烈上位後,徵李璮,破兩淮,拜徵南都元帥,統兵二十萬,宋軍莫能擋。
至於名震天下的襄樊之戰,更是阿術一生最最得意的一仗,在與同樣不世出的名將呂文煥周旋了五年後,一戰而克襄樊,從此宋軍頹勢已顯,阿術趁機和伯顏,阿里海牙統兵南下,所向披靡,終於攻克臨安,大功告成。
不過忽必烈對於宋境並不放心,還是讓阿術鎮守兩淮,彈壓反抗,而阿術允文允武,處理起地方事務來一樣是好手,在這個新佔區裏,淮泗一帶是反抗和民憤最少的,也不能不説是阿術的功勞。
匆匆趕到阿術在大都的府邸,在早就很是悉的下人帶領下,一身便服的真金從側門直接拐到了後院,而同樣一身儒衫的阿術,正站在水池前,看着游來游去的魚發呆。
“阿術安答,真金來看你來了。”那阿術乃是兀良哈台的兒子,真論起輩份來和真金是一茬的,因此雖然阿術比真金大二十歲,可是兩人還是結成了安答,儘管兩人漢化都很深,以穿漢服説漢語寫漢字為榮。
“真金安答。”阿術轉過臉來,清癯的面孔有些發白,看起來病勢並不輕,可是那狹長的眼睛依然閃着光,和煦的笑容讓人有如沐
風之
。
雖然真金是太子,可是他和阿術,卻不僅僅是志趣相投,而且都有很深的漢學修養,且不説喝茶讀書,二人甚至連漢人的圍棋古琴書法,都有涉獵,尤其是圍棋,更是二人的摯愛。當年還小的真金,就是偶然和阿術一盤圍棋,而成立忘年之,然後乾脆結為安答。為了避嫌,真金甚至很乾脆的直接告訴忽必烈他和阿術的關係,而阿術在攻克揚州之後,也很乾脆的
出了兵權,以免給真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攻訐。
二人狠狠一個熊抱,阿術拉着真金的手,面向魚池,道:“真金安答,你看那些魚,雖然在水裏,看似自由自在,吃着我餵給他們的魚食,不用心有大魚來捉它們吃掉它們,我也沒有釣魚的興趣,你説,它們是不是活得很快活?”真金站在這裏,
受着草木的香味,聞着泥土的氣息,看着游魚,原本的煩躁彷彿一掃而空,他不由深
口氣,道:“是啊,這些魚倒也真是快活,至少不必擔心這些,從被安答你放進來,到最終死去,都可以愛怎樣就怎樣,雖然少了很多樂趣,卻也沒有什麼危險。”阿術笑笑,沒有回話,拿着魚食的右手卻微微一揚,很快,居然有一條遍體赤
,甚為
壯的鯉魚“嘭”的躍出水面,似乎像搶食一般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然後再落入水中,
起不小的水花。
“你看,這條魚要是放進黃河,卻是可以去躍龍門的,而今,就算我不為難它,它離死也不遠了。”真金雖然沉默不語,卻也知道阿術的意思,鷹和雞怎能同巢,龍和蛇豈能共居,天生的高傲會讓這條魚迅速死亡,除非現在就把它放生。
“安答,還是下圍棋吧,漢人的圍棋,能讓我們的心寧靜下來。”阿術説完,也不等真金,徑自走進了房裏。
阿術的房間佈置卻很是簡單,有屏有畫有桌有榻有棋盤,卻並不像很多王公貴族一樣,得雕樑玉砌,到處是名人字畫,卻
本不曉得其中的意境所在。
這一盤棋,真金執黑,自然是搶先佔角拆邊,瘋狂的搶掠實地,而阿術卻像往常一樣不急不徐的取着外勢,只是在東南角佔住了一個角。
可是,就是這一個角,雖然實地不大,卻被阿術不惜後果的強行做活,儘管真金並沒有怎麼緊,阿術卻還是不放心,早早把眼位保護起來。
這樣,棋至中盤,真金盤面上已經遙遙領先,而一直眉頭微鎖的真金,也終於出了幾分笑容。
“真金安答,你看看這盤棋,是不是有所悟?”阿術端起紫砂壺,淡淡的給真金和自己沏上,喝得,是廬山雲霧。
真金深一口氣,卻是繼續的朝幾個邊上加力,阿術卻突然朝真金實力深厚的地方打入一子。
勝負手?真金有些猶豫,可是,棋盤上阿術的白子明明是斷點,而且眼位本不夠,在這裏是不可能做活的,阿術這一手
費先手不説,還白白的搭進去一子,不知是何道理。和阿術下棋的
子也不短了,真金當然知道對方的棋力是強過自己的,按理不至於出現如此漏勺,至於相讓就更是胡扯了,兩個人的
情,豈是凡人之間讓棋拍馬那麼俗?
真金決定不予理會,卻沒想阿術卻又在另一個圍空處扔下了一子,情況和方才一樣,依然是斷點,本沒什麼意義。
這一次,真金開始猶豫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一個很大的局?難道他能一下子把我中腹的大龍給屠了?
額頭微微冒汗的真金,決定在己方實地補了一手,可是阿術卻毫不思索,再朝真金那裏投了一子。
這下真金有些慌了,雖然漢人的棋譜背得不少,實戰也這麼多年了,可是真金自問,圍棋一道終究不甚之,如今這盤棋,就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
只有時不時還微微咳嗽兩聲的阿術,神淡然,嘴角微彎,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看着真金那簇在一起的俊臉,心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