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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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美國。”
“人家説那是個好地方。”再也沒有別的了。多平淡。今天來找她説話是個大失策,咖啡館裏人太多。
於是皮埃爾朝海走過去。走到堤上時,看到珍珠號載着他的父親和博西爾船長回來。水手帕帕格里搖着槳;這兩個男人坐在船尾着煙斗,一副心滿意足的派頭。當他們經過的時候,醫生想“頭腦越簡單就越幸福。”他在防波堤上的一張凳子裏坐下來,極力讓自己麻痹處於一種類似出賣苦力人的倦極狀態裏。
晚上,當他回到家裏時,母親仍然不敢抬眼看他,對他説:“你動身前有一大堆事情要辦,我有點兒不放心。我剛才為你買了內衣,到過裁縫店辦你的外衣,你不會沒有旁的東西要吧?有什麼我也許沒有想到的?”他張開嘴想説:“不,沒有了。”可是他想他至少得接受能讓他穿着得體的東西,於是用很平靜的聲音回答説:“我還不知道,我;我到公司去問問。”他查詢了,於是人家給了他必需品的一張表。他的母親從他手裏接過這張表時,長期以來第一次用正眼看着他;在她眼睛裏的表情和一條被打求饒的狗一樣卑微、温和、憂鬱。
十月一,從聖——納澤爾來的洛林號進了勒·阿佛爾港,準備同月七
啓程航往紐約;而皮埃爾·羅朗將及時住進那間浮動的小房間,他將從此困住在裏面生活。
第二天,他正要出去,在樓梯上碰到了一直在等候他的母親,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對他説:“你不用我幫你安排好船上嗎?”
“不,謝謝,全好了。”她低聲説:“我真想看看你那間小房間。”
“這不必了。很醜也很小。”他徑直走了,她被嚇呆了,靠到牆上,臉蒼白。
就在這天,參觀過洛林號的羅朗老爹在吃飯的時候大談這條出的船,而且十分詫驚他們的兒子將要登上這條船而他的
子對此一點不想知道。
隨後幾天,皮埃爾幾乎沒有在家生活。他變成了神經質的、容易生氣、冷酷,而他暴的語言好像對誰都在找岔。而到了他動身的前夕,他忽然變了,變得很和藹。頭一回上船去住宿之前,在吻他雙親的時候問道:“你們明天願意上船給我告別嗎?”羅朗老爹嚷起來:“一定,一定,當然對吧,魯易絲?”
“那一定。”她聲音很低地説。
皮埃爾又説:“我們準十一時啓航。最遲要九點半到那兒。”
“瞧!”他的父親嚷道“我有個主意,離開你以後,我們趕快下船上珍珠號,這樣在防波堤外等你,還可以看到你一次。對吧,魯易絲?”
“是的,這樣好。”羅朗接着又説:“用這個法子,你不會把我們和越洋船出航時擠滿了碼頭的那些人堆混了。在那一大堆人裏誰也無法認出來。你覺得怎樣?”
“太好了。就這樣説定了。”一小時以後,他伸直腿躺在他的小海員牀上,這牀又窄又長,像口棺材。他張着眼躺了很久,回想生活中這兩個月來發生的一切尤其是他神的歷程。由於自己遭罪和讓別人受罪,他咄咄
人的痛苦和報復心已經疲憊了,像一把磨光了的銼子。他已經幾乎再也沒有勇氣向誰報復。不管那是什麼事,並且他的反
情緒也和他過去的生活一樣付諸東
。他
到自己倦於鬥爭,倦於出擊,倦於仇恨,倦於一切,而且已經再也無能為力,他竭力使自己麻痹於忘卻,像墮入酣睡之中。他
糊糊聽到自己周圍船上那些新鮮的聲音,輕輕的聲音在海港寂靜的夜晚也幾乎覺察不到;而對於自己迄今遭受過的殘酷創傷,他現在的
受像是正在癒合,但傷口仍有陣發
疼痛。
當水手們的活動將他從酣睡中吵醒時,天已經亮了。漲時分,列車將從巴黎來的旅客送到了碼頭上。
他於是夾在這些忙忙碌碌、焦躁不安的人裏逛來逛去。他們在找房號,相互招呼、詢問回答,處幹開始旅途的忙亂中間。他向船長敬過禮和他的同行客運主任握過手以後,走進了客廳,這時,已經有幾個英國人在那兒的角落裏假寐。
在鑲着金邊條的白大理石塊牆上,在鏡子裏映出了一系列投影,那是兩邊列着的石榴紅絲絨轉椅和看去像是沒有盡頭的一行行長條桌。這兒是國際
的浮動俱樂部,是世界各國的闊人們共同進餐的地方。它的富麗豪華,屬於大飯店、劇場那一類公共場所,身價一
,這種氣勢
人而庸俗的豪華只會使百萬富翁滿意。醫生又走過二等艙的區域,他想起了昨晚有一大羣移民上了船,於是他走進了下面統艙。一走進去,他就被一股又窮又骯髒的人身上那種嗆人慾吐的氣味裹住了,那是一陣赤膊的臭氣,比牲畜的
皮味還叫人噁心。這時,在一處類似礦道的低暗甲板下層裏,皮埃爾看到了成百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他們躺在層疊起來的木板上,或者成堆地麇集在地板上。他一點看不清面孔,只隱約看見一堆破破爛爛、骯髒的人羣,被生活壓垮了的人羣,他們
疲力竭,帶着個瘦瘠的女人和瘦弱的孩子,到另一個求知的國度裏去,他們期待着在那兒也許不會餓死。
想到這些窮光蛋過去失敗的工作,無結果的工作,每天徒然重複從事的烈競爭和耗費了的
力,而他們還將到不知所之的地方,重新又開始貧困可憎的生活,這位醫生真想對他們大叫:“帶着你們的
子兒子跳進水裏去吧!”憐憫之情使他心痛如絞無法忍受他們的情景,他徑自走開了。
父母、弟弟和羅米伊太太已經在他的船艙裏等他。
“真早。”他説。
“是的。”羅朗太太聲音發抖地回答説“我們想要多看你一會兒。”他看着她。她穿的深衣服,像在孝中,他又突然看到,母親上個月的頭髮還是灰的,現在卻一下子全變白了。
他費了很大的勁讓四個人在小房間裏坐下了,自己則跳到牀上,於是從仍然開着的門中,看到了許許多多人來來往往,像節街上來往的人
,因為所有乘客的朋友和另一些單純好奇的人都擠上了這條龐大的船。大家在走道里、大廳裏到處走來走去,還有些腦袋一直伸進了房間裏,這時,外面有聲音低低在説:“瞧,這是醫生的住房。”於是皮埃爾把門關上了;可是等到他發現自己和家人關在一起的時候,他又想把它重新打開,因為船上的活動能淹沒他們的窘境和沉默。
羅米伊太太終於想出話來了。
“從這些小窗户裏進不了多少空氣。”她説。
“這是舷窗。”皮埃爾回答説。
他指給她看玻璃有多厚,使它能頂得住最大的衝擊,接着他冗長地介紹密閉系統。輪到了羅朗老爹問道:“你這兒也有藥品嗎?”醫生打開了一口櫃子,出了一大櫃小瓶,上面用小小白紙寫着拉丁文名字。
他從裏面拿出一個瓶子,列舉裏面藥品的特;而後再拿出第二瓶,再拿出第三瓶,接着他實實足足講了一堂治療學的課,大家像是抱着很大興趣聽着。
羅朗老爹搖着腦袋反反覆覆地説:“真有意思,這!”有人輕輕敲敲門。
“進來!”皮埃爾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