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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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勞站在臥室視窗邊,目光投向窗外。他的套房其實嵌人鑽石一號地下五十米深,但窗外的景象卻取自哈默菲斯特最高的高塔。點亮之後,他的房間已經大大擴展了。從歷次災難中僥倖逃生的技工們終勞碌,刮垢磨光,雕琢切削,讓這裡的環境和勞故鄉的府邸一樣
美豪奢。
哈默菲斯特附近的地區已經被削成平地,上面是重重疊疊的金屬結構。金屬是用鑽石二號上堆積的礦石冶煉出來的。他原打算好好調整調整這裡的站臺j恆定推進器,將一號鑽石巨巖隱在陰影裡,只有哈默菲斯特最高的塔尖伸進陽光中。但這一兩年其實已經不需要這麼小心了。不過,躲在陰影裡仍有個好處:可以利用冰塊形成一重護盾,冰塊還可以提供一定的豁著力。高掛半空的就是阿拉克尼,側傾角半度左右,一個閃閃發亮的碟狀物,藍白相間,將明亮、柔和的光灑向城堡。現在的情形跟點亮之初的頭幾兆秒已經大大不同了,當時可真是烈焰熊熊呀。眼前的景是托馬斯·勞辛勤工作五年的成果,如此美麗,如此寧靜。
五年了。他們還會困在這裡多少年?三十到五十年,蜘蛛人才能創造出高效的工業經濟環境。艦隊專家只能估算到這個程度。但奇怪的是,一切竟然都很順利。這次探險確實是一次放,但跟他在巴拉克利亞所計劃的那種
放不同。最初的計劃同樣必須冒險,但卻是經過深思
慮冒險,不是實際發生的那種風險。當時想的是遠離故國
益危險的政治,出去一兩百年,在對頭勢力範圍之外培養自己的資源。表面上說的當然是另一回事:大好機會鑼,具備星際飛行能力的非人類智慧生命鑼,機不可失、掌握他們的秘密鑼。沒想到青河居然捷足先登。
青河的知識構成了巴拉克利亞的易莫金文明的核心。托馬斯·勞畢生研究青河文明,但直到和他們對面相遇,他才知道這幫做買賣的是多麼古怪,跟易莫金人是多麼不同。他們的艦隊行動軟弱,天真幼稚。用定時蝕腦菌染他們不費吹灰之力,突然襲擊也易如反掌。可一到戰鬥打響,這些小商小販卻兇得像魔鬼,狡計百出,準是事先就作了一定準備。開戰頭一百秒內,他們的旗艦就被擊毀了—可這些傢伙反而打得更加兇猛。等蝕腦菌最後徹底關閉生意人的大腦時,戰鬥雙方都垮臺了。戰鬥結束後,勞又在處理青河人方面犯了第二個大錯誤。蝕腦菌可以消滅青河人,但他們中間的許多人卻並不屈服,無法“聚能”緊急審訊搞得一團糟,幸好到最後,他還能利用這次審訊的災難,把雙方殘餘人員凝聚成為一個整體。
殘存的只有哈默菲斯特的高塔、聚能中心,還有得自被毀飛船的種種華麗裝飾。一片廢墟中,還有些高科技仍舊可以發揮作用。剩下的則必須取自受恆定器控制的龐雜體上的原材料,還有蜘蛛人文明—這才是最本的解決之道。
三十到四十年。他們能夠做到。冷凍箱的數量還夠剩下的人員使用。現在的主要問題是研究蜘蛛人,學習他們的語言、歷史和文化。為了度過這幾十年,必須適當劃分工作,將值勤班次安排成樹狀結構,值班幾兆秒,然後輪換下去,冬眠一兩年。有些人的值勤時間會大大多於平均數,如譯員和科學家。還有一些人,如飛航人員、戰術人員,最初幾年派不上什麼用場,但任務的最後幾年卻需要他們值全班,全時值守。所有這些,勞都在大小會議上對自己人和青河人解釋過。他所作的許諾大多也是真的。像這種行動,青河人具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和湛的技藝。只要運氣稍好,熬過這次
放,一般人只會消耗生命中的十到十二年。在這些年裡,他會把生意人艦隊的資料庫來個一掃光,掌握青河人所掌握的一切。
勞的手搭在視窗上。這東西暖乎乎的,和壁上的掛毯一樣。瘟疫在上,青河的牆紙系統可真好啊。隨便從什麼角度看都不會發生圖像扭曲。他輕聲笑了。到頭來,小商小販們在這次放中的表現反而比易莫金人強,指揮他們真是得心應手。他計劃安排的事,青河人很有經驗,實施起來十分嫻
。
而他自己呢…勞不有些自傷自憐。在取得最後成功之前,每一班崗都必須有一個既
明強幹,又值得信賴的人在場監督。這樣的人只有一個,他的名字就叫托馬斯·勞。如果監督者只有裡茨爾·布魯厄爾一個人,他會愚蠢地大開殺戒,幹掉本可以留下繼續利用的資源—或者盡力謀害勞本人;如果換了安妮·雷諾特,刀嚇個女人倒是可以信任,也許一連許多年都不會出什麼事,可只要發生意外變故…唔,青河人看樣子已經徹底認輸了,經過審訊,勞基本上可以肯定他們中間沒有醞釀中的大陰謀。但只要青河重新謀反,安妮·雷諾特必輸無疑。
所以,等看到這裡勝利的曙光時,托馬斯·勞或許已經一百歲了。按照巴拉克利亞的標準,已經人到中年了。勞長嘆一聲。只好如此。損失的時間完全可以用青河的醫療技術來彌補,而且—房間顫抖了一下,傳來一陣幾乎聽不見的低。勞靠在牆上的手掌
受到了震動。這是四十千秒內的第三次地震。
房間另一頭,那個生意人姑娘在他們的上動了動“怎麼回事?”奇維·林·利索勒特醒了。身體一動,從
上飄了起來。她一連工作了將近三天,又一次竭力調整恆定器的配置,想讓巨巖穩定下來。利索勒特的眼睛
糊糊四下張望著。她可能壓
兒不清楚是什麼
醒了她。她的目光落在站在視窗邊的勞身上,臉上
出溫暖的笑意。
“噢,托馬斯,又為我們提心吊膽得睡不著覺了?”她伸出雙臂,這是個邀請。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點頭。嘿,還真是她說的這麼回事。他飄過房間,一隻手在她頭邊的牆上一撐,停了下來。她雙臂摟著他,兩人在空中飄浮著,慢慢下降,落向下面的上。他伸手攬著她的
,
到她有力的腿雙纏繞著他。
“能做的你都做了,托馬斯。別多想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的雙手輕輕撫著他的頸背,他
覺到了她身體的顫抖。其實,擔心得要命的人是奇維·利索勒特,只要能將他們的生存機會增加百分之一,工作到死她都樂意。他們靜靜飄動著,直到重力將兩人拉回繡褥鋪成的眠
。
勞雙手輕撫奇維身側,到她的緊張情緒漸漸放鬆。這次探險中,許多事辦得大錯特錯,但奇維·林·利索勒特卻算得上一個小小的勝利。勞殲滅青河艦隊時,她才十四歲,一個早
、天真又任
的小姑娘。女孩也被蝕腦菌
染了,中毒程度剛剛好。她是可以被聚能的。有一陣子,他還想把她造就成為他的
玩具。瘟疫在上,幸好我沒那麼做。
頭一兩年,這個姑娘的許多時間都消磨在這間屋子裡,在這裡痛哭涕。迪姆“謀殺”了她母親,於是她成了第一個全心全意投向易莫金人的青河人。勞花了許多時間安
她。最初純粹是練習練習自己說服他人的技巧,還有個附帶的好處:通過奇維,強化其他生意人對他的信任。但一段時間之後,勞漸漸發現這姑娘的危險
比他猜想的大得多,用處也大得多。奇維的童年時光大多消耗在從特萊蘭到這裡旅程中。她充分利用了這段時間,以近於聚能的效率學習建築工程、生命支持技術和貿易技巧。太奇怪了:為什麼給這個小孩子如此特殊的待遇?和許多青河家族一樣,利索勒特家族也有它自己的秘密,它自己的家族內部文化傳統。通過審訊,他從姑娘的母親嘴裡榨出了可能的解釋:利索勒特家族習慣於利用在星際間航行的時間,密集培訓今後將佔據家族首腦地位的小女孩,將她們鑄造成型。按照凱拉·彭·利索勒特的計劃,等進人開關星系之後,這個絕對忠於自己母親的小女孩就會完成基礎教育,可以進行高級培訓了。
事態的發展與她的計劃大相徑庭,卻使托馬斯·勞得到了一件最符合自己需要的工具。奇維十分年輕,富於才華,而且內心深處渴望著效忠某個人。他可以驅使她連續值勤,不加冷凍。他就是這麼驅策他自己的。她是他今後歲月中的最佳伴侶,而且可以不斷磨礪、考驗他的種種計劃。奇維十分聰明,在個的許多方面又有很強的依賴
。過去還有證據,可以證明真正發生在她母親和其他人身上的是什麼事,但現在,這些證據已經被炸了個灰飛煙滅。不過,失誤仍舊可能出現。利用奇維,這是對神經的不斷刺
和持續考驗。但至少他知道存在什麼危險,也採取了預防措施。
“托馬斯—”她轉過臉,直直地望著他“你真的覺得我能把龐雜體穩定下來嗎?”她確實應該擔心這個問題。正確的反應不應當是威脅,甚至不是批評。如果換了裡茨爾·布魯厄爾—甚至早些年的托馬斯·勞—是絕不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我相信你。你會想出辦法的,我們會想出辦法。先休息幾天,好嗎?‘這一班勤務給特林尼老頭子,他從冬眠箱出來了。平衡巨巖的活兒先
給他。”奇維大笑起來。笑聲比她的長相還像個小姑娘。
“哈,是啊,範,特林尼!”她僧恨迪姆的所有同謀,只有對這個特林尼,她的輕蔑超過了憎恨“還記得他上次是怎麼平衡巨巖的嗎?嗓門大,動起手來膽小如鼠。沒等他明白過來,龐雜體的速度已達到每秒三米,脫離了l1軌道。接下來。老東西又反制過度,還—”她又放聲大笑起來。這個生意人女孩覺得可笑的事兒可真怪。就是這些地方,他到現在還
不明白。
利索勒特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時,說的話又一次出乎統領大人意料。
“是啊…或許你說得對。如果只有四天,我可以先把方方面面安排好,連特林尼都壞不了多大事。我確實需要休息休息,好好想些事情。也許可以用水把那些石頭粘合起來…還有,爸爸這一班也輪值。我想多花些時間跟他在一起。”她探詢地看著他,含蓄地請求休假。
唉!有時候也會縱失當,出現不希望看到的結果。不過,他敢拿三個聚能呆子打賭,她不會硬
著他同意。我可以把她糊
過去。表面上同意,卻帶著一絲勉強,剛好可以讓她覺得慚愧。不,不值得這麼做,這一次不用。如果不打算拒絕,就該大大方地批准。他把她摟近了些“對呀!你瞧,你也知道有時候該歇歇嘛。”她嘆了口氣,頑皮地笑了。
“那當然。不過這個嘛,我早就知道了。”她的手向下伸去,很長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奇維·利索勒特還是個有點稚拙的年輕姑娘,但她正在學,而托馬斯。勞還有許多年可以教她。對付凱拉·彭·利索勒特可就沒那麼充裕的時間了,何況她又是個懂得頑強抵抗的成年人。勞笑了,想起了當時的情形。是啊,以不同的方式,母親和女兒都為他效了力。
阿里·林不是出生在利索勒特家族內的人。凱拉·彭·利索勒特是在家族之外認識他的。像阿里那樣的人,十億人中找不出一個。只要是有關公園和活物的事,他是天才中的天才。同時,他是奇維的父親。凱拉和奇維母女倆都非常愛他,儘管他不是凱拉那種人,也不是奇維今後將成為的那種人。對易莫金人來說,阿里·林十分重要,重要程度不亞於任何聚能者。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人能在哈默菲斯特擁擠不堪的頂層建築之外擁有一個實驗室,他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極少數沒有安妮·雷諾特或其他級別較低的管理人員時時盯著的人之一。
這時,他和奇維坐在青河營帳公園的樹冠下,耐心地研究這裡的昆蟲。她來這兒十千秒了,爸爸待的時間更長些。他培育出了一種清理垃圾的新品種蜘蛛,這會兒正讓奇維比對它的基因。看樣子他相信她能做好,每過一千秒左右才來檢查一次。其他時間,爸爸或是檢查樹葉,或是愣愣地琢磨安妮·雷諾特給他的研究項目。
奇維望著下面的公園地面。這裡的樹是一種開花的傘狀植物,非常適合在微重力環境中生長,是許許多多像阿里·林這樣的人歷經數千年專門培育出來的。枝葉捲曲著向下鋪開,從“下面”的陰影中無法看到他們在高處的小巢。雖然沒什麼重力,但藍天和枝葉的走向還是稍稍給人帶來一點方向。這裡真正的動物中最大的是蝴蝶和
蜂,她能聽見
蜂的嗡鳴,偶爾還能看到它們忽閃著飛過。蝴蝶更是無處不在,在虛擬陽光和微重力的引導下翩翩起舞,進一步加深了來人心理上的上下概念。這會兒園子裡沒有其他人,正式關閉了,以便維護。這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謊話,但托馬斯·勞也沒說什麼。不過說實話,這個園子也未免太受歡
了,易莫金人對它的喜愛至少不亞於青河人。人來人往的壓力下,奇維
到系統已經開始出現運行故障:清理垃圾的小蜘蛛忙不過來了。
她望著父親心不在焉的臉,笑了。多多少少,確實算是維護時間嘛。
“最後一批比對結果出來了。爸爸,你想找的是不是這個?”
“哦?”爸爸仍舊忙著手頭的工作,頭都沒抬,忽然好像聽見了她的聲音“是嗎?咱們瞧瞧,奇維。”她把單子遞給他“看見了嗎?這兒,還有這兒。這就是我們尋找的吻合模式。成蟲的片狀體會發生改變,正是你想要的變化。”爸爸希望新品種的代謝率更高,卻又不會引起種群數量劇增。在這個園子裡,這類昆蟲沒有天敵病毒,只能通過基因限制它們的發展。
阿里從她手裡接過單子。他出了微笑,眼睛幾乎望著她、幾乎注意到她了。
“好。繁殖這個難點,你處理得恰到好處。”眼下這個時候,說這些話的爸爸最能讓奇維·林·利索勒特體驗到過去的好時光。九歲到十四歲是奇維接受利索勒特式教育的時間。這是一段孤寂的光陰,但媽媽這麼做是對的。奇維學會了在大黑暗中獨處,一步步長大。她學習了父親的專業生命支持系統,也學了天體運行規律,這是掌握媽媽的建築工程所必不可少的。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當其他人脫離冬眠時她是多麼高興,多麼愛他們。她的父母這些年裡各有幾年時間脫離冬眠,和她一起執行飛船維護的勤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