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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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我是不孝的人嗎第二天,鄭倫出門時我才姍姍醒來。他俯身要親我,我配合着嘟着嘴。啵一聲過後,他説:“同是老闆,你看看我,多麼以身作則。”我翻了個身,把鳥窩一樣的後腦勺朝着他:“快走吧你,我要養蓄鋭。”鄭倫他有所不知,與蕭之惠鬥法損耗了我多少力氣。
鄭倫剛走,孫佳人的電話又跟着進來催人醒:“我的親姐,你已經把我忘光光了吧?”我着一身雞皮疙瘩:“姓孫的,你要是再敢跟我撒嬌,我就把你的骨頭啃光光。”孫佳人本
難移:“好啦好啦,小仙姐,你今天撥冗跟我見個面吧,我憋了一肚子的話要跟你説。”我撓着頭坐直身:“好,我中午過去找你。”掛了電話,我看了看時間,十點半了。我不屑地哼了一聲:虧鄭倫好意思跟我吹噓他這個老闆有多麼敬業、多麼嚴於律己。
我出了房門,意外地看見躺在自己房間的牀上把棉被蓋得嚴嚴實實,只
出腦袋。我本來還以為她出門了,不然,她應該在廚房演奏鍋碗瓢盆
響曲,或者敲我的房門,説已婚婦女不應該睡到
上三竿。我小聲呼喚了一聲:“
?”
緩緩睜開鬆弛成一層又一層的眼皮:“小仙兒,我不好受。”我
上前一步:“怎麼了,哪兒不好受?”
又緩緩閉眼:“哪兒都不好受。”
的這句話,讓我恍惚憶到了我的童年,一不想上學,就跟我媽説不好受,肚子不好受、腦袋不好受、哪兒哪兒都不好受。我警惕:“您告訴鄭倫了嗎?”
一聲嘆息:“我告訴他幹嗎啊?”得,這下我明白了,全明白了。這老太太又跟我較勁兒呢。我自覺卻不自願:“
,那我給您烤兩片兒饅頭片兒去?再熬鍋粥?您想喝綠豆的,還是小米兒的?”果然,
頷首:“好,好,綠豆的吧。”我扭身入了廚房,深深地自慚:敬老是人
,我憑什麼不願意呢?
待饅頭片兒、荷包蛋、綠豆粥都上了桌,竟還在牀上。我躡手躡腳:“
,吃飯吧。”
挪了挪身,沒睜眼:“小仙兒,我不想喝粥了,你去給我煮碗麪吧,西紅柿雞蛋的。”我趿拉着拖鞋又折回了廚房,心中默默唸道:敬老,敬老。
終於,在我煮好了面後,又説:“胃口不好受,你還是把粥再給我熱熱吧。”又終於,在我熱好了粥後,我成功地
身,完成了洗漱工作。
在牀上喝着粥,發出
溜
溜的聲音。我扒着大門門框,説:“
,我走了啊。”説完,我就關上了門,嚷着“歐耶”逃之夭夭了。
我上了駛往“金世證券”的公車,準備和孫佳人共用午餐。不過車才開了一站,我就奔下樓,招了一輛出租車載着我返回了始發地。因為在剛剛那公車上,我的鄰座竟是一位老太太,她那一層一層的眼皮,與鄭倫的如出一轍。她臉頰上佈滿老人斑,脊背佝僂。我的鼻子突然酸了:歲月太殘忍,讓生命一年弱似一年,匆匆數十年,我們和我們身邊的人就都要撒手人寰了。而我,何以從
身邊逃開呢?
我氣吁吁地用鑰匙開了門:“
?”沒有動靜。我扔下包和鑰匙:“
?”還是沒有動靜。天啊,我多希望我一開門,看見
在埋頭用餐,頭髮已梳得光潔,牀鋪也已疊得平整。那麼,我將乖乖在一邊伺候着,最後再把碗洗了。事實上,
躺在牀上,她之前喝的那碗粥的水平面只下降了一兩個釐米高,此時此刻正擺在牀頭櫃上,小半個碗底懸着空。我又喊:“
。”
睜着眼,卻不答話。我的心跳撲通撲通的,聲音大得像裝了麥克風。我撲上前去,雙手顫抖:完了完了,我們失去她了。因為我的頑劣和不孝,我們失去了她。
可就在這時,的手緩緩舉向我,同樣的顫抖,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瞪大了眼睛:“
,您怎麼了,怎麼了?”
説不出話來,光哆嗦。我問:“您是不是冷?”她搖了搖頭,動作因為哆嗦而艱難極了。我撲向電話,撥鄭倫的號碼。鄭倫沒有接。我對
嚷:“您躺好了,我撥急救中心。”
終於開口了:“小仙兒,仙兒。”我摔下電話,又撲了回去。
聲音也哆嗦:“不,不用,急救。你,你扶我,去,樓下,小醫院。”
的手緊緊抓着我的手,我們像過電一樣一塊兒抖動。
接下來,我,唐小仙,做了一件空前的事。我步伐矯健地揹着下了五層樓,迅速而又安全地抵達了一樓,而且大氣也沒
一口。我將
攙入出租車,由於動作快,與其説“攙”倒不如説“
”一眨眼工夫,我們到了區醫院。我自作主張,沒有去
口中的樓下小醫院。司機頗有主張,對我説:“快,你快去裏面叫人。”我猶如士兵,答:“是。”然後,一頭撞在了車門玻璃上。
我掀開急診中心的軍綠棉門簾,大喊道:“快來人啊,救命啊。”然後,我只覺一片寂靜。幾個病人或病人家屬愣愣地望着我,幾個醫生護士則冷冷地瞥着我。其一説:“瞎嚷嚷什麼啊?這是醫院,肅靜。”我顧不得臉紅,也顧不得申辯,只説:“我
病了,現在在外面車上,她自己走不了,你們幫幫忙啊。”一個護士小手一伸:“那兒不有車嗎?自己推去。”我聽話,跑過去伸手就拉上了一輛平板車。誰知,那車重如千斤,它不聽我的話,跟着軲轆自顧自地向牆上撞去。砰的一聲之後,牆皮掉了,車護欄上也掉了一塊塑料。我悶頭道:“我賠,我賠。”而這時,出租車司機竟攙着
出現了。
仍在哆嗦,但腿雙已經能行走了。我放開了那輛平板車,跑回
身邊,聲音如蚊子:“您能走啊,您不是故意耍我吧?”司機拿了錢走人了,我和護士將
架入了急診室。護士的風涼話嫋嫋傳來:“這哪至於用車啊?還喊救命,你可真逗。”隔着一道門,急診室內外的氣氛簡直是天上地下。
被抬上了病牀,一位年紀大的護士莊重地推來了一車儀器,悶頭對我説:“把她襪子
了,衣服
開。”漸漸地,我的鼻子越來越酸。
的腳蒼老不堪,骨節已經變形,向外突出,十分醜陋。腳趾甲也不健康,暗黃、凹陷。她身上的皮膚像是已經和
分離,那樣松,那樣皺。護士又説:“背心也
開。”於是,我看見了一對老人的
房。我深深一怔:等我老去的那一天,我的
房也會變成這樣的兩片
嗎?攤得那麼開、那麼悲涼。
的眼睛睜着,沒有一絲光彩。我知道我的眼睛濕潤了。
護士在的身上又是夾,又是貼,佈滿了金屬片和線。於是,牀頭的屏幕上出現了血壓、脈搏,以及其他我看不懂的數據和曲線。戴眼鏡的男醫生來了,敞着懷的白大褂飄逸極了。他問了問症狀,又看了看屏幕,就讓我跟他進了辦公室。
“她是你什麼人?”
“。”
“之前有什麼老病?心臟血壓有問題嗎?”
“我,我不知道。”這下,醫生不再奮筆疾書病歷本了,他昂着頭:“她不是你嗎?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為了不當不孝孫女,我供出了鄭倫:“她是我老公的
,我才結婚不久。”
“那你老公呢?”我囁嚅:“不知道。”醫生白了我一眼,又嘆了一口氣。看來,在他心中,不孝的那個人成功地變成了鄭倫。
我仍聯繫不上鄭倫,他不在“倫語”也仍不接手機。我的眼線吳哲説,不知道他去哪裏了。吳哲搶了機會問:“嫂子,那事,您跟鄭哥説清楚了嗎?”我給他吃了定心丸:“放心吧,沒事。我都跟他説了,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他不會怪你的。”沒心思再多説,我掛了電話。
醫生又來催:“喂,你能不能做主啊?”我據實以告:“我老公不接電話,我也不知道我婆婆的手機號。”醫生雙手一攤:“沒別的家人了?”我搖搖頭,心想子孫滿堂才是真正的福氣啊。
就這樣,由我做主,把全身上下都查了一遍,從腦袋到
腔,從血
到
。我和一個小護士推着
滿樓轉,終於把
轉暈了,一扭臉就吐了。我正在用紙清潔,
又説想小便,結果來不及到廁所,就又便在褲子裏了。終於,待一切檢查完畢,花費掉了一千餘元后,醫生得出了一個結論:哆嗦,是因為發燒了。醫生拿着一張一張的檢查單,説:“什麼大
病都沒有。這麼大歲數了,身體還這麼好,真是難得啊。”我眯縫着雙眼:病得是沒多厲害,可看病卻遭了老罪了。
被推到治療室輸
了,折騰了這一頓,她沉沉地睡下了,全身都安安穩穩,哪兒也不哆嗦了。護士第一次來給她換輸
瓶時,也給她試了試温度説:“不燒了。”我捂住自己發燙的臉,癱坐在椅子上:“我好像燒了。”護士一樂:“瞧你那一頭汗,燒什麼燒啊。”聽了這話,我才發覺,我真的全身都是汗,貼身的衣服正牢牢地粘在後背上。
鄭倫終於給我打來了電話:“什麼事啊媳婦兒?”我一跺腳:“哎呀,這一上午你跑哪兒去了?”鄭倫振振有詞:“我還能去哪兒啊?除了在裝修,就是在為裝修做準備。”我打斷他:“行了行了,我跟你説啊,病了,我們現在在醫院。”
“啊,什麼病,嚴不嚴重?”鄭倫終於進入了狀況。我再次打斷他:“你好好聽我説,別急,現在已經穩定了,正在輸。”接着,在鄭倫不住的
氣以及不住的
話中,我繪聲繪
地描述了我帶
就診的過程。可惜,我唐小仙一世聰明一世糊塗,一個不留神,就把我那“溜之大吉”的小前奏一併叨叨了出來。末了,鄭倫連聲音都
了:“唐小仙,這是真的嗎?你明知
身體不舒服,結果竟眼睜睜地走了?”頓時,我就結巴了:“我,我不是以為她耍我嗎?再説了,現在,不是沒事了嗎?”而我的這兩句話,作用無異於煽風點火、火上澆油。我只聽鄭倫深呼
了兩個回合,然後説:“算了。”再然後,電話就這麼掛斷了。
我覺得自己心口中了一箭,要麼就是頭頂遭了一巨石,總之,恨不得吐出兩口鮮血來。
“小仙兒。”呼喚我。我抹了把臉,機械地走近她。
“仙兒,”向我伸手“今天真是麻煩你了。我們老人呢,不行了,總是麻煩子女,唉。”我呆若木雞,臉漸漸地變得像雞冠子似的紅。我面前這位老人,今天已讓我
受到太多的心酸、太多的悸動了。我的一顆小心臟,已糾結成一團了。我對她不夠好,不是嗎?我不夠敬愛她、不夠忍讓她,不是嗎?我不夠了解也從未試圖瞭解她那種種似孩子般的小伎倆其實來自她那顆寂寞的心,不是嗎?看着她濕漉漉的混濁的眼睛,我只有匆匆一笑:“哎呀,
,您快別煽情了。”時隔不久,鄭倫來了,快得就像是駕了筋斗雲似的。
他看了我一眼,冷冷清清地彷彿我是其他病患的家屬。而他這盆冷水,淋在我的心火上,卻恰似一盆熱油。我用聽不見的音量嘟囔了一句:“哼,現在來得這麼快,早幹嗎去了?”鄭倫面對着
、背對着我。聽見我的話,他的脊背僵了一僵,我不由自主進入了備戰狀態。接下來,鄭倫和
的
談從我左耳入、右耳出,祖孫情可歌可泣,我卻自顧自地斜睨着眼。
戰爭的序幕算是由鄭倫拉開的,他從的牀邊走開,走到我面前:“你出來一下。”樓道中,仍是他先開口:“你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哪句啊?”我明知故問。鄭倫不做聲,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討了個沒趣,不得不撐下去:“哦,那句啊。我説的是事實啊,你早上上班前看不出不舒服啊?你還不是走了?現在倒怪上我了,你好意思嗎你?”説完,我還翻了一個白眼。
“唐小仙,你真是這麼想的?”鄭倫的手指指着我的鼻子尖。我啪地揮開他的手:“對,我説的句句都是心裏話、肺腑之言。”我這一揮,還真殃及了自己的鼻子。鼻子一捱打,我險些落下淚來。媽的,這男人真是我丈夫嗎?如此不信任我,只會一味地懷疑我、曲解我。他什麼也不是,只是個二百五而已。
“好,算你厲害,算我看走了眼。我一直以為你善良、明理,就算你有時刀子嘴,你也是豆腐心,但看來,我錯了。你先是懷疑我,不擇手段地打探我和小蕭的關係,現在竟又置的安危於不顧。你,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太任
了嗎?”鄭倫的話像小刀似的嗖嗖嗖地向我飛過來,我左躲右閃,卻還是被紮成了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