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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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説敵情不明,不過這第一滴血已經留下,郭藥師這裏是首領受傷,馬賊一方几人中毒箭殞命,哪一方都不能善罷了。好在外牧民多習騎,草原上也是強者稱尊,就算平頭老百姓,也不是善茬。

“不過看這幫牧人的架勢,怎麼看也不像是尋常的牧民吶?”索索心中納悶,在草原上也遇到了一兩户牧人,覺也只尋常,實不似這郭藥師率領的牧人,半夜遇到外橫行數年的一夥兇悍馬賊,人人臉上卻不見一絲懼,毫不猶豫的就開弓對了。聽此時營地中的動靜,連高聲説話的也沒一個,其暗藏殺機之處,似乎連自己一路同行的宋遼兩國官兵也有所不及。

若是高強神智清醒,他好歹在軍中混了些時,當可發覺這牧民的營地佈置與兵力調度,暗合兵法,絕非等閒人可比的。索索卻只從小與父兄親族廝混在一處,平生所見最懂得軍事的人就是草莽出身的史文恭了,又哪裏懂得其中的奧妙?

這般過了些時,夜漸深,已經是子時時分,營地內固然是一片沉寂,聲息全無,火光不見,營地外的馬賊卻也是沒有動靜,既沒有衝殺進來,就連鼓譟叫罵也沒聽見。

本該是劍拔弩張的局面,卻得這裏的夜靜悄悄,索索歷練不夠,心中一股莫明的緊張情緒越來越盛,彷彿一拉緊的弓弦,隨時都可能斷裂一般。

“嗯哼!”寂靜中忽然響起一聲,聽情緒緊張的索索耳中不啻晴天霹靂,她騰的從厚厚的地氈上跳了起來,一把刀,慌慌張張的尋找着聲音的來源,最後卻發覺,原來只是斜躺在那裏的郭藥師發出的咳嗽聲。

緊張情緒一旦緩解,隨之而來地就是一絲羞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一向與男子爭強好勝的索索自然心有不甘,她發似的把刀在手中挽了幾個刀花,向郭藥師氣道:“郭大叔,好好的你咳嗽什麼哩!”郭藥師卻閉上了眼睛不去理她,口中喃喃道:“也該來了吧…”

“什麼該來了…”索索大惑不解,不過接下來營地外忽然傳來的鼓譟聲立刻打破了夜空的寧靜,平地裏一陣號角聲起。在夜半的草原上傳出老遠,淒厲蒼涼處叫人心慌意亂。

跟着四面八方喊殺聲大作,呼荷呼荷的號呼聲響徹夜空。好似營地四周都被馬賊們團團包圍,正不知敵人究竟有多少。

索索罵了一聲。卻是從父兄那裏學來的女真話,提刀衝到帳口,起帳簾嚮往觀看,卻見仍舊是漆黑一片,四面只管吵得厲害,不見有人衝殺進來,這營地中地人馬也竟沉得住氣,任憑外面地動靜鬧的天塌也似,硬是一聲不吭,也不見人來去奔竄。

索索看了一會。忽然發覺奇怪,怎的自己心中不覺慌張?似這般在身邊潛伏着未知的對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原本是叫人心旌搖動,此刻她卻鎮定得象在家中的比武場上,不管什麼人前來挑戰,都充滿了鬥志和勇氣。

身後郭藥師又咳嗽了一聲。她陡然又想起“前嫌”來,立時丟下了外面那幫“莫名其妙”的馬賊。踱回來問道:“郭大叔,你怎的又咳嗽了。傷口痛麼?”郭藥師微微一笑,卻道:“傷口是不痛,我是怕你不知所措,手裏的刀不作主張,才咳嗽兩聲,給你定定神。”索索臉一紅,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的心境不為外面馬賊的動靜所惑,還多虧了這一聲咳嗽。想想適才地寂靜中自己那種像是着了魔一樣的緊張情緒,她不有些後怕,對眼前這位中年大叔竟多了幾分敬意。

“郭大叔,你剛才説什麼該來了,説的是外面的馬賊?”郭藥師哼了一聲:“適才我外出與之接洽,一言不合被他們偷了一箭,不過我身邊人回敬的那幾箭,也夠這些馬賊好受的。想來這幾箭當可令馬賊們心懷謹慎,黑夜中又不知我這營地裏有多少人,也不清楚底細,多半是不敢立刻衝殺進來。”

“那眼下這外面鬧的蠍虎,卻又是如何?”索索大惑不解,耳聽外面地鼓譟吶喊聲是越來越響了。

“馬賊不敢貿然衝殺進來,當然要些花招出來,打探我這裏虛實,他們開始寂靜無聲,叫咱們摸不透他要作什麼,便似你剛才一般,越來越緊張。到這時繃得差不多了,再鬧些動靜出來,沉不住氣地自然就暴了自己,他便可相機而動,乘虛而入了。”郭藥師索閉上眼睛養神,口中淡淡道。

索索不自覺的點了點頭,眼下這局面,卻不正是如此麼?心中不由對郭藥師佩服起來,不想這人中箭負傷,卻將敵人料的分毫不差,氣度更是鎮定自若,這是不是就叫大將之風?

帳簾掀處,那叫甄五臣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向郭藥師道:“族長,馬賊們只是四處聒噪,也不敢殺過來,兄弟們都悶壞了,是不是出去殺他一番?”郭藥師命他帶領族中能騎的成年男子,也就是主力的指揮了。

郭藥師輕輕搖了搖頭:“五臣啊,這幫馬賊並非等閒之輩,夜昏暗之中,敵我混戰一番,咱們必有折損,難必勝,叫兄弟們都安分些,藏好了等我號令便是。”甄五臣顯然對郭藥師極為尊敬,當即領命,又道:“舜仁方才趁着外面大亂,已經衝出去了,若是順利的話,明天出時便可到遼陽府,最多明太陽落山時分,援兵就可到達咱們這裏。”郭藥師卻不以為然,冷笑道:“遼陽府那幫兵老爺,若不得夠好處,怎肯出兵?咱們莫指望他們,還是自己想辦法的好,求援不過是聊勝於無罷了。”甄五臣躬身答應,自己出去了。

索索在旁聽見郭藥師對遼國官兵態度很是怠慢,卻也連連點頭道:“遼國官兵當真無用的很。前晚他們五百多人,又有車陣作屏障,卻被人家二百多馬賊打的沒有還手之力,差點連車陣都叫人燒了。若是這些契丹人有幾分能像郭大叔的這些族人那般勇悍,又怎麼會讓我和這高衙內落到此,險些丟了命。”言中頗為憤憤。

郭藥師嘆了口氣,輕輕搖頭道:“先帝道宗在位時,乙辛黨亂政。國中忠良多遭斥逐殺戮,的人心惶惶。天祚皇帝登基之後,下詔盡誅耶律乙辛一黨。國人額手稱慶,都以為是明君當朝。國勢當興。誰知天祚皇帝除了乙辛黨後,也不想法子整肅朝政,一味的田獵遊戲,任憑眾臣下勾心鬥角,蕭奉先蕭嗣先兄弟漸漸成了氣候,欺上瞞下,我看比那乙辛也不差到哪裏去了。現今宰相耶律儼在,還能鎮住他們一些,等到老宰相去位之時,遼國必當大亂了。也不知我這一族,到時候能不能保全。”索索聽他説的頭頭是道,不由奇怪,要知當時文教不興,就算是文化程度普遍較高的大宋,能瞭解朝中政局地老百姓也沒多少,京城天子腳下的百姓。把這些朝政當作八卦來講,或許還悉一些。外地的子民哪個來管你誰上誰下?至於這北朝遼國地境,一個在草原上放牧的牧民能有這樣見識。真正是叫人意外的很。這郭藥師究竟是什麼來頭?

郭藥師發了一會牢騷,忽然向索索道:“曾姑娘,若是我沒聽錯,你適才罵帳外吵鬧,好似説了一句女真話,是也不是?”索索正在思忖郭藥師的來歷,聽見問這話,也不曉得輕重,便道:“正是,我本是女真温都部遺民,隨父兄逃去中原居住的,因此會説些女真話。怎麼郭大叔你也懂得?”郭藥師大訝,想不到這兩人的來歷奇特,一個病夫是南朝地什麼衙內,一個卻是幼年離鄉遠去的女真人,天南海北能聚到一處,真叫人慨人生際遇無常:“這東京道地方,唐時乃是渤海國地界,其民號為慄末,與女真本是一家,後為契丹人所滅,女真人也漸漸南遷,居於此地則為系遼女真,在北面女真故地的則為生女真,言語原是相通地。你温都女真我也曾聽説過,算得生女真的一支吧?因此懂得你的説話,卻也不多。”索索點頭,咬了咬下道:“温都女真,此時也已沒有了。當我家大人帶着我們反抗完顏部,終究不敵,我們一家好容易逃了出來,部民牲畜都被擄去,經過了這十多年下來,哪裏還有人記得我温都部?”亡國遺民,心意相通,這郭藥師生長於渤海國地境,其民早已胡漢雜處,他自己究竟是什麼民族,只怕自己也説不大清楚,不過此間父老説起來,仍舊管這一塊地方叫做渤海國,少有叫遼陽府的,對於遼國契丹統治,也未必就那麼心服口服。

聽了索索的牢騷,他想要伸手去拍拍她肩膀,剛一伸手卻牽動了傷口,悶哼了一聲,也就作罷。

帳中一時寧靜下來,只有中間所生的篝火,偶爾呼呼作響,索索忽然發覺一事不對:“咦,這外面怎的不吵了?”

“嘿嘿,吵的不見我動靜,自然就不吵了,譬如你與人合口爭鬧,對方若只一言不發,你説幹了口水也無用,自然就不説了。”索索笑了笑,想想也正是這個道理,忽地道:“若我與人合口相爭,對方不理我,便要動拳動刀,哪裏如此善了?”郭藥師哈哈一笑:“正是這個道理,馬賊們了這些玄虛,卻沒有什麼回應,他自己也該納悶,正該出些拳腳,來試探於我。”索索初聽還沒在意,忽地反應過來,跳起來道:“恁地説,這馬賊就要攻打進來了?”話音未了,就聽外面喊殺聲大作,東北角上一路人馬迅速殺將過來,馬蹄聲猶如悶雷一般,震得帳篷頂都沙沙的響。

“這回可是動真格的了!”索索心中忽地又動起來,握刀的手緊了又緊,手心都出汗了,衝到帳篷口向馬蹄聲來處探望。

只聽蹄聲越來越近,營地中依舊沒半點聲息,索索一面回頭看郭藥師,見他仍舊巋然不動,又一面看那馬蹄聲來路,不見半點火光,夜昏沉下什麼都看不見,急的心中猶如火燒一般,恨不得眼前立刻有個敵人持刀砍殺過來,也比這樣悶頭不動地強。

説時遲那時快,也不知是誰了一隻響箭上天,營地中刷拉一聲,十幾個燈球火把一同亮起,剎那間大放光明,照的那東北角上宛如白晝一般。

索索看的分明,不自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只見十幾個馬賊竟已到了營地柵欄外面!

這些馬賊個個騎術湛,兩人一組,用繩索綁住大木,飛奔前來,到了柵欄近前,吐氣開聲,哇哇大叫着向柵欄上丟去,一個牧民營地的柵欄,又能有多堅固?被這幾大木一撞,頓時開了幾道裂縫。

索索大急,不想這些馬賊當真狡猾,前晚對付車陣懂得火燒,這時要破柵欄,又用上木撞了!

好在馬賊們人數不多,這幾木頭撞將上來,還只是將那柵欄撞開一道小口,只容一騎通過。不過這點縫隙,看在馬賊們眼中便是那發財的路徑了,一個個歡聲大呼,嗷嗷叫着衝了上來。

“吱”的一聲響,空中又是一支響箭掠過,不過這次的聲音與上次不同,聽上去甚為尖利,一箭去正中當先一個馬賊口。這一箭顯然力道強勁,那馬賊猶如被人用巨斧大打了一下,身子猛烈跳動了一下,哼也不哼一聲,倒撞下馬一動不動了。

這一支響箭卻是一個號令,營地中原本無聲無息,隨着這一道響箭出,立時便是幾十只箭攢而出,想那十幾個馬賊都衝向一個小小豁口,能有多少空間閃躲?被這麼幾十只箭一輪攢,立時有五六人中箭落馬,內中有因為騎者中箭的,也有坐騎被中地。

索索看的驚心動魄,大聲向郭藥師道:“郭大叔,郭大叔,你這些族人好厲害,地好準啊!”郭藥師看着她興奮的樣子,與自己初上戰場的模樣幾乎是一摸一樣,不由咧了咧嘴,心説哪有這麼輕巧的戰鬥?這漫漫長夜,恐怕才剛開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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