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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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喊袁成到我家裏去告訴媽一聲,我本來説過今天要回去的,”琴低聲説。覺民點一下頭,回答了一句:“我知道。”接着張還如報告刊物的情形:《利羣週報》快出到兩年了,銷路最近增加到兩千以上,長期訂户也超過了三百;重慶文化書店來信表示每期可以包銷三百份以上,還有兩三個縣裏的學校販賣部也來信批銷若干。銷路逐漸擴大,收入逐漸增多,刊物的前途很有希望。
這樣的簡單的敍述也給這些年輕人帶來鼓舞。在刊物銷數的增加中他們看出來許多不相識的讀者的同情。從一些看不見的處所,從一些看不見的人那裏,同情不斷地來,這全是對於他們呼籲的答覆和實際的響應。年輕的心容易瞭解而且相信年輕的心,所以他們重視這些同情。年輕人永遠懷着高飛的雄心,因此哪怕一線的光明和希望也可以鼓舞他們走很遠的路程。
在張還如後方繼舜便以週報總編輯的身份來説話。他報告了一般的情形。他談到第三年的計劃;他還舉出一些讀者的意見,提出他的改革的方針。他要求沒有參加編輯工作的朋友們儘量地批評週報的內容,對改革的方針也多貢獻意見。
這一次説話的人較多,大家很坦白地説話,討論問題。沒有人對週報不滿意,但是每個人都希望週報辦得更彩。眾人聽説上海和重慶都有一批稿子寄來,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琴説話不多,這時她卻提供一個意見。她問眾人有沒有看見覺慧那篇關於蘇菲亞的文章,她主張把它轉載。她還説,應該將這種文章多多傳播,使那些只知道愛倫。凱和謝野晶子的人明白婦女解放運動在這以外還有新的天地。
“覺慧的文章嗎?我讀過了,很痛快!我贊成轉載它。覺慧在上海容易找這些材料,我們這裏什麼都缺少,”方繼舜興奮地答道。
程鑑冰和吳京士學沒有讀過覺慧的文章,他們熱心地詢問文章的內容。
“我們的刊物就需要這種帶煽動的文章,就需要這種革命家的傳記,”張惠如敍述了《蘇菲亞傳》的內容之後,還
動地説了上面的話。
“那麼寫信去叫覺慧和別的朋友多寄點這類文章來,”覺民提議道。
“很好,覺民,你今天晚上就寫信去叫覺慧寄文章來,我不另外寫信了,”方繼舜用堅定的聲音説。他説話常常用這樣的聲音,他這個人做事很少有過猶豫。他思想快,決斷快。他接着又高興地説:“我們的週報有辦法。有了這些好文章,還愁不會動讀者!”
“你自己下期有什麼文章?”張惠如在旁邊問道。
“你不能因為別人的文章多,你就不寫啊!”
“我在寫一篇短東西,又是跟‘五老七賢’搗亂的,”方繼舜笑答道,他想到了那幾段罵得痛快的地方。
“好得很!我們刊物好些時候沒有罵他們了。他們近來又囂張起來,總是向某公某帥拍電報,説那種麻的話,而且還把電報拍到省外去了。真討厭!”張惠如聽説要罵“五老七賢”覺得痛快,就帶笑地説。
“他説似乎對我們開始注意起來了。我聽説馮樂山最近寫信給‘高師’校長要他注意學生的思想問題,説是有過派混在裏頭搗亂,”方繼舜改變了語調説道。
“那麼他一定也會寫信給我們的校長,等我到學校裏去打聽看,”陳遲氣憤地説。
“你們‘外專’沒有問題,廖校長本來就是個新派,他不會聽他們的話,跟我們的校長不同,”方繼舜説。他的臉上又出輕視的微笑,接着説下去:“其實,這沒有什麼關係,他們並沒有多大的力量。”
“我也是這樣想,他們已經是垂死的人了,我們卻正在年少有為的時候。他們怎麼能夠跟我們比?”張惠如充滿自信地説。
“還有一件事情,我們應該商量商量,就是我們週報的兩週年紀念會,”張還如大聲説,喚起了眾人的注意。
“不錯,這應該提出來大家討論,期離現在只有兩個多月,我們平
工夫又不多,”方繼舜接着説。
這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週報好象就是他們的孩子,他們大家辛辛苦苦地撫養了“他”第一個孩子夭亡了,他們記得“他”是在怎樣的情形下面死去的。現在第二個孩子居然看見了陽光,比較暢快地呼着空氣,經歷了一些苦難,終於
近了“他”的第二個生
。
“他”的存在也是力、堅忍、困苦以及信仰和友情的憑證。彷彿是“他”把他們聯繫得更密切。
“他”給他們帶來安“他”增加了他們的自信“他”消耗了(或者更可以説是
收了)他們的純潔的力量。
“他”的生不是尋常的
子,他們都以為應該好好地舉行一次慶祝的宴會。在這些
子裏他們就常常談起這件事情。如今
期近了,他們應該坦率地發表意見。
每個人都興奮地發言。沒有人隱藏着什麼或者不到興趣。他們推舉了籌備委員。張還如、黃存仁、高覺民、張藴華(琴)、程鑑冰被推舉出來擔負這個責任。誰也不推辭,他們找不到推辭的理由。
那一天應該舉行慶祝的歡宴。但是他們願意邀請一些同情者和給刊物直接、間接幫過忙的人來同樂。應該有遊藝的節目,應該贈送紀念的特刊,應該將刊物大量推銷,應該編印新的小冊子。大家都動地想到那一天的情形。
正式的會議暫時結束了。有事情的人先離開。紀念會的五個籌備委員便留在張惠如的家裏繼續討論。張惠如雖然不是委員,也留在客廳裏旁聽,還不時往內外奔走給客人拿茶水和點心。
五個人熱心地而且快樂地談着。這裏沒有爭辯,每個人輪地增加一些新的意見。這些意見互相補足,融合成一貫的主張。五個人的意見終於成為一致的了。
紀念刊由方繼舜編輯;遊藝節目改為演劇。邀請同情者和友人蔘加,名單由黃存仁與張惠如據通信等等決定。紀念刊的印數應該增加一倍,在報上刊登廣告免費贈閲,還託人在各學校裏散播。至於會場的選定和租借,議決由黃存仁和張惠如弟兄負責;小冊子的編印卻是覺民的職務(這個工作並不煩重,只是選出幾篇舊文章編好付印罷了)。在這一次的會議裏,他們(五個籌備委員)把重要的事情完全解決了。
會議完畢,張惠如弟兄挽留眾人在他們的家裏吃午飯。琴想到這時在高家等候着她的芸和淑華姊妹,便推辭了,覺民也堅持要回家。張惠如弟兄雖不再挽留,但是程鑑冰還依戀地拉着琴講話。覺民和黃存仁也就安靜地等待着,不去催她們。她們的話一直講不完,張惠如的姐姐叫老女僕端了面出來。眾人只得圍着圓桌坐下吃了面。
“惠如,你們的姐姐真好,”覺民吃完麪,放下碗,羨慕地稱讚道。
張惠如笑了笑,得意地説:“她很喜歡你們。她覺得你們都是很好的人。她常常要我留你們在我們家裏吃飯。”
“我們姐姐待我們的確不錯。不過她如果曉得我們在幹這些事情,她一定會嚇壞的,”張還如説着,張開嘴哈哈地笑起來。
“她就不會曉得嗎?”程鑑冰關心地問。
“她怎麼會曉得?她以為我們信的是什麼外國教,象耶酥教那一類的。她想讀外國文的人信外國教總是不要緊的。她還誇獎我們很規矩,”黃存仁帶着温和的微笑嘴説,他從小就認識張惠如,他知道張家的情形。
這幾句話使得眾人都笑起來。
“你現在熱天還穿棉袍嗎?真虧得你!”程鑑冰忍住笑問道,她聽見人説過張惠如熱天穿棉袍的故事。他沒有錢繳納週報社的月捐,熱天穿着棉袍出去,把棉袍送進當鋪去換錢。這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現在不必當衣服了,”張惠如高興地笑答道“我可以向我姐姐多要錢,她總給的,她這一兩年很相信我們。”
“你説話小聲一點,不怕會給你姐姐聽見?”琴止住笑擔心地説。
“不要緊,近來她的耳朵不大好。而且她很相信我們,不會偷聽我們談話。”張還如放心地笑答道。
“還有一件有趣的事,”張惠如一面笑一面説:“以前我姐姐常常勸我結婚,她甚至於想給我訂婚。我沒法應付她,就説讀外國文的人相信外國式的自由戀愛。她也就不再説給我訂婚的話了。不過近來她的老病又發了,她纏着我問我有沒有稱心合意的女朋友,為什麼不打算結婚。她把我纏得沒有辦法,我就把去年演完《夜未央》我和陳遲兩個照的相片拿給她看,説我已經有了女朋友。她倒很相信,還很高興。她還説,她喜歡這位小姐,要我請她到我們家裏來吃飯。你們想想看,這是不是有趣的事?”張惠如還沒有説完,就快要把眾人笑倒了。
“那麼哪天就讓陳遲扮起來到你們這兒吃飯,看你姐姐怎樣?這一定很有趣,”程鑑冰抿嘴笑道。
“這恐怕不大好,玩笑開大了一旦出馬腳,不容易收場,以後她就不相信我們了,”黃存仁仍舊帶着温和的微笑搖搖頭説。
程鑑冰還要説話,那個老女僕端着臉盆進來了。
“王媽,我們自己來絞臉帕,你再打一盆水來,”張惠如温和地對老女僕説。他看見王媽把臉盆放在茶几上,盆裏有兩張臉帕,便請琴和程鑑冰兩人先洗臉。他們的話題就這樣地被打斷了。
王媽端了第二盆水進來,其餘的人都先後洗過了臉。客人們要告辭了。他們還談了一些話,並且講定了下次會議的期。
走出張家大門,客人跟主人告了別。琴和覺民同行,程鑑冰應該一個人回家去。黃存仁本來打算留在張家,這時聽説程鑑冰不坐轎子,便自告奮勇地説:“鑑冰,我送你回去。”程鑑冰高興地答應了。他們四個人一起走了兩條街,在一條丁字路口應該分手了。在街口有一個轎輔,琴和覺民就在那裏僱了兩乘轎子回家。程鑑冰和黃存仁看見他們上了轎,然後轉彎往另一條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