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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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鈞好像被點醒了,科克近乎歇斯底里地要把所有合同都在今年內籤掉,的確有些像是世界末即將來臨,彷彿過年以後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年底的倒計時一天天臨近,形勢也一天天明朗,能做的越來越有限,而科克也更加變本加厲,他當然不會聽天由命地接受結果。這兩天洪鈞已經從科克的口風裡察覺出他在打什麼主意,不免擔心起來。偶爾打一些擦邊球在所難免,但如果是徹頭徹尾的虛作假,則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洪鈞給科克發了幾封電子郵件,請他明確指示在當前形勢下應該怎麼做。科克全然不予回應,而每天的電話卻一個不少,洪鈞便知道科克絕不會給他留下任何白紙黑字的證據。洪鈞專門把菲比的mp3借來,放在桌上的直線電話旁邊,打算等科克的電話一來他就免提通話,同時用mp3錄音。不料,科克卻只打他的手機。

洪鈞狠下心淘汰掉用慣的老款諾基亞,去買了一部可以在通話時錄音的手機,雖然每次只能錄三分鐘,但應該綽綽有餘。

這天臨近中午,科克的電話又來了。洪鈞把剛投入使用的新手機貼近左耳,左手的中指搭在手機右側的錄音鍵上待命,心裡比往多了幾分緊張。

科克早已不再寒暄,直奔主題:“有什麼最新消息?”洪鈞硬著頭皮回答:“我們與河北和山東的談判剛剛結束,雙方對合同和附件都已達成一致,客戶內部需要走一下程,相關幾個部門全都簽字之後才能在合同上正式簽字蓋章,大約還需要五個工作。浙江和北京進展得更快些,談判在上週都已完成,目前正在會籤階段,最早下週可以拿到合同。”科克鼻子裡“嗯”了一聲,又問:“你說的是樂觀的情況,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最壞的可能是什麼?”洪鈞解釋道:“客戶內部程中每個環節都可能拖延,我們爭取不讓程變成黑箱,但即使我們掌握到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什麼,仍然無法跳進去直接推動,所以有可能在31之前拿不到合同。”

據會計準則,不可以單憑一紙合同就認定銷售額已經發生。31之前不僅要拿到合同,還要向客戶發貨,還要把發票開給客戶!”科克嚴厲地說。

“但是下週就是聖誕節,美國的產品部門都要放假,我擔心他們能否及時向中國發貨。”科克沉道:“如果由維西爾中國從北京向客戶發貨,是不是就不存在這一問題了?”

“維西爾中國只有權向客戶提供軟件的臨時版本用於評測或試用,客戶購買的正式軟件產品只能由總部發貨。你知道,總部擔心中國有盜版問題,一直不肯授權讓我們自行發貨。”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科克煩躁地打斷“我問的是,如果你們把臨時版本發給客戶,假稱就是總部經由你們轉發的正式產品,客戶能分辨出來嗎?”洪鈞暗叫一聲“該死”深恨自己剛才反應不及沒有錄音,更恨不能時光倒轉。他抱有一絲僥倖地想再試一次,便輕輕按下手機的錄音鍵,問道:“你的意思是,維西爾中國將臨時版本假冒為總部提供的正式版本從北京發給客戶?”電話那端沉默了,過一會兒才又傳來科克的聲音:“jim,我要求你保證,客戶一定會在31之前簽字驗收維西爾發給他們的產品。你必須保證在31‮夜午‬之前向客戶開出發票,並記入銷售額上報給亞太區和總部彙總。”這番話滴水不漏,洪鈞無奈地搖搖頭,心想科克看似大大咧咧其實滑得像條泥鰍,想要套住他決非易事,但仍不甘心,又問:“發貨和開發票畢竟可以由維西爾控制,現在看來關鍵是合同本身,如果客戶要遲於31才籤合同,我們可以考慮其他的解決方案嗎?”

“jim,今年剩下的最後10天對我們至關重要。你,和你的團隊,今年都幹得非常出,你們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你們肯定記得那些困難和焦慮的夜夜。難道你和你的團隊不希望這些努力早一天獲得回報嗎?”洪鈞聽著科克極富染力的說辭,知道科克的攻心戰術正處於動之以情的階段,暗自盤算,其實第一資源四個項目中的任何一個若能記入今年的銷售額,維西爾中國的業績就算過關。洪鈞正不為所動,忽然從手機裡發出“嗶”的一聲,把他嚇了一跳,忙將屏幕挪到眼前一看,原來是本段錄音結束。

洪鈞只顧擔心科克會不會也聽到這個提示音,科克已經轉入曉之以理的階段,他像悉洪鈞心思似的說:“如果換作其他人,很可能只得到一個項目就會滿足,畢竟今年的業績指標可以達到,但是,jim,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普通人。說老實話,去年和韋恩那個傢伙討論大中國區今年的指標時我很悲觀,我不認為他能幹成什麼,所以給他定的指標並不高。重組中國區後,你承擔的指標也沒有大幅增加,所以那個數字對你來說毫無挑戰。現在四個項目都已到最後時刻,難道你不想創造歷史?難道你不想證明你自己?”洪鈞覺得科克所言恰恰不是老實話,當初科克巴不得韋恩完不成業績走人,所以今年的指標定得絕對不低。

沒容洪鈞問,科克已經開始加之以威:“jim,我和你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我也一直盡我所能支持你,現在,我需要你的支持,我需要這四份合同,我需要你把它們在31之前帶給我。忘掉維西爾中國今年的業績指標吧,我不會用那個數字作為評判你的標準,我現在只看重這四份合同。我希望你再一次證明你是合格的,我希望你和我有機會繼續合作下去。我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洪鈞儘管心裡不是滋味,但科克的態度已經讓他徹底認清了形勢,那四份合同的重要已不言而喻,重要到與科克休慼相關,而洪鈞的全部價值只在於為科克帶來那四份合同。洪鈞平靜而堅定地按下錄音鍵,最後一次試探道:“如果出現一些不順利的情況,我們可以採取哪些變通措施呢?”科克不動聲地回答:“jim,做所有你該做的事,做所有你能做的事。我相信,客戶一定會如我們所願地簽約和收貨,銷售額一定會如我們所願地記入本財政年度。”洪鈞知道這回對手機的更新換代是地地道道的枉費“新”機,通話結束後他就把那兩段錄音文件刪掉了。科克已經把所有能做的文章逐一點到,但絕不會明確說出洪鈞想聽到的那些東西,因為科克沒有把洪鈞放到他那條船上。

洪鈞一進家門就發現菲比也剛到,正把風衣掛到衣櫃裡。洪鈞走進書房,從屜裡找出護照拿在手裡翻了翻,問道:“你的護照呢?”

“在我家呢。你要做什麼呀?”

“帶你出去玩。你不是說我不關心你、不在乎你嗎?我這就帶你好好出去玩一次,一直玩到明年再回來。”

“你別騙人了,誰不知道年底是你最忙的時候,連吃醋的工夫都沒有,怎麼會有時間出去玩?”菲比一撇嘴,又把頭抗議似地扭向一邊。

“真不騙你,我是要和你一起出去度度假。”菲比端詳著洪鈞一本正經的臉,狐疑地說:“反常,你太反常了,不會是地震前兆吧?”

“我的確是太累了,想徹底放鬆一下,也已經很久沒有好好陪你了。怎麼?你不想和我出去度假?”

“除非你對我說實話。我還不瞭解你,你才不會突發奇想忽然變得這麼漫,你多周密啊。老實代,究竟是因為什麼?你不會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吧?”洪鈞看這架勢很難矇混過關,只好說:“我是迫不得已,必須出去躲躲。”菲比本能地以為洪鈞面臨某種生命危險,不住“呀”的一聲,洪鈞見菲比驚嚇得花容失,忙把科克壓到他頭上的那樁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講出來,然後說:“我明白科克的意思,無非是要我在合同簽訂、產品發貨和客戶驗收這三個環節上造假,把那幾個單子都算到今年來。其實那幾個項目已經板上釘釘,不過是把一些後該做的事提前到現在做,算不上天大的罪過,可我還是不想幹。另一方面,我又不想和科克撕破臉,所以只能走為上策。”菲比已經踏實下來,問道:“可是你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去休假,科克肯定知道你是想躲出去,他怎麼會放你走呢?”

“所以我才必須用一個令他無法拒絕的理由,即使他心知肚明,但也只能准許我休假。”菲比瞥一眼洪鈞擺在茶几上的護照,雖然一頭霧水卻已經變得警惕起來。洪鈞訕訕地笑笑,陪著小心說:“我告訴他,我和你要出國結婚。”

“啊?!”菲比又驚呼一聲,過一會兒才說:“你怎麼這樣啊?!為什麼不說你自己或是家裡人病了呀?”

“我怎麼能好端端地咒自己生病呢?咒家裡人也不行啊。”

“哦,你不肯咒自己生病,卻寧肯咒你和我結婚,什麼邏輯呀?”菲比話一出口,就發現洪鈞衝她出一副壞笑,馬上回過味來,剛才那句話竟把洪鈞和她結婚說得像是洪鈞的一大不幸,忙又羞又惱地解釋:“要被你氣死了。我的意思是,你和我結婚這種事,是能隨便拿來當藉口騙人的嗎?”洪鈞硬著頭皮辯解:“這次實在沒別的辦法,我必須找出理由使我在年底那幾天無法履行職責。生病這種藉口不行,無論是住院還是在家,他們都可以找到我讓我做主。”

“出國結婚又不是心血來說走就走的,你怎麼可能事到臨頭才向科克請假?都不能自圓其說,科克會覺得你是在耍他。”

“我對他說咱們已經計劃很久,只是因為突然發生了一件事,是個意外,導致你等不及了,必須馬上結婚,所以是剛剛匆忙做出的這個決定。”

“什麼事?什麼意外?”菲比追問。

“我沒說,這是我個人的事,屬於隱私,沒必要向科克解釋。不過,我只說到這一步,他也明白了。”

“什麼事情會讓我等不及?”菲比還在嘀咕,忽然抬眼用灼灼的目光直視洪鈞,白皙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指著洪鈞的鼻子喝道:“說,你到底什麼意思?”洪鈞開始耍賴:“連科克都一聽就明白了,你那麼聰明肯定也猜得出來,不用我說。”

“不行,我才不猜呢,就要你親口對我說出來。說,你那些話到底指的什麼?”洪鈞見菲比不依不饒,心裡開始發虛,猶豫一陣,只得雙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方搭出個拱門的形狀,瞬間又把手挪開,惴惴地說:“就是指這個。”菲比的臉更紅了,羞憤加地把靠墊向洪鈞擲過來,趁洪鈞躲閃之際,整個人也撲了上來,雙手張開作勢要掐洪鈞,但在洪鈞身上比劃幾下,終究只捨得拿他的胳膊下手,掐住後一連搖晃了好幾下。洪鈞還沒到有什麼痛癢,菲比卻已經眼淚汪汪地說:“有你這樣的嗎?!編什麼瞎話不好,幹嘛拿我編瞎話呀?這種事能拿來開玩笑嗎?”洪鈞本就自知理虧,一見菲比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更亂了方寸,忙用另一隻胳膊試圖抱住菲比,說:“我是被無奈才出此下策的,都是我不好,別生氣了啊。”而後卻忍不住又加一句:“彆氣壞了身子。”菲比被氣得“撲哧”一聲笑了,又馬上收起笑容說:“你還敢胡說八道!你就不怕別人也拿我開心嗎?”

“這你放心,科克才不會搞那些八卦,別人都不會知道的。”菲比兩眼無神地瞪著前方,直到洪鈞輕輕碰她一下,她才愣愣地問:“你想去哪兒?”

“菲律賓的宿霧島。”

“什麼時候去?”

“爭取25號前後吧。明天趕緊去旅行社和使館看看,最早1月3號回來,那時候應該已經塵埃落定。”

“那你說,這次出去只是度假呢,還是真要結婚?”洪鈞張著嘴,想了想才說:“都行,隨你吧。你要是想度假,咱們就好好玩一玩;你要是想結婚,也行,反正咱倆已經板上釘釘,不過是把一些後該做的事提前到現在做,沒什麼不可以。”

“是不是也算不上天大的罪過,但你還是不想幹?哼!我可沒像科克那樣著你虛作假。美得你,好像我求著和你結婚似的。你把結婚當成什麼了?當成兒戲呀?”洪鈞忍不住指出:“那是誰總鬧著要結婚的?”這句話把菲比剛剛消褪的火氣再次點燃,她厲聲說:“沒錯,我是比你更盼望結婚,但是,我不會勉強你。如果結婚在你眼裡是這樣的不重要,可以這樣的敷衍了事,我寧可不要。”洪鈞正後悔一語不慎捅了馬蜂窩,瞬間之前還聲俱厲的菲比卻忽然委頓下來,神悽然地低語道:“在你眼裡,我真是不可理喻的‘結婚狂’嗎?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我在心裡幻想過好多種你向我求婚的樣子,不知道哪一天你會突然用哪一種方式向我提出來;我還幻想過好多種你和我結婚的場景,也不知道真實的會是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但我知道一定會有那一天,我一定能等到。我知道,你不是個漫的人,已經有太多的事讓你煩,我沒指望你的求婚有多麼別出心裁,也沒指望咱們的婚禮有多麼奢華氣派。我只希望,你能讓我覺到,你願意為我多花些心思,你是在乎我的。”剛說完,在菲比眼眶裡積蓄多時的眼淚,像兩支涓涓細從眼角內側汩汩而下,繞過鼻翼、淌過嘴,沿著下巴無聲地滴落在前。菲比抬起手,並沒有去源頭攔阻,而是隻把羊絨衫上濺落的幾滴淚珠拂去,立刻又有幾滴淚珠前赴後繼地掉在她的手背上。

如果不是看到菲比手上的動作,洪鈞都沒察覺到菲比哭了,他忙湊過來捧住菲比的臉,看著菲比梨花帶雨的樣子,心真的疼了。

菲比瞥向一邊不看洪鈞,洪鈞把臉轉到側面追著和菲比對視,菲比又馬上瞥向另一邊,眼珠的運動把更多的淚水從眼眶裡驅趕出來。洪鈞貼上去在菲比眼睛下方吻了一下,剛嚐到淚水的鹹味就被菲比推開了。洪鈞從茶几上扯了幾張紙巾幫菲比擦拭,哄道:“好啦好啦,那咱們這次出去只是度假,結婚的事以後再辦,一定特正式特隆重。”菲比把洪鈞手裡已經爛的紙團奪過來扔掉,自己另出紙巾在臉上蘸了蘸,堅決地說:“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洪鈞輕輕拍著菲比的後背說:“好啦,別生氣了,我該認的錯都認了,該表的態都表了,對悔過自新的人總得給條出路吧?”

“除非…”菲比忽然破涕為笑,含情脈脈地看著洪鈞說“除非…這次你就和我結婚。”說完,菲比的身體軟下來,偎依到洪鈞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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