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場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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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秀兒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牀上,頭上纏着一圈布。伸手摸摸,那個最痛的地方還有一點濕意。秀兒驚慌地坐起來,朝掛着簾子的門外喊着:“有人嗎?請問這裏是哪裏?
“你醒了?笨蛋,這還需要問,當然是醫館了,不然誰給你包紮啊。”隨着聲音進來的,是毫髮無傷的十一。
“你怎麼沒傷呢?”本來秀兒是想表達一下驚喜,因為在那種混亂的狀況下能毫髮無傷,實在是難得。可話一説出口,不知怎麼就變味了,聽起來好像在抱怨為什麼只有我傷了,而你沒傷?
先來白眼一枚,再來苦藥一碗,然後是一顆冰糖不由分説地進秀兒嘴裏,這才開口道:“你這是什麼話?我沒受傷你很不平嗎?真是笨呢,那種時候,你應該儘快抓住車上的扶手,或者車窗、車簾什麼的,總之就是要抓住一樣東西,儘可能穩住自己的身子,另一隻手就護住頭。”秀兒不服氣地嚷着:“我那時候慌死了,哪裏想得到這些?你還好意思説,就是你和菊香在車廂裏追打,三個人擠到一塊,那車才翻的。”十一不客氣地指出秀兒的語病:“你也説是三個人擠到一塊的嘛,説明不只我和菊香追打,你也有份的。”秀兒噎住了,雖然當時“兵荒馬亂”但昏
前自己做過什麼還有些印象。既然誰都有責任,大家半斤八兩,也就無從追究了。只是,秀兒摸着自己的頭苦惱地説:“別的倒沒什麼,就怕頭上留疤,我還想上台唱戲呢。”十一來了興致,坐在牀邊緊盯着秀兒問:“你剛説什麼?你要上台唱戲?”沒撞成傻丫頭吧?不過偶爾上台串串戲的小票友,撞傷了頭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怕留疤了以後不能唱戲?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説。”秀兒臉紅了。
咦,越發不對頭了“你幹嘛臉紅啊?”十一湊上去問,同時歪着頭仔細琢磨:剛剛説什麼了?不就是留疤,唱戲,沒別的呀,至於就臉紅成這樣嗎?
“哦,我明白了!”十一突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秀兒笑道:“你老實説,是不是喜歡上我了?因為我這麼近距離地看着你,你就臉紅耳熱,小心肝亂跳。”一把推開那張就快要貼上來的臉,秀兒這回真的小臉通紅了:“去你的,誰喜歡你呀,你就做夢吧。”喜歡你?我又沒瘋。你爹都十一個老婆了,你比他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將來不得二十二個老婆才肯收山。我可沒興趣跟二十一個女人稱姐道妹,每天可憐巴巴地爭取二十二分之一個丈夫的愛。那比高山上的空氣還稀薄的東西,也難怪關府的太太們不爭不搶的,爭來有什麼用?不如有得吃就吃,有得玩就玩。也許正因為沒了追求,關太太們才返璞歸真,一個個純摯如孩童。
“不喜歡我?才怪!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喜歡就説‘不喜歡’,要就説‘不要’,聰明郎君就喊人家‘傻瓜’,心上人就喊‘死鬼’。”某人可是自信滿滿,一股坐在秀兒面前,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小獵物”笑得格外甜
,格外誘惑。
秀兒承認,那張臉確實夠俊美,可是那洋洋自得的表情,又格外的欠揍!
“怎麼樣?被我説中心事,沒話説了吧。好啦,承認喜歡我又不是什麼壞事,不喜歡我的女人才是腦子有問題呢。”
“菊香,菊香,你還活着嗎?活着的話求求你快出來,把你家主子拖走吧。”秀兒崩潰地喊。
實在是受不了了,救命啊!
喊了好幾聲,也沒見小書童出來,秀兒有點慌了,緊張地問十一:“菊香沒事吧?”要是可愛又無害的娘娘腔小書童死翹翹了,超級自戀的**狂主子反而毫髮無傷,那老天爺就太不長眼了。
十一橫了她一眼:“你那是什麼表情?他有事我還會坐在這裏笑呵呵地尋你開心?放心啦,那小子命大得很,這會子正在外面給你煎藥呢。”這時,門簾一掀,醫館的老先生走了進來,捻着山羊鬍子問:“小姑娘,醒了,頭還痛不痛?”
“痛,尤其這裏,很痛。”秀兒摸了摸那個有點濕意的地方。
“沒事,就是頭皮蹭破了,出了點血,過幾天就好了。你主要是震暈了,傷是不重的。”那還好,但秀兒還是擔心一個問題:“老先生,這裏好了以後會留疤嗎?
““會”
“啊,那怎麼辦?”秀兒快急哭了,她還想以後靠唱戲養家餬口呢,要是就這樣砸了飯碗,多冤那。
老先生看着秀兒着急的樣子,樂呵呵地説:“會是會,但過一段時間會消啊。”秀兒的臉上這才雲開霧散,放下了一顆懸着的心。
十一笑罵:“死老鬼,你看她急成那樣,還不一口氣把話説完,故意賣關子。”老先生回罵:“臭小鬼,你家也開着醫館,幹嘛把你的漂亮妹妹帶到我這裏來?小心回去你爹拿子
你,説你吃裏扒外。”秀兒想申明“我不是他的漂亮妹妹“,但看十一就像沒聽見一樣,也就沒吱聲。
十一擺着老先生屋裏的各種擺設,摸摸這個翻翻那個,嘴裏嘟嚷着:“我才不去,去了就等於送羊入虎口。一會兒要我坐在邊上學着看脈,一會兒要我站在櫃枱裏學着配藥,一天都別想出來了。”
“臭小子,那本來就是你的醫館啊。你爹一把年紀了,將來那裏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不學,誰學?你又沒哥哥弟弟,孤家寡人一個,替都沒人替,難道你想以後眼睜睜地看着它關門大吉?”十一不以為然地反詰老先生:“我就不明白了,難道家裏有一個人開了醫館,就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只能開醫館,不能做別的了嗎?所謂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沒見做別的行當就養不活人吧。”山羊鬍老先生笑看着十一問:“那臭小子你想做哪行呢?”秀兒忽然想到他曾説過“只會醫一樣,就是會醫姑娘的相思病”忍不住噗哧一笑。
老先生轉過頭問:“丫頭,你又笑什麼呢?”秀兒樂不可支地説:“沒笑什麼,十一少爺的職業老先生您就別心了,他那可是仁心仁術啊。就跟您老這治病救人一樣,他同樣也是在治病救人,只不過他比您更勝一籌,您用的是醫術,用的是藥,他通通不用,他只用人就夠了。”老先生先是疑惑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道:“沒錯沒錯,仁心仁術。哈哈,不知關老先生聽到這話作何
想,你們父子倆還真是同心同德啊。不過,顯而易見,兒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父親的仁心仁術還只是想拯救家裏的那十幾個女人,十一賢侄則想拯救普天下受苦受難的女人,父親只是情癲,兒子方是情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