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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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秋月着張幼林走過去:“幼林,你和楊大人談了些什麼?”張幼林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沒什麼,我和楊大人談論聖賢書來着,姐,我出去走走。”秋月擇下了沾在張幼林衣服上的一個線頭:“也好,只是別走遠了,待會兒回來吃飯。”
“姐,你別管我了,我不想在這裏待…有楊大人在,我就成了多餘的人,你們聊吧。”
“那你去哪兒?”秋月追問着。
此刻,張幼林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他只是想盡快離開這裏,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得子從林滿江的住處出來,遠遠地看見張山林走過來,他撒丫子就往鋪子跑,在門口差點兒和莊虎臣撞了個滿懷。得子顧不上給莊虎臣道歉,衝着裏面就喊上了:“師弟,快躲起來,你叔兒這就到了!”
“他倒真夠準時的。”張幼林匆忙把宣紙進櫃枱,站起身正要開溜,莊虎臣沉下臉來:“躲什麼躲,那叫學徒嗎?幼林啊,要學就踏踏實實學,別瞻前顧後,你學徒的事你媽早晚會知道,不如主動先説。”莊虎臣又問得子:“二掌櫃怎麼樣了?”
“我瞧着不大好,臉兒蠟黃,從昨兒晌午到現在吃什麼吐什麼,連炕都起不來了。”
“請大夫了嗎?”得子搖了搖頭:“沒有,林二掌櫃的説,先,要是能
過去,請大夫的銀子就省了。”
“這哪兒成?”莊虎臣皺起了眉頭“你盯着鋪子,我過去瞧瞧。”張山林搖晃着倆鳥兒籠子走過來:“虎臣,你要去哪兒呀?”
“滿江病了,我過去瞧瞧。”
“正好兒,我也沒什麼事兒,我跟你一塊兒去吧。”張山林跟着莊虎臣走了。
鋪子收拾妥當,還不到上人的時候,張幼林靠在櫃枱上口氣,秋月和小玉進來了。看到張幼林在鋪子裏,秋月提着的一顆心放下了。小玉不滿地説:“幼林少爺,你也真夠可以的,晚上不回來也不打個招呼,害得小姐一夜都沒閤眼,就為等你回來。”秋月用眼
制止了小玉,然後疲憊地看着張幼林:“不睡覺是小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向你媽
待啊?”張幼林有些不好意思:“姐,我住在鋪子裏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出什麼事?”
“幼林,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以後無論去哪兒都要和我打個招呼,別讓我為你擔心,好嗎?”
“那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秋月打斷了他:“你先回答我的要求。”張幼林固執地搖搖頭:“不行,我先説我的要求,”他把秋月拉到一個角落“我要你答應我,如果楊大人不能明媒正娶地把你接到家裏,那我來娶你。”秋月笑了,她摸摸張幼林的腦袋:“幼林,你才多大?腦子裏怎麼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念頭?這我可不能答應你,我是你姐姐,姐姐怎麼能嫁給弟弟呢?”
“那怎麼不能?窮人家養童養媳,哪個不是女的比男的大,我怎麼就不能娶姐姐?”秋月嗔怒了:“胡説!我是童養媳嗎?真是越説越沒邊兒了,反正我告訴你,只要你在我這兒住一天,就得聽我的,到哪兒去都要和我打招呼,你不是叫我姐姐嗎?那姐姐管你你就得聽,不然你就別叫我姐姐。”秋月轉身向外走,張幼林趕緊追上去:“姐,你別生氣嘛,我答應你還不成…”得子端着沏好的茶從後門進來:“嘿,怎麼走了?”從林滿江的住處出來,張山林直接奔了嫂子家。
卧室裏,張李氏半躺在牀上,枕邊放着張幼林小時候玩過的一個玩具“響葫蘆”這是用琉璃燒製出來的,做工美,形狀像個葫蘆,銜在嘴裏可以吹奏出各種聲音。張李氏的額頭上敷着濕
巾,李媽在一旁遞過一碗草藥,聽見院子裏的響動,張李氏把藥碗放下。
“嫂子,您好點兒了嗎?”張山林進屋就問。
“還是頭暈,吃不下飯,老病了,沒事兒。”張山林在張李氏對面坐下:“幼林有消息了嗎?”
“你別提他,他愛上哪兒上哪兒,反正我沒這個兒子。”張李氏把臉扭到了牆角。
張山林拿過張李氏枕邊的“響葫蘆”看了看,記起這還是當年他在廠甸廟會上給侄子買的,嘆了口氣,又放下:“嫂子,您這是何苦呢?幼林就是有天大的錯,他也是張家的孩子嘛,哪兒能説不要就不要了?您先消消氣,好好養病,明天我再派人去找找。”李媽趕緊給張山林使了個眼,示意他別再提這事了,可是已經晚了,張李氏的眼淚又止不住地
下來:“山林啊,你甭勸我,這兩天我躺在牀上想啊想,越想越覺得對不起咱們老爺子,老爺子臨終前託付給我的事,我沒做到呀,將來我怎麼有臉去見老爺子?唉,這事兒怨我呀,是我養出這麼個不孝的東西來,我愧對列祖列宗啊…”她嘴上雖然這麼説,可哪兒有當媽的不惦記兒子的呢?自打幼林離開家以後,張李氏就沒睡過一宿安穩覺,她把兒子小時候玩過的玩具放在枕邊,摸着它,不知掉了多少眼淚,張山林只好站起身:“嫂子,您安心養病,我先走了。”張李氏擦了擦眼淚:“山林,你是不是有事兒?有事兒就説吧。”
“嫂子,林滿江病了,剛才莊虎臣請了太醫院的名醫李德立來診病,李太醫號過脈,就實話實説了,林滿江得的是不治之症,子不多了。”張李氏猛地坐起來:“天哪,怎麼會這樣?”她的眼淚又湧了出來。沉默了半晌,張李氏平靜下來:“林滿江跟着咱們四十多年了,對張家是一片忠心,如今他得了病,咱可得好好待人家。”張山林皺着眉頭:“我正要跟您商量,林滿江自己要求回他通州張家灣的老家,希望咱們能同意。我想,林滿江在咱家幹了一輩子,如今要走了,總不能讓人家空着手走吧?可眼下榮寶齋的生意還沒有轉機,我手頭又…不寬裕,嫂子您看…”
“就是砸鍋賣鐵也不能讓人家空着手走,這銀子由我出。”張山林嘆了口氣:“唉,嫂子,我知道,為了幼林的官司,您把陪嫁的房產都賣了,您手頭也不寬裕呀。”
“這你就別管了,我來想辦法,不管怎麼樣,咱們張家不能讓別人戳脊梁骨,説咱們對老夥計不仁不義。”張李氏扯下額頭上的巾:“李媽,把我的首飾盒拿來…”在當時榮寶齋還沒有轉機的情況下,張李氏變賣了自己的首飾給林滿江湊足了一筆銀子,按照他的心願,由得子護送他回了通州老家。最後告別的時候,林滿江掙扎着從馬車上坐起來給張李氏作揖,他老淚縱橫,竟然一時什麼話也説不出來。張李氏握住他的手,兩人的眼淚
織着滴落在緊握的雙手上,良久才分開。
“滿江兄,好好養病吧!”莊虎臣扶着林滿江躺下,為他掖好了被角。
馬車漸漸遠去了,張李氏和莊虎臣目送着,直到他在東方的地平線上消失。在松竹齋乃至榮寶齋的歷史上,林滿江都是一個不能忘卻的人,他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回去的路上,張李氏強打起神:“虎臣啊,滿江這一走,榮寶齋可就全靠你了!”張李氏的話裏透着信任,也帶有某種憂慮。
“只要您信得過,事情就好辦。”莊虎臣彷彿有成竹。
“虎臣,你這話怎麼講?”
“我想了個主意,能讓榮寶齋立住腳,就是…得花銀子。”莊虎臣把自己的想法詳細地跟張李氏説了,張李氏沉思了一會兒:“虎臣,想好了就去做吧,我信得過你。”莊虎臣沒想到張李氏這麼痛快就答應了,他顯得有些動:“謝謝東家,我這就找人幫忙聯繫。”和張李氏分手以後,莊虎臣直接去了寶韻閣。周明仁
着煙聽完了莊虎臣的話,他問道:“這事兒你跟東家商量過嗎?”
“榮寶齋的東家李先生是掛名兒的,真正的東家還是張家,我跟張家商量過。”莊虎臣實話實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