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七十一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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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辰昱把七班的課程表抄下來，森森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必定翹課。他晃到運動場，坐在觀眾席，看森森站在隊伍最後面，明顯和其他同學玩不到一塊兒。

森森跑完八百米，氣吁吁地走過來，站在下邊抬頭看他:“陸辰昱，你怎麼了呀？”偌大的運動場，少年孤零零坐着，雙手握，目光清冷。在這邊上體育課的同學都在看他，但別人看他，只覺得這個男生坐在那兒真帥，森森看他，卻覺得他和平時有點不一樣。

那麼帥氣張揚的男生，近來越變越陰鬱了。別的不説，他兩隻手的手指又纏上了繃帶，森森自然看到了，都不忍心問。

他肯定又沒有好好睡覺了。

森森有點難過。

陸辰昱從身後摸出一瓶礦泉水，寧開瓶蓋遞過去，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沒説話。

森森愣了一下接過，抿了兩口。

陸辰昱把她的水拿回去，含住她喝過的地方，灌了一大口。涼水順着他的喉結而下，進校服襯衫裏。森森動了動嘴，低聲喊:“陸辰昱…”陸辰昱猛地停下動作，目光鎖住她，口微微起伏。

“陸辰昱，你別這樣呀。”森森皺眉“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好好控制情緒的嗎？”

“我哪裏控制得不好？”他反問，眼神鋭利，語氣冰冷“我想看到你，不成麼？”森森沒説話了。

覺他心情很不好。

老師在那邊吹哨，森森又看了他一眼，跑走了。陸辰昱坐在原處，直到七班下課，他終於起身，走出運動場，把空了的礦泉水瓶捏扁，隨手扔進垃圾桶。

“啪”一聲，他雙手兜，回教室。

天氣越來越熱，期末考來臨了。考完最後一門，森森走出學校，回頭看明德恢弘的校門，這是她在這裏的最後一天了。餘光微微一動，她看到跟在身後的少年。

陸辰昱斜斜地站着，手裏抓着幾本筆記本，目光幽深，兩個人隔着校門對望。

“走。”森茉麗幫森森把書搬到車上，用力扯了她一把。

森森連再見都來不及説。

目送兩個人離開，趙照忍不住上前，喊:“陸哥…”自從森森去七班以後，陸辰昱的心就跟着她走了，有機會就去看她，買水買茶買零食。森森都接了，然後把整理詳細認真抄寫好的筆記本給他。

兩個人的接觸僅限於此，連話都沒有多説。森森倒還好，陸辰昱從來不是個剋制的人，要他看着喜歡的人不能抱不能親，實在很難受。於是趙照和韓霖傑看着他變得比從前更沉默，更陰鬱，同時脾氣越發暴躁。任何人，只要讓他稍不順心，他都會發脾氣。他不的時候不管是不是在上課，拍桌揍人照做不誤。經過一兩次教訓，同學們都躲着他。

趙照和韓霖傑一直擔心他會做出什麼更可怕的事，但陸辰昱沒有，不管他在別人面前是什麼樣，只要去見森森，他都會很快恢復平靜，不讓她看出什麼不對勁來。他帶着森森給自己準備的各科筆記回來，每天看，上課聽講，‮試考‬也做題。森森去了七班以後，他的成績依然維持在年級100名左右。

但森森還是走了。

韓霖傑聽説了她的事，見陸辰昱手背青筋畢，將那幾本筆記的封皮捏得發皺，鬱悶地説:“她不能離家出走麼？別讓她媽媽管，學費什麼的，我們幫她出啊。”

“老韓！”趙照怪叫一聲“別瞎出主意，森森妹子才幾歲，你要她為了陸哥眾叛親離麼？”為了他，眾叛親離。

她只有一個親人。

陸辰昱的心在一跳一跳的疼，如果可以，他何嘗不想讓森森離開家裏，她媽媽又兇又冷漠，換了關嬸，肯定會把森森照顧得更好…但是他不能，森森在面對森茉麗的問題上是有原則的，她從來沒想過公然反抗森茉麗，因為那是她媽媽，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牽掛。

“沒事啊，陸哥。森森妹子不是説就算轉學，也還是在明城嗎？”趙照説“我猜她的户籍應該在這邊，她要高考就不能轉去別的地方，你們還有機會見面的。”不知道他們的話對陸辰昱有沒有什麼安的作用，他始終一言不發，直到森森和森茉麗坐的車不見蹤影了，他跟着離開。

暑假待在家裏，陸廷海勒令陸辰昱轉回帝都，他當場摔了杯子，把關夫人嚇了一跳。看着兒子甩脾氣上樓，陸廷海氣得臉發青:“你教的好兒子，放他在外面野了三年，現在成什麼樣子了？！”關夫人跪在地上收拾碎片，紅着眼睛，不小心劃破了手指。陸廷海的枴杖瞬間落下來，重重敲在她背上，關夫人疼得一哆嗦，白的手掌直接按在碎片上，頓時鮮血淋漓。

“把他給我喊下來！”她捧着受傷的手站起來，又急又氣，看了陸廷海一眼，扯了幾張餐巾紙包住傷口，忍着一口氣上樓。

“小辰。”關夫人敲敲房門，門沒關，一推就開了，她進去看到陸辰昱坐在桌前，從背影可以看到他的呼非常急促。

她的心一緊，連忙走過去，發現他正在看什麼東西，手邊還放着一疊本子。

“小辰，你還好嗎？”她關切地問。

陸辰昱餘光瞥見她的手壓在森森的筆記本上，眉頭青筋直跳:“別碰我的東西！”關夫人被他吼得下意識一抖，迅速直起身子。

陸辰昱這才發現她的手掌包着紙巾，還有鮮紅的體滲出來。他丟下筆記本，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渾身都在顫抖:“怎麼回事？”關夫人仔細端詳他的，總覺他的眼神裏像關着什麼猛獸，只是暫時壓抑住了。她已經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傷口了，另一隻手輕輕按住陸辰昱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問:“小辰，你最近遇到什麼事了？”

“我問你的手怎麼回事？”陸辰昱盯着她，眼神幾噴火。

“媽媽沒事，只是被碎片割了一下。”關夫人説“小辰，你現在讓媽媽很擔心…”陸辰昱站起來，拽着她的手腕進衞生間，翻出酒棉籤，仔細替她清洗傷口。他捧着關夫人的手，動作很輕地扯掉紙巾，用棉籤沾了酒，沿着幾處傷口邊緣小心擦拭，生怕把她疼了。

關夫人看着兒子漸漸長開的眉目，眼中一片柔情。

陸辰昱焦躁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不帶任何情緒地問:“爸不管你？”關夫人笑了一下，俏皮地説:“你爸是傷患，哪裏能勞動他做這些，我兒子管我呀。”陸辰昱瞥她一眼，總覺得她的笑容非常刺眼，他沉默了一會兒，語氣硬邦邦地説:“我們去外公那邊住。”關夫人一愣:“…我跟你都去？那你爸爸就沒人管了。”

“請傭人。”陸辰昱説。

“小辰，我不能丟下你爸。”關夫人猶豫“他身體沒好全，現在還要做復建，給誰我都不放心。”陸辰昱把沾了血的棉籤一扔，板着臉説:“我説了，走！”關夫人微怔，發現他的呼又開始不正常了，忙説:“好，好，媽媽跟你去。”

“你選我！”陸辰昱強調“你自己説的，你選的是我，不是他！”他讓關夫人離婚，她不肯，七七八八的理由扯了一大堆，其中之一就是留在這個家是因為愛着陸辰昱。他現在很火大，一個個説喜歡他，愛他，一個個又不搭理他，老媽老公都比他更重要，怎麼着，他是一坨垃圾嗎？

關夫人沒想到他把自己的話記得那麼清楚，只好順着他説:“是，我選你。”陸辰昱冷着臉幫她清理好傷口，用繃帶仔細包上，然後就打電話給司機。當天，他就帶着關夫人去關家，陸廷海毫不手軟，兩個人還沒上飛機，他的卡就被凍結了。

陸辰昱把錢包扔了。

關夫人全程無話，一直陪着他，期間陸廷海不斷打電話過來，她都沒接，實在被吵得不耐煩了，發了條信息過去。

“我帶兒子看病！”陸辰昱並未注意到他們在什麼，到了關家，進門見了外公外婆和舅舅，關夫人領着個有點眼的男人上前來。

“小辰，這是張醫生，你以前見過的。”她握住陸辰昱的手，柔聲説“你心裏有什麼煩惱，可以跟他聊一聊。”陸辰昱的視線從心理醫生轉移到關夫人臉上，突然低低地笑起來。

他想讓關夫人離父親的掌控，關夫人卻覺得他的心理健康更重要。所有人都想讓他好好的，但他在意的、追求的、渴望的東西在大人眼裏一文不值。

這個世界啊…並不是給未成年人準備的。

陸辰昱在管家裏待了一個多月，關夫人中途就回去照顧父親了。沒兩天，陸辰昱就看到他們出現在媒體前面的新聞，夫唱婦隨，恩恩愛愛，令人羨慕。

趙照給他發來消息:“陸哥，森森妹子進了一中，她好厲害。”陸辰昱淡淡一笑，關了手機開始收拾行李，下樓的時候看到準時來訪的張醫生，舅舅關雲峯正陪他説話。

“小辰，你要去哪兒？”陸辰昱挑眉:“不是説好了，我配合張醫生治療就讓我回明城麼？”

“但暑假還沒過完…”關雲峯説。

“我心繫學習，急得不行。”陸辰昱衝醫生抬抬下巴“張醫生，你説，我可以走了麼？”張醫生點頭:“陸少爺確實非常愛學習，我們見面期間，他做完了三本習題。”關雲峯笑:“這麼厲害。”陸辰昱衝他揮手:“幫我跟外公外婆説，我回學校了。”他拎着包出門，去尋他真正的救贖，心裏再無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