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8.第438章義士入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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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義士”入城(下)從北面進入杭州城的這隊所謂“義士”其實也就只有三條小船,統共二十來號人而已。不過其中倒是有一半都是身具功名的衣冠中人,而那為首之人更是讓人眼神一臉,乃是名滿天下的杭州名士、復社骨幹張岱張宗子!劉知府深知此人雖無官職在身,卻是官宦世家子弟,其遊廣闊,在朝堂和民間的活動能量皆頗為驚人,故而忙不迭地在杭州最豪華的青樓行院置辦了酒宴,給他們接風洗塵,唯恐有絲毫的慢待。
然而,面對知府大人的盛情款待,張岱卻是愁眉不展——之前來杭州的一路上,他沿途的所見所聞,處處觸目驚心,充分證明戰場上的局勢已經遠遠壞過了他最悲觀的預期。
按照古代的一般慣例,為了以最快速度穩固佔領區,減小統治新徵服地區的阻力,任何傳統封建軍隊的首領,都會對佔領區的縉紳大户表現出一定程度的客氣,因為還需要這些地頭蛇來籌集賦税、徵發勞役,以及維護地方秩序。尤其是在重文輕武的明末,哪怕是最鄙的強盜山大王,也知道要敬重讀書人。
而作為回報,在一定條件下,地主縉紳也會默認對方的強勢地位,給征服者進貢若干錢糧和女子,破財消災,以免惹惱了這夥強人,得玉石俱焚——當然,想要地主們真心效忠這些
鄙武夫,則是基本不可能的。相反,在背地裏搞各種小動作,不斷地給新徵服者添亂,這種事情幾乎是地主縉紳們必做的…
總之,在張岱看來,任憑世間斗轉星移,地方上這些縉紳大户的富貴尊榮都應該永恆不變才對。
可如今這批天殺的髡賊,卻完全違反了上述常識,他們對待那些卑賤小民尚算客氣,卻絲毫沒有禮遇縉紳的意思,居然公開地肆意屠戮士紳大户,每到一村必組織“公開審判”把村裏的地主縉紳滿門抄斬——朝廷的功名官身在不講道理的髡賊面前,非但不再是護身符,反而成了催命符!
在沿着大運河乘船趕赴杭州的一路上,張岱等人遇見了無數舉家逃難的縉紳船隊,甚至還有幾個在杭州結的酒
朋友。按照這些逃難者的哭訴,這髡賊真是比倭寇兇殘多了。昔年的倭寇説穿了不過是求財而已。如果能夠跟倭寇合夥做走私生意的話,那些地主縉紳非但不會有損失,往往還能大發一筆橫財。
——這也是當年倭寇之患屢不絕的原因,因為抵禦倭患的核心關鍵是查走私而不是抵禦外來入侵,所以江南各省從官宦到縉紳都頗有不少勾結倭寇的。即使以現代中國對社會的控制力度,各種走私問題依然屢
不絕。至於明朝就更是別提了——除非是朱元璋下狠心治貪的那段時光!
而眼下橫行浙江的髡賊,對待地主縉紳卻是不但要錢還要命,尤其喜歡殺讀書人,完全不知敬老尊賢為何物。哪怕是退休的老尚書,也被他們吊在樹上用鞭子亂…聽了那個老尚書的孫子的哭訴,張岱的心情異常沉重,他家乃是紹興的官宦顯貴世家,雖然他本人因為愛熱鬧的緣故,常年居住於杭州城中,但張家的絕大多數產業和族人,卻依然分佈在紹興和杭州的鄉下村鎮。
偏偏髡賊不僅在錢塘江北岸的杭州郊野為禍,還對錢塘江南岸的蕭山、紹興發動了大掃蕩…
懷着對家族安危的憂慮,本着人多力量大的想法,張岱一路上都在積極勸説這些縉紳跟他一起迴轉杭州,找髡賊報仇雪恨,無奈這些逃難縉紳固然多半都跟髡賊有着血海深仇,但更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眼下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地逃出了險境,哪裏還肯回去自投羅網?
因此,饒是張岱打出了復社的金字招牌,又磨破了嘴皮子,最終也只説動了兩個滿門被害的舉人和一個家破人亡的監生,帶着他們的家僕加入了趕赴杭州的“義士”隊伍中來。而之前跟着張岱從南京趕來杭州“慷慨赴難”的那幾位青年士子,反倒因為見勢不妙的緣故,在半路上一口氣逃走了好幾個…
正當張岱垂頭喪氣地回憶着這些灰暗的經歷之時,突然有門子高聲通報:知府大人來訪。隨後簾子一挑,劉夢謙知府便帶着最近被收為親信的高玄走了進來,先是跟張岱等諸位義士見禮,隨後便朗聲説道。
“…諸位皆知,這髡賊冒稱宋室後裔,實乃海外蠻夷,之前竊據瓊州,多行不義,朝廷尚且寬容待之。孰料此輩不思皇恩浩蕩,猶效奮臂螳螂!竟然勾結朝廷叛將,大肆入寇江南,屠我士子,殺我百姓!所到之處,文氣斷絕,妖法橫行!然所幸天不絕我大明。前幾有忠貞好學之士獻木炮之法,格斃賊酋,力摧敵膽;今
又有諸位義士慷慨南下,奔赴戎機,力抗強暴!此乃我杭州百姓之幸事!諸君,共飲此杯!”底下自是一片應和之聲,不過眼下畢竟是兵危戰兇之時,頭頂不時還有嗚嗚怪叫的髡賊火箭飛過,實在容不得慢慢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待到一杯酒飲畢,眾人也就開始談正事了。
“…張先生,杭州父老久受賊人荼毒,夜皆在渴盼天兵,不知南京援兵何時可到?”——這是知府老爺在迫不及待地發問了。困守孤城的
子久了,知府老爺當真是萬分懷念着西湖上的湖光山
,還有嬌俏船孃的温柔懷抱。恨不得明
髡賊就能退兵,他好再次泛舟西湖之上,高唱“大江東去”以抒
臆。
“…這個…還請府尊大人海涵,就張某所知,眼下朝廷兵盡在揚州與聞香教妖人廝殺,近來雖然捷報頻傳,但殘餘妖人畢竟還在負隅頑抗,督師揚州的呂尚書一時實在
不得身。為了應對浙江戰事,朝廷雖已在南京張榜招募新軍,但練兵籌餉諸事都頗廢時
,同樣緩不濟急。張乾度(張溥是松江人)又提議要分兵增強松江海防…所以,為了江南安危,還請府台大人在杭州多堅持些
子…”聽了張岱這個“朝廷非官方代表”
吐吐的這番話,劉知府頓時心涼了半截,“…可浙江的全部
兵,亦是被巡撫大人帶去了温州禦敵啊!如今風雪大作,道路艱險,海路又被賊人封鎖,巡撫大人不知何時才能回援省城。我杭州城中存糧雖多,奈何缺兵少將,處境實在兇險。”説到此處,劉知府更是向張岱長揖不起,“…素聞先生急公好義。而今這髡賊圍城已有一月,依照髡賊的囂張氣焰。這杭州一旦城破,必然生靈塗炭。還望先生設法為杭州求來朝廷援兵,拯救這一城百姓!”
“…可是南京朝堂諸公也有難處,任誰也沒法憑空變出兵馬和糧餉吶!”張岱攤手苦笑道,“…還請府尊大人設法與賊人周旋。只要能夠退敵,縱然是行款賄賂敵酋,想來當朝諸公也是不會計較的…”對於張岱這番站着説話不疼的傻話,劉知府聽得是直翻白眼——以髡賊眼下表現出來的聲勢和胃口,如果沒有幾百萬兩銀子的贖城費,怕是沒法把他們送走的。杭州城裏倒不是沒有那麼多銀子,可僅僅憑着他一介知府的官位,又如何能
着那些背景深厚的縉紳們傾家蕩產,拿出這麼多的銀子來呢?
再説了,就算他撕下臉皮不要,硬着縉紳們破家捐出這許多銀子,而髡賊收了銀子之後也如約退兵。可待到髡賊退走之後,那些被奪了錢財卻又手眼通天的縉紳,又怎麼可能忍氣
聲?以那幫大户的能量,就算報復不了那遠在海外的髡賊,難道還整治不了他區區一個
基淺薄的知府嗎?
不過,站在劉知府身邊的高玄卻是聽得眼神一亮,當即就向知府大人自告奮勇,請求出使賊營,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去施展離間計:“…府尊大人,學生方得一妙策,縱然不能讓髡賊上下離心,不戰自散,至少也可拖延若干時…只是還請府尊大人手書一封,以便於取信賊酋…”抱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想法,劉知府對高玄的要求無有不應——只要不是向他討銀子就好,然後便打發這位忠勇無雙的秀才公,跟上次出使賊營的那個老頭子一塊兒出發了。
而劉知府和張岱等諸位義士,則留在了這家青樓裏,一邊繼續飲宴閒談,觀賞歌舞,一邊等着高玄的好消息…同時無奈地聽着賊人的火箭一次次從頭頂呼嘯飛過,然後在城內各處爆裂開來…
※※※※※※※※※※※※※※※※※※※※※※※※※西湖北岸,武林門外“…咻咻——”
“…嗚嗚——”伴隨着各式各樣的奇異嘯聲,一枚又一枚的黑爾火箭還在繼續升空,給杭州市民送去冬裏的温暖。
“…快快快,大家都記好自己的火箭是哪一發啊,要不然一會兒若是記不住,可別説我不公平!”李孟搖晃着手裏一瓶嫣紅的葡萄酒,對着一羣正在鼓搗着火箭彈的本治安軍如是喊道。
——在武林門外安營紮寨了三天,連續放了兩個晚上的火之後,因為孫陽少將依然帶着主力部隊在富陽縣磨磨蹭蹭,始終沒有足夠的兵力對杭州城發動總攻,一時間閒極無聊的王秋和趙引弓,索就把一大半的部隊撤回了鳳凰山莊休整,然後自己也乘上畫舫去湖心亭賞雪遊玩了。只留下幾百名以
裔治安軍為主的雜牌部隊,在武林門外繼續發
黑爾火箭搞破壞,並且任命穿越者李孟同志為臨時指揮官。
在接手了武林門外的這票雜牌軍之後,為了振奮士氣,提高作戰的趣味,李孟特意從王秋那裏討來幾箱葡萄酒作為獎品,舉辦了一出火箭哨聲大賽,硬是把這場戰鬥搞成了元宵燈會一樣的娛樂節目——每隔一個時辰,每個治安軍小隊都可以認領一枚黑爾火箭,然後在發
前綁上他們自己做的竹哨,看誰的火箭發出的嘯聲嚇人。哨聲最嚇人的小隊可以領到一瓶葡萄酒,哨聲最差勁的小隊負責清理發
場地。
雖然中國自古就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詩句,但在這年頭的東亞大陸,嫣紅如血的葡萄酒總的來説還是一種相當稀罕的舶來貨。所以為了這份一看就很有面子的獎品,諸位本治安軍官兵們可是卯足了勁,很快就把西湖邊的幾棵竹子掃蕩一空,幾個手藝巧的傢伙乾脆用木頭刨了個哨子出來——就算拿不到葡萄酒,能夠在首長面前
個臉也是好的。甚至還有人充分開動腦筋,在李孟的提示下,以黑爾火箭為動力源,硬是用竹篾和細鐵絲捆紮出了一架火箭滑翔機,機身上不但能綁哨子,還能空投傳單…
正當李孟琢磨着該往傳單上寫些什麼的時候,卻從杭州城內來了一老一少的兩個使者。
當即命人押送過來仔細一看,其中老的那個傢伙,李孟倒是認識,上回來過一次了,還妄想要模仿建文年間守濟南的鐵鉉,把各位首長誆騙進城裏送死…可年輕的這個傢伙又是什麼來路?
就在李孟打量着兩位來使的時候,那個年輕的使者——也就是高玄,卻示意李孟屏退左右,在被李孟堅決拒絕後,更是一開口就語驚四座:“…聞將軍從澳洲遠渡重洋而來,不知可有裂土封王之意?”
…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一頭霧水的李孟心想——杭州城都被咱們給圍了,小爺要是想封個王的話,哪裏還用得着你來嘚瑟?應該去討好那些高層領導還差不多!
在完全摸不着頭腦的情況下,李孟乾脆就閉嘴不言,繼續看看這貨的葫蘆裏究竟賣的啥藥。
——只見高玄等了一會兒,不見李孟吭聲,便再次語出驚人“…如若將軍願意棄暗投明,歸順朝廷!小生不才,願修書一封,代將軍上奏朝廷,憑將軍手下兵馬,擇一良地封王絕無問題!”李孟當即被這貨的腦給雷得不輕:卧槽?封王?大明的王?就憑你?這怎麼可能?欺負我沒讀過書嗎?而且居然對我這個打工的傢伙説出這句話,豈不是證明你連這支部隊的主帥是誰都沒搞清楚?
“…呵呵,我李家世代忠烈,豈有事二主之理?”説完這一番義正詞嚴很有古文範兒的話,李孟自覺很酷炫,便順勢背手向南而立,只給高玄留下一個唏噓偉岸的背影。
想不到這高玄還真的敢蹬鼻子上臉了——只見他哈哈一笑,指着李孟朗聲道:“…大宋亡於蒙韃之手,我大明逐韃虜,復故地,非得自宋,乃自蒙元。堂堂正正,乃為正統!將軍雖忠,卻為愚忠,實在可笑!”對此,李孟倒是還沒什麼反應,站在旁邊看熱鬧的拘《映と湊靜蛔x恕噝懊嫠檔哪且淮蠖鹽溺xy幕埃暮河鎪接邢蓿久輝趺刺歡噝竺嫠檔哪切┗啊涫鄧故敲輝趺刺還腔斕霸諢壩錮鎇笠繾諾募シ硨統靶Γ墒嗆苊饗緣馗醭隼戳耍?br/>對此,黑木小隊長立刻就是
然大怒,當即上前一步,要在高玄身上展示一下他引以為傲的拔刀術。
看到拘《映ぐ咽滯嶄張降男屢宓渡戲牛蠲暇頭爍靄籽郟勒飠醯畝儻寰裼址噶耍蘭剖親蛺轂壞敝諂昧肆醬畏啾悖宰郵芰頌蟮拇碳ぃ淶糜行┥窬實腦倒省謔歉轄舫米劈木小隊長還沒把刀出來亂砍之前,伸手按住了他的刀柄,然後又示意兩個治安軍士兵把他帶下去冷靜冷靜。
而目睹了這一切變故的高玄,卻頓時腦海中靈光一閃,自以為是招降納叛的機會來了,當下就往李孟的手裏了個紙團,同時高喊着:“…既然將軍不願投我大明,那就來
再見!”接下來,這兩個過來得莫名奇妙的奇怪傢伙,又同樣莫名其妙地告辭離去了。只留下了李孟獨自一人攥着個紙團發愣:這兩個思路完全不正常的奇葩貨
,究竟是來這邊幹啥的?表演活話劇?
為了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只得
着青筋直跳的太陽
,小心翼翼地展開了那個剛剛被高玄
過來的紙團,然後發現上面是杭州知府劉夢謙大人的墨寶,為了增加可信度,在紙上還敲了知府大印,鮮紅鮮紅的一看就喜慶。而李孟對此的評價是…“…恩,這字可真是夠藝術的。”——不得不説,知府大人當真是寫的一手好狂草,加上被高玄在手裏攥了半天,紙上沾了不少污漬,以至於學識淺薄的現代搬磚工兼明末鹽梟李孟同志,左看右看橫看豎看了半天,也沒
明白這上面究竟寫的是什麼——其實大意就是劉知府拍
脯保證,只要賊酋願意退兵,就向朝廷保舉他,許諾給他封王云云。
於是,一頭霧水的李孟嘆了口氣,把這樁怪事放在了腦後…不過,就在他準備要把紙團扔掉的時候,卻突然念頭一轉,讓人去找了點漿糊,把這張紙簡單地裝裱了起來,準備留下來當個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