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回劍氣騰霄三番驚大內宮闈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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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客娉婷那從西山回來之後,心中鬱郁,鎮無歡。想起了玉羅剎的話,不知是真是假。這獨坐深宮,思湧,一忽兒想道:玉羅剎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想來不會亂說。若然我的師父真個死了,我還留在宮中做甚?一忽兒想道:我母親只有我一個女兒,宮中又是危機隱伏,她與我相依為命,我又怎忍與她分離?正自思量不定,忽聽得有人在窗外輕輕敲了兩下,客娉婷問道:“是誰?”窗外一個低沉的聲音應道:“不要作聲,是我,快快開門!”這聲音好,客娉婷怔了一怔,低低叫了一聲:“玉羅剎?”門外的人笑道:“是呀!我有事求你來了!”按說玉羅剎曾與紅花鬼母為敵,又興客魏作對,乃是客娉婷的“敵人”可是客娉婷不知怎的,對她毫無“敵意”尤其是前兩與她接觸之後,更覺得玉羅剎有一種異乎常人的引力,她那豪邁的格,朗的笑聲,似乎是從另一個世界中來的人!尤其當客娉婷拿她與官中那些人相比的時候,這種覺與印象,便更鮮明。客娉婷又覺得她在某些地方,有點似自己的師父,但比自己的師父,更為剛強可愛,甚至玉羅剎的生活,也構成了客娉婷幻想的一部分。那種風高月異,一劍往來,闖蕩江湖,縱橫綠林的生活,對於在深宮中的客娉婷,簡直是一種誘惑,客娉婷每當想起了玉羅剎時,也常聯想到外面無限廣闊的世界,聯想到那些帶著傳奇彩的江湖人物。客娉婷對於玉羅剎不僅是羨慕,簡直是有點傾倒了。

今晚,玉羅剎低沉的笑聲,又在她的耳邊響起來了,這聲音,這帶著命令語氣的語音,令客娉婷到有一股不能抗拒的力量,她毫不躊躇的打開了門,把她的“敵人”放了進來。

玉羅剎像一股風似的跑了進來,隨手把房門掩上,客娉婷道:“你怎麼又偷進宮來?我的逍遙車小皇帝要去了,可沒辦法把你再帶出宮了。”玉羅剎噗嗤一笑,忽而端肅面容,低聲說道:“客娉婷,我要問你一句話!”客娉婷道:“請說!”玉羅剎道:“你願不願滿州韃子打進關來,願不願他們把咱們漢人的江山佔去!”客娉婷跳起來道:“這還用問嗎?當然不願!”玉羅剎道:“好,你既然不願,那麼就替我做兩件事!”客娉婷道:“你說吧,要我做得到!”玉羅剎道:“第一件是替我把魏忠賢刺殺了!”客娉婷驚道:“為什麼?”客娉婷雖然不知道自己乃是魏忠賢的私生女兒,但魏忠賢對她十分寵愛,她卻覺得到。而且魏忠賢和他母親十分要好,常常聚在密室談話,她也是知道的。

玉羅剎見她面驚疑,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他便是通番賣國的漢!”客娉婷身軀顫戰,玉羅剎那種斬釘截鐵的語調,令她不能不信,不問道:“還有誰嗎?”她十分害怕母親也和魏忠賢同謀,寒意直透心頭,聲音也顫抖了。

玉羅剎道:“還有誰我也不盡知道,我只知道還有一個應修陽。應修陽的武功在你之上,你不必打草驚蛇,讓我們來收拾他吧。”客娉婷透了口氣,問道:“第二件事又是什麼?”玉羅剎道:“我的義父被他們圍困在前面青陽宮中,你設法將他救出來!”原來玉羅剎趁著石浩帶鐵飛龍入宮的當兒,也暗暗跟入,她到魏忠賢所居的青陽宮時,鐵飛龍已和慕容衝連城虎打了起來。玉羅剎一看下面形勢,心道:“糟了,我只道義父一舉手便能將那閹除掉,誰知又被閱逃脫,反而把宮中侍衛全都驚動,就是自己下去,也只能幫助義父多抵禦一些時候,要逃出去,這可是萬萬不能!”焦急之極,驀然想起了客娉婷,想起了客娉婷那晚和她母親的爭論。心想:看那客娉婷的言行舉止,和她母親大大不同,我姑且去試一試。

客娉婷聽了玉羅剎所求的第二件事,又是一驚,道:“我本事低微,如何能救你的義父?”玉羅剎道:“鬥智不鬥力,你只要設法把宮中的幾個高手引開便行。”客娉婷想了一想,計上心頭,道:“好,我聽姐姐的話,姑且試它一試。”在玉羅剎耳邊說了幾句,玉羅剎笑道:“好,就這樣辦吧,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在她額上輕輕親了一下,”立刻穿窗飛出,客娉婷衝口叫了一句“姐姐”正自不好意思,忽聽玉羅剎也稱她“妹妹”遠親了她一下,心中甜絲絲的,什麼也願替玉羅剎做,自己也莫名其妙,為什麼玉羅剎對她的引力如此之大。

再說鐵飛龍苦鬥四名高手,初時還能以掌力自保,漸漸力竭筋疲,險招屢見,玉羅剎仍不見來。心道:不道我今斃命於此,我死也得把那閹的陰謀揭!這時慕容衝看看便將得手,心中大喜,劈面一拳,將鐵飛龍的招數引開,左手駢指照他的脅下關元一點,忽聽得鐵飛龍大叫道:“魏忠賢通番賣國,萬死不足以蔽其辜,你們為虎作倀,將來也難逃公道!”慕容衝驀吃一驚,手指斜斜往外一滑。魏忠賢大怒喝道:“賊子胡說,把他擊殺了吧!”慕容衝略一猶疑,忽聽得有人叫道:“火,火!”魏忠賢吃了一驚,叫道:“快出去看,是那裡起火?”話聲未停,忽地一聲慘厲的叫喊掠過夜空:“救命呀,救命!”魏忠賢心驚膽戰,這正是客娉婷的呼救之聲。近門口瞭望的衛士報道:“奉聖夫人宮中起火!”緊接著客娉婷淒厲的叫聲之後,外面又傳來一聲長笑,接著是四面屋瓦拋擲之聲,石浩站在魏忠賢之後,頓時面灰白,慘無人,顫聲叫道:“是、是玉…玉…玉羅剎!”玉羅剎曾兩次大鬧皇宮,魏忠賢深知她的厲害,而且聽外面聲響,似乎來的還不止一人,嚇得連忙叫道:“快分出人去救奉聖夫人!”這些都是客娉婷與玉羅剎的故玄虛。客娉婷自己放火,自己叫喊,裝作給人追殺的樣子:而玉羅剎則仗著絕妙的輕功,在琉璃瓦上,東擲一片屋瓦,西拋一個磚頭,聽起來就好似四面都有敵人。魏忠賢所住的青陽宮和客氏所住的孃府相距甚近,火光融融,觸目驚心,更加上客娉婷高叫救命之聲,和玉羅剎滿含殺氣的笑聲,雜成一片,更加強了恐怖的氣氛。圍堵鐵飛龍的樁頭衛士,已有一半衝出門去。慕容沖虛晃一拳,也奔出門外。

鐵飛龍神大振,呼呼兩掌,把連城虎與另一高手迫開,驟然拔出一匕首,嚮慕容衝背心一擲,高叫道:“慕容賊子,接這個!”慕容衝頭也不回,反手一捉,將匕首接著,正想還擲,忽聽得鐵飛龍又叫道:“你好好看清楚了!”慕容衝心念一動,隨手將匕首放人暗器囊中,縱身出門,直奔客氏的孃府。

魏忠賢又叫道:“連城虎,你們將這老兒亂刀斬死算了。”剩下的一小半衛士,刀槍紛舉,四面戮來,鐵飛龍一聲大喝,疾的抓著一名衛士後心,向外便摔,那衛士龐大的身軀從刀槍林立的上空飛過,眾人發一聲喊,急急閃開,鐵飛龍哈哈大笑,依法炮製,連擲三名樁頭,連城虎大怒,雙鉤急斫。驀地裡一聲長笑,玉羅剎突然從琉璃瓦面跳了下來,在半空連人帶劍轉了個大圓圈,宛如一團銀的光環,從空飛降,搶過來的幾名樁頭衛士,給劍光一湯,手斷足折,紛紛閃讓!

魏忠賢大吃一驚,石浩叫道:“不好,快躲!”魏忠賢躲進暗室,石浩急忙也跟了進去。這樣一來,圍攻鐵飛龍的雖然還有十餘廿人,已都折了銳氣。玉羅剎展開獨門劍法,招招快,招招辣,閃電驚颼,恰如彩蝶穿花,左一劍,右一劍,劍失所刺,都是敵人的關節要害,霎忽之間,已有五六名衛士中劍倒地,聲聲慘號,玉羅剎喝道:“擋我者死,讓我者生!”長笑聲中,衝開了一條血路,殺人重圍。

這一來,連城虎興應修陽新招請來的兩名高手也有點慌了!玉羅剎劍猛撲,一招“玉女穿針”疾刺連城虎背後的“魂門”連城虎雙鉤一剪,鐵飛龍忽然大喝一聲,劈手把鉤奪過,一鉤鉤去,只聽得“嗤”的一聲,將連城虎衣襟撕下一大塊!但連城虎也逃出去了。

高手遁逃,眾衛士無心戀戰,玉羅剎運劍如風,直殺出去,鐵飛龍拳打掌劈,猶如巨斧鐵,更是銳不可當,衛士們那裡敢追。玉羅剎悉宮中道路,片刻之後已帶了鐵飛龍闖出了神武門,翻過量山去了。

再說慕容衝等趕去救火,只見客娉婷披頭散髮,左肩染血,慕容衝大吃一驚,卻不見敵人,客娉婷道:“刺客已經走了,我給那女魔頭刺了一劍,幸好受傷不重,救火要緊!”慕容衝一看,心裡起疑,暗想道:“玉羅剎劍法何等厲害,一出手便是刺人關節道,難道她對這小丫頭卻手下留情麼?”火勢不大,人多手眾,不用多久,便把火撲滅,客氏把女兒拉人房去換衣服,裡傷口,將玉羅剎咒罵不休,客娉婷卻暗暗好笑。這創傷是她自己刺的,不過將皮膚割開了一條裂口而已,連骨頭都沒有觸著,本算不了什麼。

鬧了半夜,神武門的守衛報道刺客已經逃去,魏忠賢這才吁了口氣,吩咐手下輪班看守,不得放鬆,自己卻悄悄去孃府探望客氏。

這時客娉婷已換了衣服,躺在上假寢,玉羅剎的話一直在她心上翻騰,忽聽得母親和魏忠賢的腳步聲到了門外,客娉婷的心——亂跳,想道:“我應不應聽玉羅剎的話,將他刺殺呢?”房中火光一亮,客娉婷覺到魏忠賢正彎下頭來看她。客娉婷想道:“我現在只要略一動手,就可將他殺掉,可是母親在這兒,我怎可今她見著鮮血淋!”客氏低聲喚道:“婷兒!”客娉婷假裝睡,動也不動。客氏道:“嗯,她睡著啦!”魏忠賢道:“她的傷厲害嗎?”客氏道:“幸而還不緊要。”魏忠賢道:“嗯,她也可憐,咱們把她接到官內,原是想讓她享福,今夜反而累了她替我受傷了。”客氏道:“什麼?替你受傷?”魏忠賢道:“你不知道嗎?那些刺客本來是想刺殺我的。”客娉婷身軀微微顫動,魏忠賢輕聲說道:“咱們不要在這兒談話啦,提防把她吵醒。”攜著客氏的手,輕輕走了出去,又輕輕把門關上。

客娉婷聽在耳內,不覺疑團大起,想道:為什麼魏忠賢對我這樣好?好像把我當成女兒一般?就算他和母親要好,也不必對我這樣好?聽說他對東林黨人非常毒辣,但卻又對我這樣慈祥?這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呢?

以往,客娉婷因為憎厭魏忠賢,每逢他來找母親談話時,她總是避開,壓兒沒有起過偷聽的念頭。可是今晚玉羅剎的話引起了她心裡的波瀾,魏忠賢的態度又引起了她的疑惑,於是她悄悄的披衣起,循著魏忠賢和母親的腳步聲,跟蹤偷聽。

密室中燭光搖曳,客娉婷偷偷用口水溼了窗紙,偷看進去,只見魏忠賢的手搭在母親肩上,形狀十分親,客娉婷皺了眉頭,只聽得魏忠賢道:“再過幾天便是婷兒二十歲的生了,是嗎?”客氏道:“是呀,我以為你忘記了,還算你有點良心。”客娉婷的心卜通一跳,想道:“咦,他怎麼知道我的生?”只聽得魏忠賢又道:“自從把她接到皇宮之後,她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線是鬱鬱不樂。為了什麼,你有問過她嗎?是不是年紀大了,想要女婿了。她不願做皇上的妃子也不緊要,朝中文武大臣,皇孫分子,要她歡喜就成。”客氏噗嗤一笑,忽而又嘆了口氣,唉聲說道:“是想女婿倒好辦了。她才不想要女婿呢。我也不知道她為了什麼不樂,小時候蹦蹦跳跳頑皮透頂的孩子,現在你想逗她多說兩句話也難,每逢和她談話,她不是說想回以前的老家,就是說想去找師父。真把我氣壞了。”魏忠賢嘆了口氣,道:“這丫頭難道是天生的賤命?”客氏幽幽說道:“你不要這樣說。其實以前在鄉下的子雖然苦些,也有它的好處。”魏忠賢淡淡一笑。客氏續道:“想起以前,咱們在鄉下何等風快活?”魏忠賢笑道:“你現在何嘗不風快活?”客氏面上一紅,“啐”了一口道:“真是狗嘴裡長不出象牙。我是說現在可要比從前心多了,既要提防東林黨人的攻擊:又要擔心皇帝長大之後,咱們的權位不能久長,聽娉婷說,這小皇帝身子虛弱,只怕命不久,若換了新皇帝,咱們的下場如何,還不知道呢!”魏忠賢大笑道:“現在滿朝文武,不是我的乾兒,便是我的門生,我又掌管東西二廠,新皇帝又怎麼樣?誰聽話咱們就給誰做皇帝。哈哈,想當我在鄉下被人罵做氓“混混”那些人可料不到我今做了“九千歲”哼,不止是“九千歲”連“萬歲”也在我這個”九千歲”的掌握之中。”客氏仍是毫無笑容,續道:“而且還要擔心刺客,像今天晚上,連娉婷都給傷,真把我嚇死了。不是說笑話,我簡直覺得比起以前在鄉下和你偷情之時,還更擔心害怕!”魏忠賢又是一陣大笑,道:“那麼說來,你當年還是不要進宮做母的好:而我,淨了身做太監,那就更冤枉啦!若不是貪囡富貴,咱們在你那癆病鬼丈夫死了之後,可以光明正大住在一塊,多養幾個胖娃娃,俺魏忠賢也不至於斷子絕孫,現在有一個賤丫頭,而且還不能叫她知道我是她的生身父親。”客娉婷一路聽一路發慌,聽到這裡,只覺手足冰冷,心如刀割,她絕未料到魏忠賢這閹竟是她的生身父親,一時間憤怒,羞慚、受侮屏、受損害,種種情緒糾結在一起,那種覺就如給人吐了一口唾沫在臉上一般,比死還要難受!

客娉婷恨不得有個地鑽下去,從此永不見人。她掩著臉孔幾乎哭出聲來,無心再聽,轉身便跑,剛繞過迴廊,忽見一條人影,疾如鷹隼的從琉璃瓦面飛來,客娉婷縮身在盤龍大柱之後,看清楚這人影乃是慕容衝,奇道:“這樣深夜,他還來這裡做什麼?”慕容衝飛身攀上了客氏寢官外面的大梁,蜷伏不動。客娉婷這時情緒十分動,也不願現身和慕容衝招呼,繞過迴廊,拐了兩個彎,回到自己房中,就在黑暗之中,坐在上,痴痴默想。

且說慕容衝在鐵飛龍與玉羅剎走後,撲滅了孃府的火,回到房中,摸出鐵飛龍擲他的那柄匕首一看,只見匕首尖端,穿著一張紙片,上面寫道:“我約你在己後中午時分,在秘魔巖單打獨鬥,雙方不許邀請幫手助掌,敢來是英雄,不敢來是狗熊“鐵飛龍白。”慕容衝氣道:“鐵老賊欺我太甚,我勝不了你也不見得會敗在你的手上,怕你什麼?”隨手把紙片一團,丟在地上。

若在平,慕容衝接到這樣一個勁敵的比武邀帖,必然潛心細想破敵之法。可是今晚他的思想卻被另一件更重大的事情引了去,鐵飛龍在青陽宮當眾大罵的聲音:“魏忠賢,你這通番賣國的賊!”就像在他心上投下一塊大石,起了波濤。

“魏忠賢到底是不是通番賣國的漢呢?”慕容衝想。他想起了當鐵飛龍大罵之後,魏忠賢暴怒如雷的神情,又想起了平魏忠賢和應修陽連城虎等聚談,常常將他撇開的事,愈想愈可疑,心道:這鐵老賊雖然橫蠻,但在武林中卻是有身份的人物,料他不會胡說亂道。

慕容衝是甘肅回人,天生神力,後來被西北的獨行大盜焦蠻子收為徒弟,練了鷹爪功和鐵布衫,又到崑崙山定虛大師門下學了七十二路神拳,從此闖蕩江湖,聲名大起。後來神宗開榜招考衛軍,他想圖個功名,封廕子,便進京投考,又得人保薦,便在衛軍中當上了一名“都指揮”一做便做了十餘年。

慕容衝武功雖然極高,可是不善巴結,而且他又自恃本領,目空一切,和同僚也不融洽,因此做了十多年的“都指揮”始終不得升級。直到魏忠賢握權之後,知他武功確是高強,想把他收為已用。於是一升就把他連升三級,不到半年,便做到了東廠的總教頭。慕容衝滿腦子富貴功名之念,得魏忠賢一手提拔,當然。可是他也還有幾分梗直,對魏忠賢的殘害忠賢,有時也會反。但雖然如此,他求富貴功名之念,壓倒了那一點善良正直之心,於是不自覺的被魏忠賢利用,做了他的走狗。

可是,今夜,當慕容衝想起了魏忠賢確有私通滿州的嫌疑時,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緒的波動了。他想:“若然魏忠賢真是漢的話,豈不連累我也蒙了惡名?”要知慕容衝素以英雄自命,雖然其實他不過是權門鷹犬,但自己卻不自知。這時他一想再想,苦悶非常。想離開魏忠賢又捨不得目前地位,若不雜開,又怕魏忠賢真是漢

想了許久,聽得敲了四更,他忽然起了一個念頭:何不自己去查個水落石出。於是他先到魏忠賢的青陽宮,再到客氏的孃府。

魏忠賢和客氏的談話還在繼續,慕容衝伏在外面大梁置耳細聽。只聽得魏忠賢笑殖:“娉婷想些什麼,我也懶得再管她了。”客氏道:“呸,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管麼?”慕容衝吃了一驚,心想:原來那小丫頭竟是他的女兒!

魏忠賢道:“不是不菅,你不見我很疼她麼?是管不了,不好管。她每次見我都不喜歡和我說話,我怎麼能跟她談心。”客氏默然不語,久久方道:“你說,要不要告訴她生身之父是誰?”魏忠賢忙搖手道:“千萬別說。”過了一陣,魏忠賢又道:“你擔心萬一將來新皇帝即位,會對咱們不利,我看,你這擔心大可不必。”客氏道:“為什麼了你還是恃著滿朝文武,不是你的乾兒就是你的門生嗎?可是你這些乾兒門生,都是些趨炎附勢之輩,冰山倒之時,你怕他們不另找靠山麼?”魏忠貿乾笑雨聲,道:“這個,也在我意料之中,可是,娘子,你有所不知。”客氏道:“什麼?”魏忠賢道:“只怕等不到新君即位,滿州韃子,便要打進關了。”客氏道:“那豈不更糟?”魏忠賢答道:“那有什麼可怕?滿州得了天下,咱們的富貴更可保持?”客氏叫道:“什麼了你私通滿州嗎?”魏忠賢道:“小聲一點。俗語云: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內有盜寇紛起,外有強敵窺伺。不亡於寇,便亡於敵,總之,明室的江山是不能長久的了。與其亡於寇,不如亡於滿州,亡於寇,咱們死無葬身之地,亡於滿州,咱們最不濟還有口飯吃。你說吧,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客氏沉思良久,嘆口氣道:“你的聰明計智,一向在我之上,不過,我總不願你背上通番賣國的惡名。呀,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主意了!”

“我也沒有主意了!”慕容衝聽到這兒,只到一陣混亂茫,幾乎跌下大梁,想道:“他果真是通番賣國,這可怎麼好呢?苦背判他吧?他是一手提拔自己的恩人!順從他吧?事情敗,必然為人唾罵,那時就真的不是英雄而是狗熊了!”聽得魏忠賢向客氏告辭,慕容衝急忙飄身先出。

掠過兩重瓦面,忽聽得下面有低低啜泣之聲。慕容衝道:“咦,這不是客娉婷嗎?她怎麼現在未睡?”想起她今晚所受“劍傷”的可疑痕跡,不覺停下步來。正是:緊要關頭臨考撿,各懷心事口難言。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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