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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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興樓的這頓酒席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張仰山的鋪子松竹齋就在城南琉璃廠的西街上。這些子通州吃緊,街上的行人明顯少於往
,鋪子裏沒什麼客人,顯得空空蕩蕩。
張仰山是個好靜的人,生意上沒有過多的追求,能守住這份兒祖業就行了——松竹齋將近二百年的基業,祖上的餘蔭也足以讓他享受一份富裕美好的生活,所以,在這樣蕭條的子裏,他不像別的鋪子的掌櫃們那樣心急火燎地想轍,而是獨自享受這份難得的清靜:專心致志地在一塊
白
的石頭上刻印章。
小學徒林滿江給張仰山端上新沏的茶來。林滿江那年十六歲,通州張家灣人,家裏託人舉薦到京城謀個差着實不易,雖説是學徒,可幹好了將來就能自個兒混個前程,比在家種地強。林滿江深知這一點,因而幹活不惜力氣,加之他生忠厚,來松竹齋學徒還不到兩年,已深得張仰山的喜愛。
林滿江把茶碗放到張仰山的身邊:“掌櫃的,您歇會兒,喝口茶吧。”張仰山低頭“嗯”了一聲,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繼續刻印章。過了一會兒,他彷彿覺到林滿江還站在旁邊,於是抬起頭來問道:“滿江,有事兒嗎?”
“今兒早上我去了趟庫房,以咱們的貨底兒,再過它十天半個月的肯定是沒問題,就怕萬一這次的貨要是再運不上來,那可就不好辦了。”林滿江的語調中透着憂慮。
張仰山到很詫異:“哦?安徽那邊什麼時候發出來的?”
“上個月初二,已經一個多月了。”
“算子是該到了。”張仰山想了想“那就再等等吧,要是還不來,你就到崔掌櫃那兒去打聽打聽。”
“昨兒夜裏崔掌櫃讓人帶了口信兒過來,説是貨到了山東境內,正趕上長槍會配合洪秀全造反,專在運河上劫船,所以只能臨時改走陸路了。”林滿江嘆了口氣“唉!這之前因為江南鬧長,所以這回他們是特地等到了江北才走的水路,可誰承想,好容易避開了長
,結果又出來個長槍!”張仰山站起身安
道:“從山東過來,走得快也得三四天,現在送信兒的人既然都到了,我看咱們的貨應該也就這兩天了。”
“我是巴不得能如此啊,可不見到貨車我就放不下這顆心。打過年咱一共訂了四次貨了,有兩次可都沒送上來,掌櫃的,您説,咱這是不是就像書裏講的趕上‘亂世’了?長兒、捻子、洋鬼子,還有長槍會,這一撥兒接一撥兒的,就跟趕場似的,什麼時候算個完呢?”張仰山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騎着馬的小太監在鋪子門口停下了。小太監並沒有下馬,而是尖着嗓子高聲喊道:“松竹齋的張掌櫃在嗎?”張仰山匆忙跑出來,先恭恭敬敬地給小太監恭行了個禮,這才開口:“在下張仰山,請問公公有何吩咐?”
“內務府劉大人有令,松竹齋即刻籌備素白官折五千翎,分三、五、七三批供應,不得有誤!”張仰山一聽就急了,慌忙請求:“公公容稟,小店貨源均在江南,因今年長
鬧得厲害,所訂貨品已經連續數月無法抵達,庫房如今已近空虛,恐怕一時難以湊夠五千翎官折,能否請公公跟劉總管美言幾句,再多給幾
寬限?”小太監有些不耐煩了:“寬限你?那誰寬限我呀?如今準你分三批供應,就是劉大人開恩了。這批貨是急着送熱河的,我説張掌櫃,你要想明白了,這檔差事事關重大,
你承辦可是你的福氣!反正劉大人説了,要是辦不好,你這松竹齋和我的腦袋就都沒了!”張仰山
言又止,小太監“哼”了一聲,打馬而去。
這一切都被松竹齋斜對面、茂源齋南紙店的陳掌櫃看在眼裏。俗話説,同行是冤家,此時陳掌櫃從門口走回來,得意地揹着手在店裏來回溜達,自言自語:“哼,給皇上當差,這回是要把自個兒給當黃嘍!五千翎官折,我看你怎麼把它變出來!茂源齋雖説吃不上皇糧,可也不會為短了幾翎紙就沒了腦袋…”正在埋頭掃地的小學徒莊虎臣,聽了陳掌櫃的這番話似懂非懂,他不由得直起身來,向陳掌櫃投去了問詢的目光。那一年莊虎臣十三歲,來茂源齋還不到一個月。
陳掌櫃沒有回答,他轉身走到桌子前,拿起了蓋碗:“虎臣,給我加水。”咸豐十年八月初三,也就是公元1860年9月17。
通州縣城外,田野一無往的寧靜,炮兵在忙着運送大炮,步兵在挖塹壕,不時還有拖家帶口的平民匆匆走過。
張仰山和林滿江坐在行駛的馬車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張仰山的表情愈加凝重起來。過了半晌,林滿江打破了沉寂:“掌櫃的,再往前走就到張家灣了。”
“哦?那你要不要先回家去看看?”林滿江想了想:“我還是先跟您去接貨吧,反正要是運氣好,兩天就能回來了,貨接到了我再回家,心裏也踏實。”
“那就這麼辦了,”張仰山看着林滿江,愛憐地拍拍他的肩膀“到時候我放你半個月的假,歇夠了再回去。”林滿江的臉上立刻洋溢起笑容:“謝謝掌櫃的!”他舉起手裏的鞭子一揮,馬兒跑得更快了。
天漸晚,眼看着不能繼續趕路了,張仰山和林滿江就在路邊找了家客棧住下了。
這一宿睡得還算踏實,可天剛矇矇亮,客棧外面就開始喧鬧起來。覺是不能再睡了,張仰山索爬起來,去看個究竟。
林滿江起得更早,這時已經拎了滿滿一桶水走向馬槽,準備飲馬。
張仰山和林滿江打了個招呼,就到外面溜達去了。
大路上,步兵、馬隊川不息,大軍所經之處捲起了漫天的煙塵。前面不遠處是個清軍陣地,張仰山向陣地走去。
陣地上,兵勇們正在忙着挖掘戰壕、設置障礙物,一排排前裝式土炮被架設在陣地上,球狀實心炮彈堆在一旁…張仰山正要找人打聽戰事,只見一個兵勇來到他的身邊:“軍事要地,閒雜人等請速速離開!”張仰山答應着往回走,突然,他看到了左前方不遠處騎在馬上的鄭元培。
鄭元培正在向這邊觀望,他也發現了張仰山,於是策馬向他走來。
張仰山着鄭元培走去。
鄭元培下了馬,他顧不得寒暄,關切地問道:“張掌櫃,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張仰山嘆了口氣:“唉,一言難盡啊!有批貨,內務府要得急,我怕萬一有什麼閃失擔待不起,乾脆自個兒跑一趟吧。”
“什麼貨這麼急?”鄭元培很是不解。
“昨天傍晚內務府來的人,一下子就點了五千翎素白官折,還馬上就要,説是送熱河,您説,一要就是五千,這得用多長時間啊!”鄭元培思忖着:“五千翎官折送熱河,還要得這麼急…”不遠處傳來馬的嘶鳴聲,鄭元培渾身一震,趕緊收住話頭:“張掌櫃,現在軍情緊急,此處不是久留之地,我看你還是改走小路為好,那樣安全一些,腳程和走官道也差不太多,我派人領你過去,如何?”
“那就聽您的吧,唉,要不是內務府催得急,我也不會趕這個時候出來。”鄭元培回身示意兩個兵勇過來:“你們二人把張先生送到去碼頭的小道上,然後就速速返回。”又對張仰山説:“恕在下不能遠送了,路上一定多加小心!”張仰山作揖:“也請鄭大人多多保重,咱們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