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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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然是笑笑地道:“我是個俗人,是真不懂你們這兩位大雅人,敢情你是懂了,那倒不妨説給我們聽聽,香君這小妮子謝的是什麼?這一把眼淚又為的是什麼?”鄭妥娘道:“她謝的不是侯公子誇我的詞好,那一把把的眼淚,也不是為我的詞中傷而
。”這一説,連座中的人都
到不解了,但是,侯朝宗卻微微而笑,未加否認而頗有認可之意。
柳敬亭道:“這就怪了,我們想因為香君是在代你謝謝侯公子的,因為她是你的門生,代你説一聲謝謝倒也不過份,至於她那幾滴情淚,則是為你詞中的遇而
,你那闋
淘沙是你,連我聽得都有點鼻子酸酸的。”鄭妥娘笑道:“扯你孃的臊,你麻子還會酸鼻子呢!那真是
頭打西邊出了,你整天就是嘻嘻哈哈,自己滿嘴噴蛆,專門繞着圈子罵人,你要是鼻子酸,準是叫人拿拳頭揍的。”柳敬亭一縮脖子,道:“姑
,你可真兇,我麻子又不是鐵石心腸,我説書的時候,每説到傷心處,總是比別人先掉眼淚,剛才聽侯公子念你的詞句,鼻子一酸,的確有兩滴眼淚在眼眶裏轉,差一點就掉了下來。”鄭妥娘笑道:“是真的嗎?那我可真要謝謝你了,只不過我就在你對面,看你那雙賊眼眨呀眨的一直瞧着桌上的那塊火腿,倒是有兩滴口水滴了下來。”説得大家又笑了。
柳敬亭笑嘻嘻地道:“可不就是那兩滴眼淚嗎,本來已經滾到眼眶邊上了,叫你一吼一嚇,它們跑錯了路就從嘴角了下來了。”這一説,座中益發笑得厲害,連香君也忍不住破涕為笑了。
笑聲略歇後,陳定生才道:“妥娘,剛才你説香君那一哭一謝似乎別有深意,而香君沒反對,朝宗似乎也瞭然默認了,這個我倒是要請教一下了,究竟又是合何玄機呢?”鄭妥娘看了一下香君和朝宗,才道:“這個他們兩個人心有靈犀一點通,互相明白了就好,説出來就沒意思,若是由我説出來就更為無聊了。”卞玉京道:“侯公子,那就由你來解説好了,我這個人最是忍不住打啞謎,若是這個悶葫蘆不解開,我這一晚上會睡不着覺的。”連素來老實的吳次尾都被引發了興趣,催着道:“朝宗,你倒是説説看,我倒是不相信香君這妮子會在肚子裏作文章,她平實看起來老實的。”鄭妥娘忙説道:“吳相公,你這話欠周詳,該罰一盅,香君妹子是
情中人,所以才有那一謝一哭,可不是在肚子裏作文章。”吳次尾道:“等朝宗説了之後,如果真是我錯了,我情願認罰,別説是一盅了,三大觥都行。”夏尤彝也興致
地道:“方域,你倒是説説看,應箕每逢酒會,最多不過飲上一兩口,我們都叫他一杯先生,他從開始到終席都是一杯到底,今天肯認出三大觥,那可是很難得的事,你快説出個道理來叫他破次例。”朝宗看看身旁的香君,倒是有點為難了。
他心裏約莫揣測着一個意思,並不能確定什麼,卻沒想到會得如此隆重的,尤其是此刻香君那雙靈活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灼灼地看着他,使他更難以啓齒了。
這一猜若是猜錯了,當然也沒多大關係,可是今後在這嬌小美麗的女郎面前,將要分量大減,從此遭受白眼的成分居多。
他持一清喉嚨,斟酌了一下措詞,正想開口的時候。
柳敬亭忽然又捉狹地道:“慢來!慢來!侯公子,你先別忙,我跟妥娘還要賭上一賭呢。”
“你這個死麻子,怎麼又找上了我了。”
“我這倒不是故意找上你的麻煩,侯公子和香丫頭一見傾心,他們之間心有靈犀暗通,我麻子可以相信,但是你居然也能先知先覺,知道了他們的心事,教麻子可實在犯疑惑,所以要跟你賭上一賭。”鄭妥娘豪興大發,道:“好!怎麼個賭法?”柳敬亭略一沉思,道:“你先把你的意思寫下來,然後請侯公子説他的心思,再經香君説出她自己的意思,最後看你的字箋,睢瞧你們三個人的説法是否一致。”這個提議立刻獲得一致的首肯和贊同。
吳次尾道:“有意思,有意思,若是他們三者合為一心,明天我做東,我們幾個人在妥孃家裏擺上一桌為賀,客人是原班人馬,一個都不許缺。”陳定生跟李貞娘很要好,笑着道:“老吳肯請客是破天荒的怪事,只不過擺到妥娘那兒去,不合理。”他是要為李貞娘爭取的。
卞玉京道:“吳相公的作法很合理,貞姐這兒是自己支應門户,我是個沒管頭的,妥娘卻不比我們,她家裏也有開銷,不能老是往外跑,上她那兒去,也免得她跟養母生氣。”鄭妥娘地看了卞玉京一眼,道:“大家看得起我,已經夠
謝的了,不必再要破費,真要是我僥倖猜中了,大家給我做個面子,吳相公出份酒菜錢就行了,其他一切支應我自己貼。”陳定生笑了笑,道:“那怎麼行,妥娘,你別為老吳省,他家裏是個土財主,花幾文錢不在乎的。”鄭妥娘道:“這倒不是錢的事情,主要是大家對我的一份情,這些年來,我多少也攢下了幾個私房錢,我不想帶進棺材裏去,能花在自己稱心快意的地方,沒有比這更為開心的事了。”柳敬亭笑了笑,道:“鄭妥娘!你別打着如意的算盤,還不能準定是你嬴呢,要是你輸了…”鄭妥娘道:“輸了明天也是在我家,一切都由我,只不過請那位老爺出個面,麻子!你輸了又怎麼説呢?”柳敬亭笑道:“我本來也打算罰個小東道的,那知道吳相公搶着做主人了,我又不能跟他爭,只好聽由尊便,愛怎麼罰我都行。”鄭妥娘笑道:“好!這可是你説的,我先不説要你做什麼,等我贏了,我再想個辦法好好地消遣消遣你這臭麻子。”大家又笑了起來。
鄭妥娘自到一邊去了,沾墨濡毫,連想都沒想就寫了幾行字,摺好了給夏尤彝,道:“夏老爺!悠先保管着,等侯公子説過了再拆封。”柳敬亭忙道:“慢來!還有香君的呢!”鄭妥娘道:“香君妹子不必説了,只要看她臉上的神情,就知道侯公子説得對不對了,她是個頂老實的人,心裏藏不住事情的,想些什麼都掛在臉上。”口中説着話,眼睛卻輕輕一掃朝宗,這是一個暗示,也是在提醒朝宗,要他多注意一下香君的神
,如果説得不對,就趕緊換方向。
侯朝宗自是明白的,他看着香君,想了一下才道:“我先誇妥孃的詩詞,香君以為我是在説場面應酬話。”香君忙道:“不!我是個實心的人,以為你每句話都是真的,所以才要你舉出一兩首來。”侯朝宗笑了笑,心中已有了底子,接着道:“你心中先前也許是那樣想的,可是提出要求後,經大家一攔,你才想到我或許是在説敷衍話,不能認真的,那時你心中對我十分的失望。”香君道:“倒不是失望,而是着急,我心裏萬分希望你不是在騙我,卻又怕你是在騙我,所以你果真能背出鄭姐的詞後,我心中真是萬分的,
你沒有令我失望,我的眼淚也是為了
而
。”侯朝宗憐惜萬分地輕握住她的小手,道:“香君!我怎麼會呢,我也是個很實心的人,怎麼會騙你呢!”香君淚
滿面地道:“侯公子,雖然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你,卻像是早已經認識你,等了你很久似的…”這番話説得太突兀了。
因為她跟朝宗見面還沒多久,而且她的身份又是一名歌,如若出之別人口中,必然會被認為是虛情假意的一種手段。
然而出之香君口中,卻沒有人會懷疑她的誠實,所以每個人都呆呆地望着她,沒有一個人開口,似乎怕擾亂了那種氣氛。
香君頓了頓,又道:“我見了你之後,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恐懼。”侯朝宗輕嘆一聲,道:“傻孩子,你恐懼什麼?”香君幽幽地道:“我沒有忘記我們之間身份的差異,你是世家公子,我是書院中的伶,我固然歡喜我們能夠結識,但是我也怕你把我當成了一般的風塵女子,甜言
語,只是哄着我高興。”這一番話,説得實在太幼稚了。
一個風塵中的女子,原本也無權要求客人們對她真心相待的,可是出自於香君的口中,分量卻又不一樣。
因為,她的年紀還很輕,落籍未久,沒有染上風塵習氣,純潔得如同一張白紙。
她的娓娓低訴,跟那些情竇初開的少女們一樣,渴望着愛情。
這番話若是由泰淮河畔的另一個女子説出,必然會引起兩種反應,不是被認為矯做作,就是笑她異想天開,自不量力。
可是,香君説來卻令人憐惜,不僅沒人笑她,而且還使人到眼眶熱熱的。
真情的,畢竟是動人的!
做母親的李貞娘覺得她未免太骨了,連忙咳了一聲道:“丫頭,有點樣子,別惹人討厭。”香君勇敢地抬起了頭,道:“娘!我不是沒廉恥,只是説出了我心裏的話,所以我不怕人家笑我,我也沒忘記自己的身份,並沒有指望些什麼,可是我多少還是存着一點希冀的,所以我知道侯公子並不是在騙我時,忍不住對他衷心
謝了。”侯朝宗初來之際,只是聽説這個小女孩很秀麗、很逗人喜歡,原是抱着見識一下的心情來的。
既來之後,發現她比自己想像中還要美,心裏益發的喜歡她了,可是沒想到這麼相逢,對方居然會對自己如此傾心相許的,那倒使他有點手足無措了。
他握着香君的手,望着她那無的臉與眼睛,倒不知説些什麼好了。
倒是李貞娘識趣,笑笑道:“侯公於,我家丫頭雖説才出來應酬不久,一切都得很,但是多少也應過幾次堂差,也幫我款待過幾天客人了,可沒有像今天這樣子對人
絡過,看來她倒是真心的,你可多疼疼她。”朝宗連忙道:“一定,一定,人生得一知已不易,得一紅粉知己由難,香君在碌碌眾生中,對我青眼獨具,我再混帳,也不能唐突佳人的!”這番話説得很圓滑、很含混,是歡場中一般常常可以聽到的話,雖然滿口答應了,卻什麼也沒表示。
香君聽了不神
微變,可是朝宗在桌下又把她的手緊緊地捏了一下,那似乎又是另一種表示。
香君想了一下,覺得在如此的場合下,朝宗也只能這樣説了,因為他們畢竟是初會,還沒有建立什麼情,總不能期望他對自己作任何表示,就算是海誓山盟,也不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前説。
識趣的卞玉京也覺得這些話該就此打住,笑道:“侯公子説的是香君妹子謝他未以風月中人視之,而李家小妹妹也的確是這個意思,他們兩心相印就這麼一聲謝謝,把千言萬語都講盡了,只不知我們鄭瘋於是否也猜中了此中的機關,夏老爺該把你手中裏的密封打開來讓大家瞧瞧了。”鄭妥娘忙道:“不必瞧了,我認輸!猜錯了。”她搶過夏允彝面前的東西,一撕兩片攏在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