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原振俠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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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地球上的時間觀念來計算，他的生命，在那樣的情形下，可能延續很多年，但是總有結束的一天。

而在他的生命結束之後，他的飛船，還是會在宇宙間飄蕩，永無休止。

這是最壞的情形了！

比較好一點的是，飛船在宇宙失之中，到達了新的星體，受別的星體的引力所牽引，降落在那個星體上。

那就要看他降落的那個星體上，是不是有高級的生命。如果沒有，情形和最壞的一樣。

而如果有，又要看那種生命對外來者的態度，不然，情形也好不到哪裏去。像白化星人李固在地球上，終於有了那麼好的結果，那種喜劇收場，在宇宙的冒險行動中，並不多見。

褂械目贍蓯撬在飛行之中，遇上了其他星體高級生命控制的宇宙飛船，這種情形的可能極微，由於宇宙的空間太大了。

而如果這種情形發生，那倒值得慶幸，因為擁有宇宙飛船的高級生命，必然有高度文明，他們會善待原振俠，就算無法把原振俠送回地球去，也必然可以使原振俠成為有知覺的宇宙者，那麼，原振俠醫生的餘生，是真正的“跡天涯”了！

當瑪仙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又自然而然，想到了巨星人。如果她能和巨星人取得聯絡，還有一線希望，可以在茫茫宇宙之中，把原振俠找回來！

可是巨星人已拒絕進行任何聯絡，看來巨星人本身，在引發了愛神星爆炸之後，還有許多善後問題要處理——在巨星上究竟發生了甚麼事，連想像的餘地都沒有，樂於助人的巨星人，斷然拒絕再傳遞任何信息，當然他們有他們的困難。

瑪仙一方面努力，希望還能獲得來自巨星的信息。一方面，她也下了決定:回地球一次！

原振俠的命運，究竟如何，回地球一次，就可以清楚了。

事情再簡單也沒有:要是原振俠在地球上，自然甚麼事也沒有，噩夢成為過去。要是原振俠本沒回去，那麼，一切壞的設想，都可能發生！

瑪仙也曾瞻怯——以她現在的能力，她都會到瞻怯，甚至不敢回地球去求證！

而當她終於下定了決心之後，她也還不是可以立刻起程，因為新愛神星上，還有太多的事要做。她必須在安頓好了之後，至少在愛神星人在劫後餘生，心理上已能適應新環境之後，才能離開。

這一段時間，在地球上來説，是一段相當長的子。

而在這一段子中，地球上，原振俠的朋友，並沒有忘掉他。

在原振俠離去之後，康維十七世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中，就把原振俠的去向，把原振俠不顧一切投身宇宙航行，為的是去和他的女巫在天相會的行為，告知了一切關心原振俠的人。

康維自己、柳絮、水紅是早已知道原振俠去向的，其餘得到通知的人有亞洲之鷹羅開、子高達（不是那個和蜂后去享受二人世界的那個——那是另一個離奇故事）、年輕人和公主、戈壁沙漠、曹銀雪和曹金福姐弟——原振俠本來和他們有約，要到中國神農架去找變回原始人的仲大雅。

當然，康維也通知了温寶裕。温寶裕聽了之後，嚮往不已，長嗟短嘆:“唉，我以為到窮山惡水的苗疆去找自己心愛的人，已經算是當代偉大的愛情故事了，可是那和原振俠怎麼比？唉！唉！原振俠那樣做，那才叫偉大，唉，這一輩子，是再也及不上的了！”温寶裕這小子，平説話雖然誇張，但這一番話，倒是真正出自肺腑的。

康維最後，也通知了那位先生和他的夫人——雖然在接到康維的正式通知之前，那位先生已在温寶裕處，知道了原振俠的行動。

那位先生，一直稱原振俠為“我們的古怪俊俏的原醫生”聞言問了一句:“他甚麼時候回來？”康維十七世的回答是:“不知道，連他是跟了甚麼星體上的人走的，我也説不上來。”對了，幾乎在每一個原振俠冒險故事中都出現過的“那位先生和他的夫人”其實也早就失去了神秘，誰都知道那當然是大名鼎鼎的衡斯理和白素。

在這個故事中，他們兩人還會有短暫的出現，也就不再稱之為“那位先生”而直呼其名了。

所有知道了原振俠行蹤的人，反應都是一樣的，希望原振俠快點回來，帶着他的女巫，一起回來。

可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原振俠一直沒有再回來，温寶裕定期向康維詢問得到的總是“沒有消息”到後來，連康維的回答，也充滿了焦慮，反倒是温寶裕樂觀:“有一句成語，叫“樂不思蜀”原醫生一定是在那種情形之下！”康維自從和温寶裕打道之後“資料庫”之中，多了不少古靈怪的新資料，居然一聽就明白了“樂不思蜀”的意思，他道:“但願如此。”然後，就是各人接到了康維十七世十萬火急的通知:“瑪仙來了，亟盼和各位見面，請即來柳絮古堡相會。”所有的人，接到了這樣的信息，都意外之至，衞斯理更是不滿:“瑪仙到地球來了，為甚麼不先來找我？”温寶裕拍口:“我代你去責問那機械人！”温寶裕真的去責問康維，康維的回答是:“瑪仙在到達觀察地帶之後，就和我聯絡，她駕來的飛船，十分巨大，在大氣層出現，會引起不必要的紊亂，所以由我駕小船去把她接來的，而在我這裏聚會，是大家可以聚在一起的最快方法——是不是要我來接你們？”衞斯理的聲音之中，已經充滿了焦慮:“為甚麼只是瑪仙一個人，原振俠呢？出了甚麼事？”康維道:“確然出事了，經過的情形，一言難盡，在觀察地帶，瑪仙對我和海棠説了一遍，她會再向各位説一遍，請快來。”衞斯理道:“好，你不必來接，我們自己來——嗯，見面之後，我還有一件事要求你！”衞斯理要求康維的事，康維再能幹，那時也想不到，但是他一口答應:“沒問題！”衞斯理想求康維的事，是要康維帶他的女兒紅綾上太空一遊——自小在蠻荒苗疆長大的紅綾，收新知識，如同乾的海綿水一樣。可是，衞斯理和白素，加上温寶裕，用盡了方法，也無法使她相信她是住在“一個球”上。

她説:“除非讓我親眼看到那整個球，不然，隨你們怎麼説，我都不會相信。”要使一個地球人親眼看到自己的地球，並不困難，甚至不必到達觀察地帶那麼遠，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康維可以輕而易舉做到這一點——果然，紅綾如願以償，康維帶她親眼看了地球，紅綾的表情怪極:“在球另一邊的人，怎麼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頭下腳上？”這些全是閒話，卻説各人齊集柳絮古堡，衞斯理、白素帶了紅綾一起去，紅綾的來龍去脈，各人全知道，也都對她十分好奇，她對各人也好奇之至，尤其對黑紗公主，更是好奇莫名。

可是，再好奇，也不如想快些知道原振俠的經歷來得心急，而且，大家一看到瑪仙花容黯淡，俏臉充滿了愁意之後，就知道事情一定大大不妙了，心頭都十分沉重。

於是，瑪仙就開始敍述一切經過。

所有的人，都聽得聚會神，只有紅綾，聽沒多久，就不耐煩了，搔耳撓腮，坐立不安。衞斯理吩咐她:“你看到甚麼人杯中空了，就替她斟上酒，你自己喜歡喝，也只管喝。”康維在古堡中的藏酒，何等豐富，紅綾有了這件事做，自然再也不會發悶。而且，聽瑪仙的敍述，越聽，心頭越是沉重，各人也更需要喝酒。而且，亞洲之鷹和年輕人都是海量，喝烈酒如飲清水，都是杯到就乾，紅綾也夾在中間大喝特喝，滿臉通紅，興奮之至。

等到瑪仙把一切經過説完，再加上了她對原振俠可能遭到的不幸，作出了分析，各人才齊齊發出了一聲長嘆。

康維先打破沉默:“在觀察地帶上，我們已請各星體幫我尋找他的下落——那次會議，也是在觀察地帶上召開的，但是…有結果的可能不大，本上，能掌握宇宙震湯規律的人，也不是太多！”瑪仙苦笑:“現在能做的事，就是儘量把這消息傳出去，好讓更多的人，知道有這樣一艘飛船在宇宙飄蕩。”康維語又止，才道:“事實上，在宇宙飄蕩的飛船很多，給遇上的機會極微。”温寶裕情豐富，他語帶哭音道:“我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原醫生了？”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為沒有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好像沒有人知道當原振俠離去之後，會有這樣的結果一樣。

康維“哈哈”一聲乾笑，攤開了他的大手:“看開點吧，各位，別説一個人，一個星體，也説消失就消失了！”康維的話，更令各人嘆，紅綾眨着大眼睛:“怎麼一回事，看來你們都不快樂！”瑪仙一字一頓:“對，這裏所有的人，最快樂的是你！”扃被安歡藴猓咧着大嘴笑:“只要有好酒喝，人人都快樂！”大家自然都沒有理會她的話。

這次聚會，就在這種沉重的氣氛下結束。

扃笨吹剿紅在所有人之中，最是悶悶不樂，她不知道水紅的憂愁，也不知道水紅比她年長，只看到水紅身形嬌小，以為她是小女孩，在她身邊，不斷出言安她，畢竟也把水紅逗樂了，紅綾自己也就手舞足蹈，興高采烈。

鎊人離去，在分手時都想到，這類難得的聚會，只怕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值得一提的是，瑪仙在回新愛神星之前，要去見她的養父，大富豪陶啓泉。

陶啓泉見到了瑪仙，十分高興。他不知道這些子來在瑪仙的身上發生了甚麼事，但是他卻也可以到，在瑪仙的身上，又有了不少變化。他先不問是發生了甚麼事，只是望定了瑪仙，神情大是慨。

他心中在想甚麼，在一旁的衞斯理和白素，自然知道，果然，過了一會，陶啓泉嘆道:“真是女大十八變啊！”若干年前，他在垃圾堆中揀回來的一個醜如鬼怪的畸型嬰孩，現在真正是美如天仙了，這當然使他慨。

他深了一口氣，改變了話題:“女大十八變，臨上轎還要變三變，怎麼樣，女兒，這三變甚麼時候來？”陶啓泉本不知道她和原振俠之間的事，所以才會有此一問，而且還自以為很是幽默，間了之後，還“哈哈”笑了起來。

只是衞斯理、白素和瑪仙三人的反應，卻使他知道他説錯了話。衞白二人不出聲，瑪仙則低下了頭，長睫不斷顫動。

陶敵泉提高了聲音:“豈有此理，這小子，別仗着自己漂亮，我女兒哪一點配不上他！他這在考慮甚麼！”瑪仙抬起頭來，先作了一個手勢，然後，用她十分動聽的聲音，敍述在自己身上和在原振俠身上的種種變化。

這個敍述，是從相當久之前開始的，而種種發生的事，曲折離奇，複雜之至，聽得陶啓泉目皚口呆，連連氣，到後來，緊握住瑪仙的手，神情動。

等瑪仙説完，陶啓泉着氣:“原振俠他…不會再回來了？”瑪仙的回答很實在:“不知道！”陶敵泉又急急道:“你…也不回來了？”瑪仙想了一想:“我要回來，並不困難，我會時時回來，我畢竟是在地球長大的！”陶斂泉神情難過地搖了搖頭，望着瑪仙，一句話也説不出來。

後來，他對衞斯理説:“人，沒有十全十美的。像瑪仙，可以説甚麼都有，連天上的神仙位業都有了，可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異，卻不知去向了！”以陶啓泉這樣的地位，而發出這樣的嘆來，由此可知，人真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了！

這時，陶啓泉卻也提出了他另一個看法，他道:“也有可能，強烈的震，把原振俠的飛船，震離了原來的時間軌跡。”這個提議很是新鮮，也很是深奧。衞斯理和白素聽了，不約而同，皺了皺眉，瑪仙發出了“啊”地一聲低呼:“有可能，有可能震波造成時間上的錯亂！”時間上的錯亂，就是説原振俠照原來的“航線”到了地球上，只是時間錯亂了——可能在若干年前，也可能在若干年後。

這種情形，就像是在時間之中旅行一樣。

如果可以自己選擇時間，像衞斯理的兩個朋友，王居風和高彩虹那樣，倒也是很有趣的事。如果不能自由“來去”——那情形也很糟糕。

陶啓泉作了一個手勢:“我只不過是猜度一下！”瑪仙苦笑:“任何對他的下落的推測，都只是猜度——只盼各星體上的人，總有一個能把他的下落，確實告訴我們的！”她説了之後，過了好一會，各人才齊聲道:“只好這樣子了！”確然，也只好這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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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真巧，原振俠傳奇的第一本“天人”是一九八一年十月間稿的，距這本“天皇巨星”時間恰檬欽整十年。而且，一頭一尾，兩個故事的書名，都以“天”字打頭，自然是一個巧合。

“天皇巨星”故事，應該是原振俠傳奇之“尾”了——原振俠成了宇宙者，在冬眠狀態之中，毫無知覺，不知所終，永無休止地航行，在他的身上，自然也已沒有甚麼傳奇可言了。

芟朐諍蠹侵刑嬖振俠這個古怪而俊俏的醫生，作一個簡單的結論，但發覺沒有可能，因為他太複雜了，無法作“簡介”要明白他是怎樣的人，只有通過他的傳奇去了解——從“天人”到“天皇巨星”原振俠的傳奇故事，一共有三十二個。

蛐砘嵊信笥鹽剩涸振俠會不會回地球來，會在甚麼樣的情形下回地球來。

這問題太認真了，答案是:要他甚麼時候回來就甚麼時候回來！要他在甚麼情形下回來就在甚麼情形下回來。

他始終只是一個筆下的人物，是不是？

倪匡一九九一.十.廿五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