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聞琴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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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片竹林不再那麼密集，應該是被人用心計算過的樣子。竹子長得錯落有致，既留下了活動的空間，又不會顯的太過突兀空蕩。

五名男子或立或坐，或站或躺，分立在林間。雯夏首先看到的便是那個正在彈琴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發舊的黃衣衫，連衣服上的帶子都未曾繫好，鬆散着前襟，正撥着手下的樂器，興起處還隨着曲調微微晃動着身體。

看到那個正在彈琴的男子，雯夏愣了一下，那不是阮籍麼？那個醉鬼也會彈琴？而且彈的這麼好，聽起來雖然不及嵇康的高遠出塵，但是聽在耳中別有一番風味，絲毫不遜於嵇康！

阮籍身旁不遠處坐着的是山濤，他也是這五名男子裏最正襟危坐的一個，雖然閒散，卻沒有太過放縱自己，依然保持着那樣一副淡雅沉穩之態。

雯夏隱身在一叢竹子後面，繼續細細觀察着餘人。

嵇康靠在一壯的竹子上，手中抓着酒瓶，仰首望着天際，邊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衣服上依然是濃淡相見的墨跡，此刻更多了些酒漬。

坐在小溪邊的男子背對着雯夏，那男子手中抓着一釣竿，似乎是在釣魚，但是魚餌早已經被水下的魚兒偷吃光了，他也不覺。

距離雯夏最遠的是一名藍衫男子，那男子容貌甚是俊朗，但是眉宇間卻凝結着散不去的滄桑。雯夏記得上次見過這名男子，阮籍稱呼他為呂安。

“叮…”一聲響，嵇康手中的酒瓶落在地上，圓滾滾的瓶子滾動着，灑落出剩餘酒，在地上劃出一個半圓方才停住。

“有人來了。”嵇康輕聲説道，同時望向雯夏藏身之處。

這…這個傢伙的第六也太太太好了點吧？雯夏愕然，她剛才可是拼命要屏息凝神不發出動靜的，怎麼一下子就被嵇康察覺到了呢？看到眾人目光都向自己這邊，雯夏只能帶着些許尷尬走出藏身的那從竹子，乾笑一聲，道:“文姬先生説她不來了，讓我代她前來。”

“雯夏？”山濤看到雯夏出現在眼前，起身，走上兩步卻又停住了步子，畢恭畢敬對雯夏一揖到底“郡主。”雯夏微無奈，不過就是一個郡主的名頭，怎麼能讓山濤的態度有了這麼大的轉變？

阮籍彈奏的琴音卻沒有停，琴音轉了兩個盤旋，復又轉高。一時間沒人再説話，琴聲忽然變得高亢，直上雲霄，忽而變得低沉，婉轉盤旋。

雯夏聽出來了，阮籍彈奏的是高山水。雖然她不會彈琴，但是在現代的時候本就喜歡這些東西，蔡文姬的丈夫董祀又是通音律之人，無事之時常常撫琴，所以雯夏的耳朵聽到的可都是當世最富盛名之人的曲調。

“高昂處若巍峨山峯，低沉處若水湧動，但是高山卻墜入了塵世，不再高傲出塵，水捲上了落葉，多了幾分憂愁。”雯夏雙眉一軒，緩緩説道，她聽出來了，阮籍的琴音中帶着一種無奈，雖然彈奏者想要用狂氣驅散，但終究還是在曲調轉接間了出來。

“咦？”阮籍停下了演奏，抬頭看着雯夏，那一刻從他那雙細長的眼睛裏出點點星光，慘然奪目。但是隨即這驚喜的光芒就淹沒在他的醉態之下“高山水遇知音，嘿嘿，知音比不上美人啊！”説着搖搖晃晃向前走了兩步，那具七絃古琴被他隨手一撥，差點掉在地上。

嵇康搶先一步抱穩了那具古琴，有些不滿地撇了一眼阮籍，嘀咕着:“下次不借琴給你了。”

“一具琴而已嘛，有什麼大不了的！”阮籍對嵇康的抱怨隨隨便便擺擺手，搖搖晃晃衝雯夏走過來“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悦懌若九，磬折似秋霜。有好景緻，還有美人在望，嘿嘿，人生至此，當真再無所求了！”雯夏淡淡一笑，伸手取過隨便堆在地上的一瓶酒遞給阮籍，道:“可是聽先生曲中之意，尚有不遂心願之處，卻説不上無所求吧？”阮籍微微一怔，神間隨即恢復半醉半醒的樣子，從雯夏手中接過酒瓶仰頭便灌，他倒的太急，酒水灑出來淋的衣襟上袖口端到處都是，本就已經慘不忍睹的衣服此刻更是多添了幾筆。

“知足啦知足啦，沒什麼可求的，只要有美酒就行。”大概是阮籍太想要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反倒有些蓋彌彰，讓雯夏對自己的判斷更加自信。

那邊垂釣的男子此刻終於回過頭來，圓圓的臉龐，他看到雯夏，咧嘴一笑，倒有幾分敦厚的樣子。

雯夏看着山濤，他依然是拱手而立，畢恭畢敬，衣衫隨着微風擺動，風度翩翩。但是雯夏卻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被拉長了，這麼近看着，卻像是隔了一條河，一座山。朦朧而生疏，可望而不可即。

嵇康抱着琴也不看這邊，遠遠站着望着天，似乎身旁的一切都和他沒什麼關係。

好在有阮籍，氣氛才不會變得太糟糕。他嘻嘻哈哈地笑着，道:“文姬先生不能來，派人來也是一樣的，現在可不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