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風虎雲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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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下,十多騎快馬沿穎水疾馳,轉入東門,漢幫總壇東廣場的大木門立即敞開,把來騎人,再關上大門。

漢幫總壇原為項城總衞署,佔地頗廣,分五重院落,兩個閲兵廣場,雖在淝水之役受到損毀,卻不嚴重,在漢幫的人力物力支持下,已大致回覆舊觀。

事實上片瓦不留的只有第一樓,哪叫她是集內唯一的全木構建築。

眾騎從側道直奔後院,祝老大和幾個心腹手下早在那裏等候,他的目光落在領先的騎士身上,現出喜,竟搶前為其牽馬,欣然道:“文清小姐來得合時。”被稱為文清小姐的表面是真的看不出是個雌兒,一身武士打扮,頭扎英雄髻,雖然入鬢的修長黛眉充盈着女的美態,可是輪廓分明,鼻子高,雙目深邃有神,身型英修長,一派俊俏郎君的模樣。

與她同行的十三名騎士,人人形相各異,佩帶各式各樣的兵器,從刀、劍、槍、矛,至乎鋼鈎,獨腳銅人等奇門兵器,明眼人只須看一眼,便知這批人無一庸手。

女扮男裝的美女飛身下馬,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掛善個高兩尺闊一尺的小盾牌,佩的是長尺半的“匕刃”令人到她長於埋身搏擊之術。一寸短二寸險,她整體予人的印象亦充滿危險和破壞力。

在祝老大的引路下,她二一口不發的須善”眾手下進人掛書寫上“忠義堂”牌匾的後院主堂。

堂內北面擺了兩張太師椅,然後左右各有十五張椅子,被稱為文清小姐的毫不客氣地坐人其中一張主座,其手下不待吩咐全坐往右邊的椅子,漢幫的堂主級或以上的人則人坐左邊。

祝老大在她側旁坐下,尚未説話,女子淡淡道。

“文清曉得燕飛的事,爹早猜到他會到邊荒集鬧事,所以善文清立即趕來,助視叔叔應付他。”祝老大舒一口氣道:“江大哥果然消息靈通,有文清一刖來我便安心得多。

燕飛此子不知如何忽然劍術大進,我們又沒有準備,給他來個措手不及,還傷了十七個兄弟。”江文清正是大江幫主江海的愛女,她不但盡得江海真傳,更是被譽為巴蜀第一人的清淨尼的關門弟子,身兼兩家之長,武功實不在乃父之下,更以智計見稱,大江幫近年發展迅速,她佔很大的功勞。

居於右座首席的魁梧禿頭大漢,拍拍佩在背上一對高約兩尺、每尊兒月定超過五十斤重的獨腳銅人,冷哼道:“但得小姐點頭,我立即把燕飛搗成醬,看他還憑甚麼在邊荒集稱王道霸。”江文清神出奇地平靜,柔聲道:“對直老師的功夫,我們當然有信心。

不過卻千萬勿要低估此子,燕飛曾在﹃小活彌勒﹄\二不歸和王國寶手上救出重傷的宋悲風,令司馬道子對付謝安的謀敗,惹得謝玄摸上明寺,在決戰中斬殺竺不歸,此事轟動江左。”祝老大等還是首次聽到此事,無不嗡然。

姓直的禿漢出冷酷的笑容,道:“他燕飛愈出名愈好,若殺的是無名之輩,怎顯得我大江幫的手段。”他的語氣雖大,卻沒有人會怪他口出狂*肓。大江幫在江海之下有三大天王,依次排名是“銅人”直破天、一閃雲刀”席敬和“狂士”胡叫天,以此次隨來的直破天居首,一身上乘橫練功夫配以擅打硬仗的一對銅人,曾為大江幫立下無數汗馬功勞。

江文清雙目出智慧的採芒,微笑道:“我非是怕了燕飛,而是眼一刖邊荒集形勢複雜,只宜智取,不宜力敵,任何輕舉妄動,倘招致損失,均有負爹對我們的期望。”直破天頷首不語,表示服從江文清的調度。只看他神態,便知江文清在幫內的地位,不剩是因她為幫主愛女,更因她有真材實學。

祝老大訝道:“邊荒集現在形成四幫分立的局面,其他幫會均不足為患,文清説的形勢複雜,指的是那一方面呢—”江文清”對秀眸出鋭利無比的神,顯得她更是英姿霎,沉聲道:“在泥水之戰一刖,胡人勢盛,人人視邊荒集為畏途。現在形勢逆轉,想來分一杯羹者大不乏人。我們最近收到消息,兩湖幫的最天還也想染指邊荒集,以打破我們令他不能踏出兩湖半步的封鎖,據傳他已派出得力高手郝長亨,率領英上︵幾天便會抵達邊荒集。”祝老大一方所有人均為之變,郝長亨是名震兩湖的人物,驍勇善戰,是兩湖幫的第二號人物,聶天還差遣他來,是對邊荒集有必得之的決心。

江文清從容道:“邊荒集再非以前的邊荒集,我們須謀定後動,否則蚌蚌相爭,最後只會便宜其他人。”坐在祝老大左方首席是位垂着一把長鬚的中年人,手搖摺扇,一派文士打扮,神態悠然自得。此人叫胡沛,頗有智計,乃漢幫的軍師,地位僅次於祝老大和主理賭場的程蒼古。聞言皺眉道:“不知文清小姐是否曉得…”江文清截斷道:“胡軍師指的該是隨燕飛一道從建康回來的人中,有謝安的乾女兒紀千千,我説的形勢複雜,此亦其一。到目前為止,我們仍不宜惹翻謝安,竺不歸正是一個好例子。上上之策,莫如借刀殺人,隔岸觀火。”胡沛嘆道,“現在我們正借勢整頓邊荒集,若讓燕飛肆意橫行,我們漢幫在邊荒集豈還有立足之地?而燕飛的問題必須於天亮前解決,我們的目標只針對燕飛一人,事後便不到謝玄來手。”江文清道:“因何必須於天亮前解決燕飛?”祝老大忙親自解釋答應紀千千送回第一樓的建材一事,最後結論道:“假若成功除去燕飛,讓龐義重建第一樓又如何?沒有人敢説我們因害怕燕飛而屈服,便當是賣個情面給謝安。”直破天奇怪道:“祝老大何不一把火燒掉木材,卻要花一番工夫運走儲藏?”胡沛代為解釋道:“邊荒集的人對殺人可以視作等閒,但對放火卻有很深的忌諱,皆因屢遭火劫,如我們放火燒掉木材,必遭人詬病。且龐義此人對木料很有學問,選的均是上上之材,又經藥制,燒掉實在可惜。在邊荒集,凡可以賣錢的東西,沒有人肯費。”祝老大見江文清一副深思的神情,道。

“文清現在該清楚我們不得不採取行動的形勢,以我們的力量,再加上文清之助,實宜速戰速決,一舉除去燕飛,哪時餘子再不足道。”江文清平靜地道:一若給燕飛突圍逃走,會出現怎樣的局面呢?當以符堅的實力,仍被燕飛逃出邊荒集去,此事轟傳天下,祝叔叔敢説有十成把握嗎?”祝老大為之語

江文清道:“邊荒集的其他大小幫會,對此事究竟持何姿態?”祝老大臉一沉,冷冷道:“現在有資格與我們一拚者,只有拓跋族的飛馬會、慕容戰的北騎聯和羌幫三大幫會。飛馬會一向跟我們不和,還因燕飛與拓跋圭的關係向龐義等提供保護,令我們投鼠忌器。照道理他們會全力支持燕飛來打擊我們,幸好我們早有對策,利用北騎聯對拓跋族和燕飛的仇恨,説動慕容戰鉗制飛馬會。慕容戰已親口答應我,若夏侯亭加人戰圈,他們將不會坐視。”江文清淡淡道:“他坐視又如何呢?”祝老大目光轉厲,沉聲道。

“邊人最重口齒承諾,如慕容戰言出而不行,邊荒集將再無他容身之處。”江文清柔聲道:“文清尚有一事不解,在邊荒集的胡人,惟有通過跟我們漢人買賣南北貨物,方有利可圖,憑着這點,誰敢不聽祝叔叔的説話。”祝老大嘆道:“邊荒集是個認錢不認人的地方,誰阻礙易買賣,立即成為邊荒集的公敵。我們雖對邊荒集的漢人有影響力,可是有些事仍不到我們去手。這裏的漢人有過萬之眾,每天來來往往的更難以計數,像拓跋族賣的是北方最高品質的戰馬,運到南方可賺取暴利,我們若不準任何人向他們買馬,後果難測,亦不可能絕,且首先我們便要和夏侯亭正面衝突。”江文清笑道:“此正為爹派文清來的原因。”接着玉容一整,與上彎秀眉相得益彰的修長鳳目出智慧鋭利的採芒,冷靜的道:“燕飛仇家遍地,竟還敢公然在邊荒集現身,首先慕容永兄弟等便不肯放過他,我們實犯不着先出手代勞。”祝老大沉道:“最怕是他先發制人,攻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江文清道:“燕飛豈能全無顧忌,他若打定主意以武力解決,便不會讓紀千千來和祝叔叔説話。明天還木之事並非難以化解,只要祝叔叔讓邊荒集所有人曉得是你老人家送給紀千千的歡禮,祝叔叔還可以贏得尊重美人的風美名,紀千千的風頭亦將會蓋過一切,誰勝誰負再沒有人有閒心去理會。”祝老大終被説服,一震點頭道:“文清的看法很透徹,紀千千確沒有辜負秦淮第一名的聲名。坦白説,即使撇開對謝安、謝玄的顧忌,我仍到沒法拒絕她,不想令她失望而去。”江文清美目倏地亮起來,漫不經意的道:“我們亦非完全被動,只要文清可把紀千千上手,等若一匕首直刺燕飛的心臟!”眾皆愕然!

隨着燕飛和高彥逐漸接近,羣眾愈是喧譁震耳,更有人為他兩人打氣喝采,又傳出零星地呼叫燕飛的吶喊。在只顧自己本身利益,不理別人閒事的荒人來説,這是罕有的情況。

燕飛直抵東門大街,倏然止步,與聚眾達至千人以上,填滿大街、小巷、店鋪所有空間的羣眾隔開一條車馬道,千多人霍地靜下來,看燕飛是否有話要説。

直至此刻,高彥仍不清楚燕飛葫蘆內要賣的是何藥。

燕飛目光緩緩掃視,臉上現出親切燦爛的笑容,沒有故意揚聲,卻字字清晰地傳進每一個人的耳內去,從容道:“燕某人令晚有一事公佈,只要我燕飛一天命在,你們便不用向祝老大納地租,他要收嘛,着他來向老子收吧!”話聲方落,羣眾立時爆出轟天喝采聲,震動整個邊荒集。

高彥暗呼厲害,燕飛此舉等於把漢族荒人被追繳租的事情全攬上身,依邊荒集的規矩,除非祝老大成功剷除燕飛,否則亦無顏向勢力範圍內的荒人再收地租。

羣眾又靜下去,因為燕飛打出肅靜的手勢。

燕飛淡然道:“我為你們出頭,亦需要你們的合作,從這一刻起,邊荒集回覆到淝水之戰前的邊荒集。你不要來理會我,我不要理會你,大家只管自己的事。現在給我立即散去,喜歡回家、逛街或繼續幹活做生意,適隨尊便,但勿要再在這裏胡混看熱鬧,老子並不習慣給人看猴戲般看着。”羣眾又響起震耳歡呼。燕飛果然沒有食言,幾句話便把羣眾的心爭取過來。

當然,打後還須看他是否有本領對抗漢幫,不過只要他一天仍活勾勾的在邊荒集生存,羣眾將可以享受邊荒集不受任何法規範制的自由。

紀千千興致盎然的瞧善街上聚集的羣眾逐漸散去,欣然向小詩道:“你看我們的邊荒第一劍手多麼本事,幾句話贏得所有人的歡呼喝采。”剛來到她倆旁的劉裕微笑道:“這叫對症下藥,我們的保鏢王肯拿條小命出來,荒人當然不會吝嗇喝采聲,大叫大喊不用太花力氣,又可喧對祝老大的憤怨。”在説着這番話時,劉裕生出前所未有的動人覺,覺來自對燕飛所使手段的賞,從而聯想到謝安知人的眼光,亦正如燕飛説的,沒有人比他更懂玩這個邊荒集式的遊戲。但這些都不是最使他動心的原因。

無可否認地,此趟邊荒集之旅已因紀千千加人而徹底改變了,在兵兇戰危中注進靈和温柔,她便如破開重雲往冰天雪地的一束耀目温暖的陽光。在青火的掩映下,龐義等人搬箱佈陣的聲音不住傳過來,她是如此地美得不可方物,更打動人的是她對生命的愛戀,擇善而從的堅持,對新體驗的追求。

紀千千尚未回應,足音從後方傳來。

劉裕心中一震,別過身來循聲瞧去,入目的是一對鋭利如箭的凌厲眼神。

紀千千主婢亦轉身朝從一道橫巷轉出來的十多名胡族大漢瞧去,龐義等停下手腳,生出警戒的意念。

領頭者是一名佩刀負手緩步而至的年青胡漢,體型硬朗威武,臉相豪得來很有格和男魅力,上身只穿一件袒雙臂的羊皮背心,步履穩定,兩眼不眨的盯着劉裕,似若其他人全不存在。

隨在他後的十多名胡人戰士,攜刀帶槍的,人人雙目兇光閃閃,殺氣騰騰,一副擇人而噬的惡模樣。只要不是盲目眼的,便知他們是為尋釁鬧事而來。

小詩首先嚇得一陣抖顫,紀千千忙摟着她。

劉裕神沉着,心內卻是暗暗叫苦,從對方的胡服衣飾,他已猜到來的是誰,而對方的實力,更是大大出乎他料外。

此人肯定是燕飛和他劉裕的頑強對手。

胡漢跨過頹敗的後院門,仍盯着劉裕,邊行邊道:“你不是燕飛,因為你用的是刀,所以你就是哪個甚麼劉裕吧?”劉裕冷然道:“你也就是哪個甚麼幕容戰吧!”慕容戰倏地在離他們處十步許外立定,待要打手勢着後方的手下扇形散開,準備一言不合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可是當他目光從劉裕處移開,落在紀千千俏臉上,再往下巡視,接着雄軀劇顫一下,從心底嚷出來般道:“紀千千!”其他慕容鮮卑族戰士人人看得目瞪呆,被紀千千驚心動魄的豔所懾。

紀千千躬身施禮,櫻輕吐道:“千千嚮慕客當家問好。”劍拔弩張的氣氛立時冰燒瓦解,紀千千本不應是邊荒集能享有的恩賜,而偏偏她正活生香地現身此處,這種想法,令人生出異樣的動人滋味。

她是如此地與邊荒集格格不人,偏又配合得天衣無縫。

劉裕暗歎邊荒集碓是不同了,因為紀千千芳駕已臨。

慕容戰神魂顛倒的忙自謙道:“是慕容戰失禮,沒有先向千千小姐請安。”劉裕啞然笑道:“慕容兄究竟是來向千千小姐請安問好,還是要試試小弟的斤兩呢?”慕容戰朝他望來,雙目神立即由温柔轉為凌厲,手握往刀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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