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再見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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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京師,全無早的温暖,甚至比往年更寒冷幾分。自從明將軍率大軍開拔南疆征戰泰親王以來,皇帝便頒佈了宵令,那些夜夜笙歌的高官豪門亦不得不有所收斂。深夜裏一記記梆子聲在街道迴響着,令一向繁華喧囂的京師顯得更加冷清。

已至二更時分,偌大的京師幾乎不見行人,但在京城東郊的一間荒宅外,卻有一位少女在門口踟躕。

少女年約十八九歲,面容嬌如花,腮旁兩個深深的小酒窩,顯得悄皮可愛,但她那清亮的眼瞳中卻出與年齡不相適宜的悽楚愁思,偶爾抬首望向府門,目光裏又帶着一份濃濃的恨意。

這裏是京師四公子之一、號稱天下第一美男子簡歌的府邸。四年前泰親王在京師發動政變,簡歌雖為太子府中清客,卻假意向泰親王示好,策反泰親王,又將探知的相關情報告於太子,使搏將軍府與太子府聯手一舉瓦解了泰親王的陰謀。京師四大公子之中,簡歌最是低調,亦無顯赫的資歷,倍經此一役後聲望大增,他卻並不居功,反而驅走家僕,對外聲稱雲遊天下,從此不知所蹤,簡府亦因此荒廢了。

但不為常人所知的是:簡歌另一個身份是御泠堂的青霜令使,掌管着青霜令。他所做的一切並非為了天下蒼生,而是另有圖謀。雲遊天下只是一個離開京師的藉口,真正的目的是研習青霜令中的秘密。

那位少女正是四大家族中温柔鄉弟子水柔清,四大家族中點睛閣主景成像、翩躚樓主花嗅香相繼離開京師,她卻執意留了下來。她的父親莫斂鋒在五年前的行道大會上被簡歌通迫自盡,母親水秀亦死於簡歌之手,二人可謂是仇深似海。雖然暫時找不到簡歌的形跡,但她深知此人野心極大,總有一天還會回到京師,所以她這幾年苦練武功、而且每深夜都會在簡府之外守候一段時間,等待着仇敵迴歸,亦提醒自己不要忘記仇恨。

將至三更,夜深重,水柔清正要離去,忽然聽到簡府中隱隱傳來響動,不由心中一動,暗忖莫不是簡歌已回來?當即躍上牆頭,進人府中。

“啪啪啪”又是三聲輕響,似是有人投石問路。水柔清辨得聲音來自於東廂的書房,更不遲疑,悄然掩去。

輕輕推開書房的門,裏面漆黑一片。水柔清早已暗中探查過簡府,可謂輕車路,摸着黑在書房査看一圈,卻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那詭異的聲響亦不復聞,凝神細聽,亦無呼之聲,似乎一切都只是她的錯覺。她不甘錯失仇敵的蹤跡,當即擦亮火折,於點燃書桌上的燭台。

書房並不大,可以一覽無餘,擺放着五個大書架,堆滿了各類書籍。書房一角有一面屏風,其後放着一張卧牀,用於午間小憩。

“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好好觀察一下簡公子的書房…”一個聲音驀然從屏風後響起,聲線忽近忽遠、忽高忽低,顯然已用變聲之法隱去原本的口音。

水柔清大吃一驚,此人明明在房內,卻全無呼之聲,自己經過幾年苦練,武功已大有進展,竟依然全無察覺,無論其是敵是友,這份隱匿的功力皆不容小視。她暗中一咬牙,握緊手中的纏思索,繞過屏風,抬眼望去,但見卧牀上竟盤膝坐着一個黑衣人。

牀帳已放下,蒙曨的燭光下、瞧不清對方的面目。水柔清早知那卧牀下有一條秘道,出口則設在京師幾個隱蔽之處,黑衣人定是由此而來。不過簡歌離開時已暗中堵秘道,黑衣人既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暗中打通,背後必有極大的勢力,或與簡歌不無關係。

水柔清心中驚疑不定:“你是誰?”口中喝問着,纏思索已無聲無息地發出,意挑開牀帳,一睹對方真容。

黑衣人輕抬手掌,發出一道掌風,牀帳中分,纏思索直襲向他面門,黑衣人一指彈出,正中索頭,纏思索如同受驚的小蛇,迅速倒飛而回。牀帳隨即垂落下來,再度將他遮住。

水柔清心頭大,並不僅僅因為黑衣人穩準而靈動的武功,而是在牀帳中分的一霎,她清楚地看見對方臉上掛着一張面具,恍惚間想到了五年前行道大會上簡歌的裝扮。

黑衣人淡然道:“水姑娘不要誤會。若以真容相見,後或有頤忌,所以用面具遮顏。”聽到黑衣人叫破自己的身份,水柔清已知方才那些聲響必是對方有意發出,定下心神沉聲發問:“你誘我來此,到底是何用意?”

“只是想助水姑娘完成心願而已。”

“你怎知我的心願?”

“替雙親報仇雪恨就是水姑娘的最大心願!”黑衣人悠然道,“我會把自己所知關於簡公子的情況全盤奉上。你可願意接受?”水柔清冷靜下來,陷入沉思之中。

對方既然清楚地知道自己與簡歌的恩怨,必是有備而來。當年暗器王林青暗訪星堂,查明英雄冢弟子機關王白石投靠御柃堂成為紫陌使,簡歌設下花月大陣與林青相見,御泠堂青霜令使的身份亦因此暴。四大家族諸高手愚大師、景成像、花嗅香、水柔梳等人當即人京以抗宿敵御泠堂,但當水柔清知道母親“琴瑟王”水秀亦死於簡歌之手後,請求四大家族長老愚大師五年之內不要殺簡歌,就是為了親自手刃仇人。

但轉眼已過了三四年光景,莫説復仇,本就找不到簡歌的下落。這個黑衣人既然願意相助,無論出於何種目的,皆是她夢寐以求的。但看黑衣人方才出招,舉手投足間遊刃有餘,武功決不在四大家族各位長老之下,自己遠遠不及,他若要對付簡歌,何需如此費事?這其中是否還有什麼陰謀詭計?她不免有些猶豫:“你可有什麼條件?”

“只有一個條件,我不便向你透身份,也不會説出消息的來源。你只能聽,不能問,事後亦不能打探我的來歷。”

“你我素不相識,為何要幫我對付簡歌?”黑衣人變幻不定的的聲音從帳中傳出:“有兩個原因。第一、我與你母親水秀雖無深,但心中一向敬重琴瑟王,不忍見她含冤而逝;第二、簡公子不但是水姑娘的仇人,也是我後必須要面對的敵人。只可惜我目前無法身,只好借姑娘之手給他找些麻煩。如此説,可否打消水姑娘的顧忌?”水柔清雖聽出黑衣人言辭中有些不盡不實,但病急亂投醫之下亦顧不得許多,一橫心拜倒於地:“我答應你。只要能助我殺了簡歌,你就是我的大恩人。”黑衣人略一伸手,一道柔和的勁力凌空托住水柔清,不受她的大禮:“不過是有利於彼此的合作,豈敢以恩人自居?”此人於暗夜現身於荒廢已久的簡府之中,卻全無鬼祟作態,談吐謙恭有禮,始終不温不火,儼然一派宗師風範。水柔清默數京師高手,依然無法肯定他的身份,心知必是高人,恭敬道:“不知你打算如何幫我?你可知簡歌目前在什麼地方?”黑衣人不答反問∶“首先,你應該問問自己,對於你的仇人瞭解多少?”水柔清微微一怔。她雖當簡歌是不共戴天的仇敵,恨不能食其寢其皮,卻連他的真面目都沒有見過,更談不上什麼瞭解。事實上不獨水柔清,世人皆知簡歌生着一張俊秀的面容,但對於他的內心世界,卻無人知曉。

黑衣人道:“想必你巳在簡府中探査過多次,可曾有所發現?”水柔清黯然搖頭:“簡歌離開京師時早有準備,不但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就連被他遣散的家僕都找不到。”黑衣人一笑:“簡公子思慮周密,豈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破綻?若不是藉口遊歷山水離開京師,必會將此地付之一炬。簡府雖荒廢已久,但這裏畢竟是他落腳數年的地方,只要有心,總會尋到些蛛絲馬跡。記得我對你説得第一句話麼?如果你好好觀察一下這間書房,肯定會從中發現簡公子的許多秘密。”水柔清望着那些堆積如山的書籍,心頭茫然:“還請指教。”

“對一個人的認識不應該滯於表面。別人都認為簡公子只是一個遊手好閒的花花公子,又何承想過他會有這麼多的藏書?而如果你知道他喜歡讀什麼樣的書,就可以從一個側面瞭解他的為人…”水柔清恍然大悟:“這裏收藏的書籍足有上千本,簡歌決不可能一一遍讀。他時常翻閲的書籍總會有些破損之處,只要找到那些書便可大致知曉他的某些與眾不同的喜好。”黑衣人撫掌道:“水姑娘是個聰明人,稍點即通。我相信簡公子一定讀過許多關於兵法、治國的書籍,但他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特殊的喜好?那就要靠你自己去發現了。這項任務不但需要鋭的觀察力,更需要持之以恆的極大耐心,你可有信心完成?”水柔清環顧四周,要從這上千本書中挑選出哪些是曾經簡歌翻讀過的談何容易?這項任務雖然繁瑣,但相較最初的毫無頭緒,已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黑衣人又道:“今相見,我還要給你講一個故事,數十年前,兩國戰,敵方五倍大軍合圍孤城,岌岌可危,但守將得到軍令,必須堅守以待救援,彈盡糧絕之際,援軍依然遲遲不至。眼看士卒疲憊不堪,士氣低,守將心生一計,命數名心腹趁夜把陣亡的將士屍體集中堆放於城樓之上。第二巡視城樓,但見數百具屍體堆陳如山,然大怒:‘這些將士為國捐軀,為何不善待其身?’早有心腹得其授命,上前答道:‘城牆破損,但物資缺乏難以修葺,唯有以屍身充作掩體。’眾士兵皆以為守將必會重罰心腹,但守將默然良久,手指屍身之中,豪然道:‘身為守將,當身先士卒。我必死於你們之前,記得在這裏給我留一個位置。’將士們深其言,士氣復又高漲,痛擊來犯之敵,又守了十餘天…”水柔清雖不明其意,卻能應到那戰場上的氣氛,連聲追問:“他們最後可守住了城?那位守將是否戰死了?”

“敵軍勢大,最終孤城還是被攻破,城中三千守軍,最終只逃出數十人,但敵人亦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那位守將不但沒有戰死,反而趁破城的混亂之際,換上敵軍裝束,伺機逃離。”水柔清憤然道∶“這個守將花言巧語讓手下的兄弟為他拼命,自己卻苟且偷生,當依軍法斬首示眾。”黑衣人道∶“他亦知軍法難容,自此亡江湖,無人再知他行蹤。”水柔清不解道:“你為何要講這個故事?”黑衣人只説了四個字:“守將姓簡。”水柔清一怔:“他與簡歌是什麼關係?”

“雖然無從證實,怛我懷疑那位姓簡的守將就是簡歌的親生父親。有這樣一個狡詐與陰狠兼備、既能不擇手段又能審時度勢的父親,可想而知其子會成為什麼樣的人,某些方面或許更勝其父。”水柔清不語。簡歌十佘年前出道江湖時原本寂寂無名,不知如何結識了落花宮宮主趙星霜,據説頗得其青睞,憑藉着落花官的名頭才漸漸在江湖上立足。後來輯轉來到京師,以他的俊俏面容、翩翩風度、隨機應變的談吐得到諸多豪門的看重,從而贏得天下第一美男子之名,名列四大公子。而他之前的經歷,卻無人得知。

黑衣人續道∶“假設我的推論屬實,與簡公子打道時你就要記得:無論視其是敵是友,他始終都是一個可怕的、絕對不能信任的危險人物!我知你為了替父母報仇,會不擇手段地去殺他,這個故事只是為了提醒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對此人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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