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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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我有些象變龍,記得嗎?”蒙索公園兩旁栽滿樹木的大街不知為什麼顯得很眼。然而,他並沒有到過這裏的覺,是氣氛。兩行維修得相當好的石頭房子,門窗閃閃發亮,金屬飾物擦得錚亮,樓梯洗得乾乾淨淨,遠處亮着燈光的房間掛滿了垂吊植物。這裏是本城富人區裏的富人街。他知道他以前曾到過類似這樣的房子,而且當時這樣做舉足輕重。

時間是晚上七點三十分。三月的夜晚冷颼颼的,天窗明朗。變龍為這場合換了裝。伯恩的金髮上面戴了一頂無沿便帽,一件背上印着信使服務單位名稱的茄克豎着領子遮住了脖子,肩膀上掛着一條連接着一個幾乎是空的揹包的帆布帶,這個特殊的信使已到了他行程的盡頭。他還要跑二、三家——如果必要的話,或許要跑四、五家,他很快就會知道了。那些信封本不是真正的信封,而是為遊艇玩樂作廣告的小冊子,是從一家旅館的大廳裏拿來的。他會隨便選擇威利爾將軍住宅附近的幾所房子把這些小冊子投入信箱。他的眼睛會把所看到的一切牢牢記住,搜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威利爾的保安措施是什麼?是誰在護衞將軍?有多少人?

他原以為準會發現有人坐在汽車裏或者在角落裏移動,然而使他吃驚的是發現那兒一個人也沒有。安德烈·弗朗索瓦·威利爾,軍國主義者,他所信仰的事業的代言人,卡洛斯的主要聯繫人,竟然毫無任何外部保安措施。如果説他受到保護,這種保護也僅僅是在房子內部。他罪惡累累,如果不是已驕傲得忘乎所以,那麼就是一個該死的傻瓜。槌學堂の校e書賈森走上離威利爾住宅不到二十英尺的一家住宅的台階,把小冊子投進信箱孔,眼睛往上瞄着威利爾家的窗户,尋找一張臉孔,一個人影。可是那兒一個人也沒有。

離他二十英尺遠的一扇門突然打開了,伯恩立刻蹲下,手伸進灰茄克衫裏抓他的槍,心想他簡直是一個該死的蠢貨,一個比他更機警的人發現了他。然而,他聽到的話語告訴他並非如此。一對中年男女——一個穿制服的女傭人和一個穿暗茄克的男人,正在門廊下談。

“一定要把所有的煙灰盤都乾淨,”女人説“你知道他多討厭煙灰盤裏得滿滿的。”

“他下午去開車了,”那男人答道“這就是説煙灰盤現在是的。”

“就在車庫裏把它們清理乾淨。來得及。他還要十分鐘才會下來,他在八點半抵達南特勒就行。”那男人點了點頭,拉起翻領,走下台階。

“十分鐘,”他自言自語道。

門關上了,寂靜又回到這條偏僻的大街,賈森站了起來,手扶在欄杆上注視着那個男人急急忙忙走下人行道。他不太清楚南特勒在哪兒,只知道它是巴黎的一個郊區。如果威利爾親自駕車去那兒,而且如果他只是一個人,就沒有必要推遲和他鋒的時間。

伯恩整了整肩上的帶子,快步走下台階,沿人行道向左拐。

賈森透過擋風玻璃注視着。大門開了,陸軍將軍安德烈·弗朗索瓦·威利爾出現在眼前。他中等身材,寬脯,六十好幾年紀,也許七十剛出頭。他沒戴帽子,灰短髮。心修飾的白連腮胡,儀表舉止一看就是軍人。他有一種壓人的氣勢,邊走邊把周圍的空間開,無形的牆壁隨着他的移動在倒下。

伯恩盯着他,有點兒着,真想知道是什麼東西能促使這樣一個人神失常似的捲入卡洛斯的骯髒社會,無論是什麼原因,這些原因必須是力量巨大的,因為他是一個很有權勢的人物。這一事實使這人成為一個危險人物,因為他受人尊敬,説話對政府有分量。

威利爾轉過身去對女傭人説話,然後看了看手錶。那女人點了點頭,把門關上。將軍輕快地走下石階,繞過一輛大轎車的車頭走到方向盤這一邊,打開車門,鑽進車子,發動引擎,慢慢開到馬路中間。賈森等這輛車駛到拐彎處向左拐彎後才把雷諾車從路邊開出去,加快速度開到叉路口,剛好看見威利爾在沿東邊的街向右拐。

偶然的巧合含有某種嘲。是個先兆,如果你相信的話。威利爾將軍選擇的去南特勒遠郊的路線包括一段郊外的支線公路,這段公路與十二小時前瑪麗請求他不要放棄他的生命或她的生命的那段在聖耳曼昂萊的公路象極了,成片的草地和田野,與隆起的小山丘融為一體,然而,不是出前的金光而是一片寒冷,白的月光傾灑在田野山丘上,伯恩想到這段偏僻的公路是攔截正在返回的將軍的最好地點。

賈森毫無困難地在一定距離外尾隨了四分之一英里,然後他吃驚地發現自己幾乎追上了那個老軍人。威利爾突然減速,拐進林子中間的一條砂石路,後面的停車場上照着聚光燈,一塊招牌由兩鐵鏈懸掛在一大斜度的柱子上,燈光照出招牌上的字是“弓弩”將軍是到一家偏僻的飯館和某人會面吃飯,不是在南特勒郊區,但是離那地方不遠,是鄉下。

伯恩把車開過入口處在路邊斜坡上停下,右半車身有樹葉遮蓋。他需要把這些事情仔細想想。他不得不控制自己。在他心中燃燒着一團火,火勢在增長,在蔓延。突然,一個不尋常的可能使他忘了其他。

既然昨夜紅山區汽車旅館出了那樣的事,想必氣急敗壞,安德烈·威利爾很可能是被召喚到這家偏僻的旅館來參加緊急會議的,也許甚至是和卡洛斯本人會面。如果情況真是如此,這幢房屋四周可能有放風的,照片已分發給所有眼線,一旦被人認出就會挨槍子兒。另一方面,能有機會觀察卡洛斯的核心成員——或者卡洛斯本人——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他一定得進弓弩餐館。他的內心有一股力量強制他去冒這個危險。任何危險,這是瘋狂的行為!然而他不正常。不要象有記憶的人那麼正常才算正常。卡洛斯,卡洛斯!上帝,為什麼呢?

他摸了摸別在上的槍。它很保險。他鑽出汽車,穿上輕便大衣,遮住了背上有字的茄克。他從椅子上拿起一頂窄沿帽,料子很軟,整個帽沿向下垂,可以蓋住他的頭髮。然後他加快在阿托爾給人拍照的時候有沒有戴玳瑁邊眼鏡。沒有。他在餐桌旁把它摘下了,因為當時一陣接着一陣的疼痛燒灼着他的頭腦,這種疼痛是聽到那些他難以正視的、悉的、可怕的往事後出現的。他摸了一下襯衫口袋,眼鏡就在那兒,如果他需要它。他把車門關上,朝樹林走去。

餐館聚光燈的光亮穿透樹林,每走幾碼就顯得更亮,因為遮擋燈光的樹葉越來越稀。伯恩走到一叢矮樹邊,砂礫鋪也的停車場就在他前面。他已在鄉村小餐館的邊上。房子的一面有一長排小窗户,離玻璃較遠的搖曳的燭光映照着吃飯的人的身影。然後他的眼光被引到二樓——然而不是整座建築物都有二樓。只有一半有,後面一增是天平台,有二樓的這部分和一樓非常相似。有一排窗户稍為大一點,但仍是成排的,而且也閃耀着燭光。人影晃來晃去,但是和樓下吃飯的人不一樣。

他們都是男人,全都站着,沒有坐的。他們隨意走動着,手裏拿着酒杯,煙霧在頭上繚繞,不可能分辨出有多少人——超過十人,不到二十人,也許。

他在那兒,從一羣人走到另一羣人,白的連腮胡象信標燈似的忽明忽暗,因為靠近窗口的人影不斷地把他擋住。威利爾將軍真是駕車到南特勒參加集會來了,這個集會很可能是商量過去四十八小時內所遭到的挫折,這場挫折讓一個叫該隱的人死裏逃生了。

可能,什麼可能?保鏢在哪裏?有多少人?他們的崗位在哪裏?伯恩沿着樹林移動,靠樹枝掩蓋側身向餐館近了些。他輕輕撥開樹枝,腳踩在草棵上,紋絲不動地站在那兒,眼睛搜尋着藏身樹葉和樓房陰影裏的人。但一個也沒看見。他折回頭,踩着另一條路到餐館後面。

一扇門開了,灑出刺目的燈光。一個身穿白茄克的人出現了。他站了一會兒,抱着兩手,點了一煙。伯恩左右望了望,又朝上看了看上面的平台。無人面。如果附近有望風的,該會警覺到在這會議樓下十英尺的地方突然出現的火光。屋外沒有站崗的。防衞是在房子裏面,象蒙索公園威利爾公館一樣。

又一個人在門廊裏出現了,也是穿白茄克,但是多了一頂廚師帽,他的聲音充滿了怒氣,他説的法語夾雜着加斯科尼的地方口音;“你在這兒偷閒,我們在汗!糕點車已經空了一半,快去裝滿,馬上就去。你這狗孃養的!”糕點師轉過身,聳了聳肩,把香煙捏滅,走進屋裏,隨手把門關上。燈光關住了,只剩下潔白如洗的月光,但足以看清樓上的平台。那兒沒有人,沒有人在通房間的雙扇門前站崗巡邏。

(卡洛斯,找到卡洛斯,逮住卡洛斯。該隱代表查理,德爾塔代表該隱。)伯恩判斷了一下距離和障礙物。他離樓房的後部不過四十英尺,離圍着平台的欄杆十到十二英尺,外牆上有兩個通風孔,蒸氣正從兩個孔中冒出來。它們旁邊有排水管,從欄杆上可以抓到它。如果能夠攀上水管,在較低的通風孔上找到一個小立足點,他就能夠抓住欄杆的橫檔翻上平台。但是穿着輕便大衣,這些一樣也別想做到。他下大衣,放在腳邊,軟沿帽丟在上面,用草棵把它們遮蓋起來。然後他走到林邊,儘量輕地穿過礫石地,跑到排水管下。

在黑影裏他拉了拉金屬管,裝得很牢固。他盡是伸手向上,然後一縱身拉住水管,雙腳緊帖着牆壁,替用腳蹬着往上爬,直到左腳和第一個通風孔平等。他穩住在那裏,把腳滑進通風口,繼續朝水管上部爬。離欄杆只有十八英寸了,只要通風口上的腳再使勁一蹬,就可抓到欄杆的最低一檔。

他腳底下的門給猛地撞開了,雪亮的燈光穿越礫石地直樹林。一個身影驟然撞出來,搖晃着想保持平衡,後面跟着的是那個戴白帽的廚師,他正在尖聲叫罵:“你這個下胚!你喝醉了,醉鬼!你他媽的整個晚上都醉醺醺的,糕點撒了餐廳一地,全亂了套了。滾吧,你一個子兒也拿不到!”門關上了,門栓的聲響無疑是事件的終結。賈森抓牢了管,手臂和踝關節都在發痛,大粒的汗珠從額頭冒出來,下面那人蹣跚地後退,一邊用右手向那已不在那裏的廚師重複地做着下動作。他那呆滯的目光向牆的上方移動,停留在伯恩的臉上,他倆的目光相遇時,伯恩屏住呼,那人盯視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他搖晃一下腦袋,兩眼一閉,然後睜得大大的,看着他不十分肯定在那兒的形象。他轉過身去,跌跌撞撞,向前跨步走了。顯然,他認定牆上的那個幽靈是他幹活太累的結果。他搖搖晃晃拐過樓房的牆角,心安理得,因為他沒大驚小怪做蠢事。

伯恩恢復了呼,把身體靠在牆上鬆了一口氣,但是這種輕鬆的覺僅存在一會兒,踝關節的疼痛下移到腳上,慢慢起筋來。他猛一衝,用右手抓住欄杆底座的鐵檔,左手迅速甩開排水管,和右手一道抓住鐵桿。他用雙膝抵住屋頂板,慢慢地引體向上,直到他的頭高出平台的邊緣。平台上空無一個。他立刻將右腿跨上平台的邊緣,右手抓住鍛鐵的上部,取得身體的平衡,然後轉身翻過欄杆。

他現在是在、夏季用餐的平台上。鑲地磚的地面上可以放十至十五張飯桌。把天平台與房間分隔開的那面牆的中央是他剛才從林子裏看到的兩扇大雙開門。房間裏的人影此刻都不動了,直挻地站着。有那麼瞬間,賈森懷疑是否有人發出了警報——他們是否正在等候他。他一動不動地站着,手摸着槍,然而什麼動靜也沒有。他朝牆壁靠近,躲在陰影裏。一接近牆壁,他立刻把背靠在木板上,然後慢慢朝第一扇門挪動腳步,直到手指觸摸到門框。他緩慢地把頭往上伸,直到眼睛和第一扇門的玻璃平行,然後朝裏看。

看到的情景使他到又離奇又可怕。所有的人都排列成隊,分三行,四人一行,面對着安德烈·威利爾。他正在對他們講話。他們總共十三人,其中十二人不僅站着,而且是以立正的姿勢站着。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然而不僅是老人,而且是老兵。誰也沒穿軍裝,而是在他們的上裝翻領上佩帶着綬帶、團隊徽章以及軍功勳章和軍階標誌。如果説這場面有什麼特徵,那就是誰也不會搞錯,這些人過去都指控過人,掌過權。這一切體現在他們的臉上,他們的眼睛裏,以及他們聽人講話時的姿態——很恭敬,但不是盲目的,時時出自己的判斷力,他們年老體衰,但在那房間裏都顯示出力量,巨大的力量。這就是使人覺得可怖的一面。假如這些人屬於卡洛斯,那麼暗殺者的勢力不但範圍廣,而且危險大。因為這些不是普普通通的人,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沙場老兵。伯恩想,除非自己犯了個極大的判斷失誤,否則這房間裏的人具有的經驗之豐富和影響之廣泛是驚人的。

瘋狂的阿爾及爾上校們——他們身上還殘留着什麼?他們緬懷和追求的是一個不復存在的法蘭西,一個不復存在的世界,這個世界已被他們認為軟弱、無能的世界所取代。這些人是會和卡洛斯訂守盟約的,哪怕只是為了這種盟約能給予他們隱藏的權力。打擊、進攻、調遣、作出生死的決定,這些都曾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現在已由一種力量還給他們,這股勢力能為一種他們拒絕承認已無法立足的事業服務。一旦成為恐怖分子,就永遠是恐怖分子。暗殺是恐怖的核心。

將軍正提高他的嗓音。賈森隔着玻璃窗側耳細聽。話語聲逐漸清晰了。

“我們的力量一定會被人們覺到,我們的目的一定會被人們理解。我們共同站在一個立場,這個立場是不可動搖的,我們的意見將受到重視!為紀念所有倒下的人們——我們着軍服和使槍炮的弟兄——他們為法蘭西的榮譽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我們將迫使我們所熱愛的國家記住他們,以他們的名義保持強大,決不能當任何人的走卒!那些反對我們的人將知道我們的怒火。在這方面,我們也是團結一致的。我們祈禱萬能的上帝,使走在我們前頭的人得到安寧,因為我們還在鬥爭…先生們,我給你們我們的女神——我們的法蘭西!”房間裏響起了齊聲的贊同,老兵們仍舊直挻挻地保持立正姿勢。接下來響起了另一種聲音。頭五個字是單人唱的,從第六個字開始其他人加入合唱。

前進,祖國的兒女,光榮的時刻已經來臨…

伯恩轉過身去。房間裏的景象和聲音叫他噁心。白白以光榮的名義死去,倒下的同志們的死必然要求更多人的死亡。就是這麼要求的,即使這意味着要和卡洛斯結盟。

是什麼使他到如此不安?為什麼他會突然到憤怒和無可奈何?是什麼引起他內心如此強烈的反?轉眼間他明白了。他憎恨象安德烈·威利爾這樣的人,蔑視這房間裏所有的人。這些老人制造戰爭,奪走年輕人的生命…非常年輕的人的生命。

為什麼霧又圍繞上來?為什麼疼痛如此劇烈?已沒有時間再問了,沒有力量繼續容忍它們了,他不得不將它們忘掉,集中思想考慮安德烈·弗朗索瓦·威利爾,鬥士和軍閥,他的事業屬於昨天,但是他和一個刺客的盟約今天還在製造死亡。

他將抓住這個將軍,粉碎他的陰謀。瞭解一切情況,很可能還要殺死他。威利爾之剝奪了年輕人的生命,非常年輕的人的生命,他們本不配活着。他又進入了他自己的宮,牆頭佈滿了尖釘,喲,天啊,它們扎着好痛。

賈森在黑暗中翻過欄杆,垂下身子抓住排水管。他身上的每一塊肌都在疼。疼痛也應該被抹掉。他要在月光下找到一條荒蕪的小路,逮住一個死亡的掮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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