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哈爾欽先生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總而言之,可以明顯地看出大家都對謝苗·伊凡諾維奇的命運十分關注,深表同情。但是他的暴態度還是令人無法理解。他繼續躺在牀上,一言不發,而且頑固地繼續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拉,把身子裹得越來越緊。但是,馬爾克·伊凡諾維奇並不認輸,他壓住心頭的怒火,又對謝苗·伊凡諾維奇説了許多甜言語,因為他知道,對待病人就是應該這樣。但是謝苗·伊凡諾維奇還是不想聽。恰恰相反,他出極不相信的神情,含含糊糊地説了幾句以後,突然以令人極其厭惡的方式,兩隻眼睛左右斜視一通,好像希望用自己的目光把所有的同情者燒成灰燼。這時再呆下去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

馬爾克·伊凡諾維奇看到普羅哈爾欽先生簡直已經賭咒發誓,硬要頑抗下去,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於是便忍不住大動肝火,不再甜言語地軟哄,而是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該起來了,再躺在牀上已經沒有必要,老是白天黑夜地叫嚷什麼起火啦、大姑子啦、酒鬼、鐵鎖、箱子以及只有天知道的什麼東西啦,是荒唐愚蠢的行為,是不禮貌而且是侮辱人格的行為。既然您謝苗·伊凡諾維奇不想睡覺,那就不要妨礙別人,不要讓別人記恨在心!這一番話倒是起了作用。謝苗·伊凡諾維奇馬上轉過臉來,對着説話的馬爾克·伊凡諾維奇,聲音雖然還相當虛弱而且嘶啞,但口氣卻很強硬地説道:“你小子給我閉嘴!你這個盡説廢話、下話的傢伙!你給我聽着,你是個專鞋後跟不中用的東西!你是公爵不是?你懂得什麼?”聽完這番髒話,馬爾克·伊凡諾維奇真的火了,但轉念一想,他是在與一個病人打道,於是寬宏大量地停止生氣,採取另一種不同的方法,試着去羞羞謝苗·伊凡諾維奇,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謝苗·伊凡諾維奇馬上表示不允許別人同他開玩笑,所以馬爾克·伊凡諾維奇想好的詩句,完全是白費,派不上用場。接下去是兩分鐘之久的沉默。馬爾克·伊凡諾維奇終於從震驚之中猛醒過來了。他直率地、明確地、非常雄辯地(雖然不無堅決的語氣)宣佈,謝苗·伊凡諾維奇應該知道自己是在高尚的君子之間生活,所以“先生,您應該懂得如何對待正人君子”馬爾克·伊凡諾維奇善於抓住機會顯自己雄辯的才華,並且喜歡給聽眾施加影響。至於謝苗·伊凡諾維奇説話做事都是慢的,語言斷斷續續,上句不接下句,這肯定是因為長期慣於沉默所致。除此之外,比如有時候,他想使用長句,深入一看他覺得每一個詞都可能產生另一個詞,另一個詞又馬上產生第三個詞,第三個又產生出第四個,這樣發展下去,於是嘴裏滿了一大堆的詞語,得説不出話來,只好乾咳。最後,這些進嘴裏的詞語便稀里胡塗、亂七八糟地從嘴裏飛了出來。

這就是為什麼謝苗·伊凡諾維奇雖然人很聰明,但説的話卻往往是一派胡言。現在他對馬爾克·伊凡諾維奇的回答是:“你這小子在胡説八道,你是個蕩小子!你背上要飯的背囊就去沿街乞討吧!你還是個離經叛道的自由主義分子,你是個下坯子,還説是個什麼詩人呢,去你的吧!”

“怎麼,您這不是還在胡説八道嗎,謝苗·伊凡諾維奇?”

“你給我聽着,”謝苗·伊凡諾維奇回答道:“傻瓜説胡話,酒鬼説胡話,哈巴狗説胡話,可聰明人總是為思想健全的人服務的。你聽我説,你什麼也不懂,你是個荒唐的傢伙,你有學問,可是讀的是死書!説不定你會着火的,不小心腦袋燒起來了都不知道呢!你沒聽説過失火的故事吧?!”

“什麼?腦袋起火…豈有此理!您怎麼能説腦袋起火呢,謝苗·伊凡諾維奇?!”馬爾克·伊凡諾維奇沒有把話説完,因為大家都已清楚看到謝苗·伊凡諾維奇還沒有清醒過來,還在説着胡話。但房東太太卻忍不住了,她馬上指出:彎曲衚衕的一幢房屋幾天以前起火,就是由一個禿頭姑娘造成的。那裏有這樣的一個禿頭姑娘,她點燃一支蠟燭,不小心把一間堆雜物的小屋燒着了。不過,她這裏決不會出這種事,各個角落都會安全無恙的。

“可是您,謝苗·伊凡諾維奇!”季諾維·普羅科菲耶維奇拚命叫了起來,打斷房東太太的話。

“謝苗·伊凡諾維奇,你本是個純樸的老實人,可現在您是不是在開玩笑?您也以為大家談您大姑或者跳舞、‮試考‬的事,都是在和您開玩笑嗎?

是不是這樣呀?您到底是不是這樣想的呢?”

“好吧。你現在給我聽着,”我們的主人公從被子裏稍稍抬起身子,鼓起最後一點力氣,終於對同情者生氣了,他説“誰是開玩笑的丑角?你是愛開玩笑的丑角,狗是丑角,是愛開玩笑的傢伙,而按照你的命令開玩笑,我是不會幹的,先生。你聽着,先生,我不是你的奴才!”這時,謝苗·伊凡諾維奇還想講點什麼,但因無力而倒在被子上。同情的人到疑惑不解,大家都張着大口,因為現在他們才明白謝苗·伊凡諾維奇的腿到底往哪裏邁,但是又不知道拿他怎麼辦。突然,廚房門嗄吱一聲響了一下,便打開了,接着是酒鬼朋友也就是齊莫維金先生羞怯地探出頭來,同時照往的習慣,把周圍的一切小心翼翼地嗅了又嗅。

大家好像正在等他,一下子都開始朝他揮手,叫他快點進來。

齊莫維金非常高興,大衣沒,就趕緊擠到謝苗·伊凡諾維奇的牀邊,準備效勞。

很明顯,齊莫維金一整夜沒有睡覺,在幹什麼重要的事情。他的右半邊臉被什麼東西貼着,浮腫的眼瞼因為眼睛膿而顯得濕。燕尾服和所有的衣服都被撕碎了,而且全部服飾的整個左面似乎濺滿了氣味非常難聞的髒東西,也許是某個水潭中的髒泥。他的腋下夾着一把不知是誰的手提琴,他是拿到什麼地方去賣的。看來大家找他來幫忙沒有找錯。他在清情況以後馬上就找已經胡鬧了一陣的謝苗·伊凡諾維奇而且擺出一副神氣十足的架勢,滿懷信心地説道:“你怎麼啦,謝恩卡①快起來!謝恩卡,你是聰明人普羅哈爾欽,快放聰明點!不然,如果你扭扭捏捏、裝腔作勢,我就把你拖起來!你可不要扭扭捏捏啊!”這麼簡短,有力的一席話,使所有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他們到更加吃驚的是:他們居然看到謝苗·伊凡諾維奇聽了這些話和看到面前的這張面孔以後,又羞又窘,狼狽不堪,費了好大的勁才透過牙縫,用勉強聽得見的聲音,含含糊糊地進行必要的反駁:“你這個倒黴鬼,快點滾開!你這個倒黴的傢伙,你是小偷!你給我聽着,你明白嗎?你是大王、公爵,你是名顯要!”

“不,兄弟,”齊莫維金拖長聲音回答,仍然保持着昂揚的神“這可不好。你是個聰明的兄弟,普羅哈爾欽,你是普羅哈爾欽家的人!”齊莫維金有點模仿謝苗·伊凡諾維奇的腔調繼續説道,然後滿意地環顧四周。

“你不要裝腔作勢!快放老實點,謝尼亞,放老實點!要不然,我就去報告,把什麼都講出來,我的好兄弟,你明白嗎?”似乎謝苗·伊凡諾維奇什麼都明白了。他聽完最後幾句話就哆嗦了一下,接着就突然開始迅速地四面張望,出一副失魂落魄的張惶模樣。對效果到滿意的齊莫維金想繼續説下去,但是馬爾克·伊凡諾維奇馬上遏止了他的勁頭,而且等到謝苗·伊凡諾維奇沉默下來,逐漸趨於平靜,幾乎已經完全安靜下來之後,才開始規勸不安分的普羅哈爾欽。話説得很長,但很合情理。他説:“抱有你現在腦子裏那樣的想①謝恩卡系謝苗的愛稱,這樣的稱呼僅用之於親密的朋友和親人之間。

法首先是無益的;其次是不僅無益,而且甚至有害;最後,與其説有害,不如説是很不道德的,原因是您,謝苗·伊凡諾維奇正在誘惑大家,使他們走入歧途,給他們樹立一個很壞的模樣。”大家期待着這一席話會產生很好的效果。再説謝苗·伊凡諾維奇現在已經完全平靜下來,所以他的反駁很温和。

爭論也相當剋制。大家對他的態度非常友好,問他為什麼那麼怯生生的?謝苗·伊凡諾維奇作了回答,但語言相當隱晦。

大家反駁他,他也反駁大家。雙方又你來我往地頂了一回,後來所有的人,不分老少都參加了爭論,因為話題突然轉到了一件奇怪而又可笑的事情上,大家都本不知道怎樣才能把它表達清楚。爭論最後發展到大動肝火,大動肝火發展到大喊大叫,大喊大叫甚至發展到痛哭涕。馬爾克·伊凡諾維奇最後走開了,滿口帶着憤怒的口沫,宣佈迄今為止,他還沒有碰到過這樣頑固不化像釘子一樣的人。奧普列瓦諾夫吐了一口唾沫,阿克安諾夫嚇得要死,季諾維·普羅科菲耶維奇淚滿面,而烏斯季尼婭·費多羅夫娜則完全吼叫起來。她一邊吼叫,一邊説:“一名房客一去就瘋了,年紀輕輕的,眼看着沒有身份證就要死去,可憐我孤苦伶仃,説不定也會被人拖走。”總之一句話,大家終於清楚地看到,種子是好好的,不管你想要種什麼,都會獲得百倍的收穫,説明土壤十分肥沃。謝苗·伊凡諾維奇自從加入他們一夥之後,已經成功地搞亂了自己的頭腦,走上了無可挽回的絕路。於是大家都默默不語。如果説以前他們看到謝苗·伊凡諾維奇見到什麼都怕的話,那麼現在這一次他們這些同情者們自己也怕起來了…

“怎麼啦?”馬爾克·伊凡諾維奇叫喊起來“你們到底怕什麼呢?你們為什麼瘋瘋癲癲呢?誰在想你們呢,我的先生?

你們有權利害怕嗎?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是什麼東西?你們等於零,先生,是一張圓圓的煎餅!你們敲打什麼?街上壓死一個娘兒們,難道車子也會把你們輾死嗎?酒鬼不愛惜自己的口袋,難道你們就讓人剪去下襬啦?房子失了火,難道你們的腦袋也會燒掉嗎?是不是這樣啊,先生?是這樣嗎?老爺子?是不是這樣?”

“你,你,你真蠢!”謝苗·伊凡諾維奇嘟嘟噥噥地説道“人家把你的鼻子咬下來,你自己和麪包一起吃下去都不知道…”

“鞋跟就讓它是鞋跟吧,”馬爾克·伊凡諾維奇聽不進,大聲嚷叫“就算我是個只能當鞋跟用的人吧,不過你知道,我不需要通過‮試考‬升官,不要結婚,也不學習跳舞,我腳底下的地不會塌陷下去,先生!什麼,老爺子?這樣您就不會有寬敞的位置嗎?您腳底的地面難道會坍塌不成?”

“什麼?有誰來找你嗎?他們一關閉,就沒有位子啦!”

“不,他們關閉什麼?!

你們那裏還有什麼呢,啊?”

“可是把酒鬼趕下車了…”

“是趕下車了,可那不是酒鬼嗎?而您我可是人呀!”

“對,是人。可她還在站着…”

“不,她又是什麼人呢?”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