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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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著今成了天主教的主教堂、但名字卻叫做lamezquita(清真寺)的科爾多瓦大寺,人確實捨不得離開。但若是進一道清真寺的門就要花六個半歐元,又實在使穆斯林覺得太過分了。於是我們在那水漶斑駁的黃石頭牆外散步,從外面欣賞這傳為奇蹟的建築。這兒是安達盧西亞的深處,如果在這兒不能看到弗拉門戈,機會就剩下的不多了。弗拉門戈,它在自己的故鄉,在
漫的安達盧西亞﹑總不會和它屈辱地在
本為人佐餐助興時﹑那麼一副冷峻的臉
吧!
我不住地憶起那個黑裙女人。
見人便打聽弗拉門戈。那些在咖啡館消磨時間的大漢們打量著我們,臉上堆著嘲笑,回答也不懷好意:“japonés(本人嗎)?弗拉門戈?去格拉納達呀!去阿爾巴辛背後,去聖山的吉普賽山
呀!弗拉門戈就那兒,專門給
本人演出。旅遊車可以開到旅館接你,一個人只要三千五百比
塔!”我恨恨的咬著牙。
不但又把我們當本人,而且對
本人的嘲諷也不公道。我知道他們說的山
,那個地方在低劣的電視片裡屢屢提及。做解說態的特約嘉賓活像
院老闆,在花哨的窯
前侃侃而談。他們哪裡知道,腳下便是摩爾人起義的阿爾巴辛.順著迤邐而上的那片荒涼山坡,就是今
以招徠
本顧客出名的薩戈羅蒙黛(聖山)(sacro摸nte)。我們起碼不想花那些錢,其次我們要
明白這個古怪文化。可是,查遍各處也得不到消息,誰知道我們能與它推心置腹的弗拉門戈,究竟在哪裡呢?
在格拉納達的紅宮腳下,順著達羅河的路口,若是仔細觀察可以發現本學生貼的小條——給同胞指示去薩戈羅蒙黛的路徑,甚至價格。讀著那些
悉的娃娃字,我心裡悄悄喊道:哪怕放棄不看,我也決不去那種騙人的山
!
所以就要科爾多瓦的旅遊局。我們說,別給我們介紹窯
。我們想找到一個拜尼亞,和那裡的人
。拜尼亞(pe?a)是一種弗拉門戈的私人聚會場所,有些像小規模的行會。據說他們不做商業演出,pe?a只供自己人
際和娛樂。
旅遊局的那個小夥子好像看透了我們的心事。我們已經失望地要走了,他卻掏出了一個小本子。
西班牙的旅遊信息接待非常發達。尤其在一些大城市,你問哪兒有反政府遊行他們都答得出來。而科爾多瓦旅遊局自然因城市的特殊而更加門裡手,如今回憶起來它簡直就像阿里巴巴的門房。大概是聽我們拜尼亞、拜尼亞講的太內行了吧,或者就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大學生﹑也全靠免費的古蹟、畫展、演唱、公園過
子;他翻著記錄說:彆著急彆著急,弗拉門戈…有一場!這是本城廣播界的一項紀念活動,免費,在週末,地點在——週末晚上,我們早早到了那個廣播界的會場。
我搶先佔據了第一排座位。離開始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幾乎還沒有什麼人到場,只有幾個服務人員在忙碌。
小小的場所,很像一個大會議室。樸素簡單,只擺著一排排摺疊椅子。沒有幕,沒有音響,沒有舞臺,沒有麥克風,沒有風騷的主持人。但是開場之前人擠得滿滿,坐在第一排朝後看,看著滿堂的觀客我不得意。幸虧我們笨鳥先飛,早早地佔了好位子。西班牙人打量我們的眼神裡有一絲笑意,像是心會意領地說:我們的弗拉門戈當然是一
的。瞧,還沒有傳出消息,識貨的
本人已經來了。
他們都認為,本人是西班牙魅力的欣賞者。無論我怎麼解釋,反正沒人相信中國人會喜歡弗拉門戈,哪怕我早到兩小時佔位子。但他們的臉上表情友善,他們滿意有人能找到這裡。
我憋住不聲
,分析這裡的場地。若為了照相方便,還是坐得靠後些更好。趁著還有空位,我們挪到第五排,儘量坐得舒服,等著弗拉門戈的開始。
於是對弗拉門戈的概念就在科爾多瓦被打破了。
不是記憶中那垂目低眉﹑瘦削嚴峻的黑衣女人,這一回,隨隨便便走上前面兩把摺疊椅的,是兩個男人。
高個的是一位長卷發的美男子,握著一柄吉他。那傢伙確實長得英俊,錚錚地調試著手中吉他。可以理解他按耐不住的那股自梳羽的派頭。漂亮不漂亮,看你一會兒的吉他,我想。
我已經預到:黑裙子的女人不會出現了。
箱的印象裂了縫。我面前的弗拉門戈,是完全別樣的。幸虧急忙地補課,使我好歹懂了一些大原則——所謂現代的弗拉門戈,大體上由這麼三部分組成:剛代(cante)﹑鐸蓋(toque)﹑巴依萊(baile)。也就是;歌﹑琴﹑舞。不是三者缺一不可,但“歌”排在第一位。
捲髮的大個子吉他手開始調絃。也是後來我才懂得:這種吉他手非同小可。在弗拉門戈中,他的伴奏叫做toque;給我講的人強調:“鐸蓋”不僅只是伴奏而已,toque是弗拉門戈的一部分。我暗想既然是樂器,又怎麼不僅是伴奏呢?聽不懂。吉他在他極長的手指撥下響起一串複雜和絃,場子裡的人一陣鼓掌。難怪他鋒芒畢
,我想。不僅人是美男子,而且角
本來也不只是幫手。
另一個則其貌不揚,是那種常見的,咖啡館裡端著杯子翻報紙的老頭。他沒有如吉他手那麼打扮,穿著一件外套,沒有繫上釦子。他的表情有一絲侷促,坐下前似乎有些緊張。如果不是後來我懂得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剛達斡爾(cantaor,歌手),若不是我後來才到弗拉門戈的核心,不是不苟言笑的長裙窄袖的重踏輕旋,而是一支孤獨嗓子的嘶喊——我是絕不敢相信的:他,一個隨意的誰,居然就是弗拉門戈的主角。
開場也簡單之極。
老頭只是放下了杯子,望了一眼同伴。
一聲啞的低聲就這麼響起來了。開始沒有伴奏,這聲音完全不是唱歌人的那一類。毫不優美,更無圓潤,也沒有什麼
人的男
氣息。咿啞地唱了幾句以後,吉他開始追它。歌者突然亮出本
,猛地拔高了聲音,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鎮懾了全場的空氣。我的心被他扯著一下子緊張起來。急忙問歌詞,他的詞只有一兩個。
啊,你死了…
媽媽!你死了若是在其他另一個地方,也許這樣唱會使人不以為然。但是奇異的是,他的歌詞卻直擊人心。我發覺一股強烈的傷正在自己
中浮起。我壓抑不住它,我發現全場的人都一樣,他們被直
的喊聲引誘著,也漸漸陷入了哀痛。這歌實在古怪,簡直像一種咒語。我竭力分辨,心裡反駁著。若是在北京你隨意扯出死的話題,人們會把你笑話死。而這兒是科爾多瓦,這間屋子漂浮的氣氛,鼓舞人唱出別處恥於開口的話。我突然聯想到蒙古草原的古歌,那種歌也不能在北京唱;也是靠黑舊氈包和牛糞火,才能甦醒活潑的。
第三章把心撕碎了唱第11節cante(歌)(2)我再也沒有…
像你的母親…
不可思議的覺攫住了我。它不是歌曲,我覺得他是在說話。這男人唱的不是歌曲,他只是尋機在這兒自言自語。一節悄然唱過了,錚錚的吉他聲高揚起來。果然不僅是伴奏,那吉他的用意很明顯;它也要唱,也要說——吉他手的十指飛速地如輪舞動,脆裂的金屬聲響成一道溪
。不是一個過門或間奏,是一大段吉他的訴說。我沒見過吉他還有這麼豐富的彈法,它簡直有無限的語言和可能。原來這就是“鐸蓋”人們醒來一般鼓起掌來。我被
染得興奮莫名,也拼命地拍著手。就在這時“剛代”突然重新開始,一聲撕碎了的吼叫脫穎而出,壓住了熱烈的toque。
我求主給我死亡他——卻不給我這是科爾多瓦的一個聚會,同業的夥伴在一起找個形式,紀念自己的過去。他們可真是找到了一個好辦法,在這樣的歌唱中,什麼都被紀念了。懷已經徹底敞開,心事已經釋放出來,沒有誰能再阻止它,只由任它如狂
肆意,傾瀉奔騰而下。
唱得酣暢以後,那退休的歌手便把手捫在上。他的這隻手不是做手勢,而是加入抒發。五個手指隨著唱出的那個詞,滑動﹑跌落﹑一分一分傾吐著不盡而來的心事。在最
烈處,五指劇烈地顫抖﹑那句歌隨著在
前畫著輪形的手,步步跌落﹑一落三疊﹑直至心情傾倒淨盡﹑吼叫也已經淋漓盡致。
後來我留意到,更多的弗拉門戈歌手,不用這種的
烈手勢。他們一般是雙手微合,隨著唱句,手擊打著輕碎的拍子——輕擊拍點的姿勢,大概是今
弗拉門戈在臺上的基本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