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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地退,許澤恩卻一步步地進。
“許澤恩,”靳堯擰開門把,最後一句輕飄飄的話如同虛空裡砸下來的巨錘,幾乎把許澤恩的神智敲了個粉碎,“你給我們彼此,留一條活路吧。”那個從未謀面的生身母親,靳堯並不能產生多深厚的情,但是一個黃金血型的女人,本來就是給別人做儲備血袋,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生孩子有多大的風險,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懷胎十月,最終保住了靳堯,即使一聲沒有叫過她,那個女人也鏤刻在靳堯的血
裡。
她死得何其委屈,可靳堯已無力為她復仇。
一個瞎了眼的人,如何去接近那個被重重警衛保護的家主?
即便讓他接近到了,他又怎麼對許澤恩的生父下得去殺手?
命運從未善待,靳堯早已習慣了一切磋磨,但是這突如其來的身世之還是重重擊垮了他早已千瘡百孔的軀體,靳堯生了一場大病。
他知道是許澤恩安排人給他找了新的住處,也知道所謂的社區照顧都是對方安排的,擔心他在陌生的環境裡行走不便,許澤恩讓人把他在原先住處的所有用品都一一搬了過來。
靳堯無力阻止,也無力驅趕,渾渾噩噩過了兩個月,他終於試著走出家門。
命運把他的筋骨一出,親情,友情,愛情,眼睛,身體,尊嚴,夢想,生命,未來……所有那些美好的東西如同
沙一般在指縫中一一漏去,他很多時候都在懷疑,自己真的擁有過那些嗎。
恍如一場大夢,只餘種種仇恨醜陋猙獰不堪狼狽,在清醒後分外噬人。
拖著這樣一副殘骸,在看不到盡頭的黑暗中掙扎,靳堯常常從整夜連綿不絕的噩夢裡猝然失重驚醒,他的意識深處總有一個聲音鬼魅一般拷問著他:只是一場人生,為什麼要過成這樣?
失明讓他模糊了時間,不知今夕何夕,只是那晚他獨自坐在家中,忽然察覺有人在門口按他家的密碼鎖,他走到門邊輕聲問:“誰?”門外的人嘟囔著,似是醉語,靳堯認得這個聲音,他有幾次外出回來時在電梯裡碰過這個人,很溫和禮貌的一個人,看到他摸索電梯按鍵會好心幫忙,發現他失明也不會陡驚陡乍。
靳堯輕聲說:“你是不是走錯門了?這是我家。”那人好像趴到了門板上,輕輕踹了一腳門扉,靳堯好笑地聽了一會,打開門,把對方放了進來。
寒刃破空而來,空氣裡劃過悉的草木泥塵的氣息,靳堯彎
側身抓住對方手肘並卸下對方武器同時反手把利刃揷進來人的腹部只用了一秒不到,溫熱的
體沾溼手心,他把那個殺手推到一邊,自己連退兩步,冷聲問:“是誰?”屋內至少進來五個人,個個身帶殺氣,靳堯警惕著。
“教官,別來無恙!”低沉陰冷的聲音用湎北語向靳堯昭示了來人的身份。
“萊素?”靳堯站直身體,微微一笑,“昂基還好嗎?哦不對,我應該問,他的老二還好嗎?”萊素嘆了口氣:“教官,你知道先生不會放過你,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就憑你們?”靳堯微側著頭,這個小區所有入口都有紅外探測儀,他篤定了對方沒有槍,心裡就安定了,哪怕雙目失明,對付這些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湎北僱傭兵,靳堯絲毫不懼。
其實靳堯知道最近一直有人盯著他,只是他以為那是許澤恩的人,沒想到還是大意了。
當年靳堯幫助扎託救出妹妹,卻被昂素盯上,最終拼了個魚死網破,他把昂素閹/割,又投奔了政府軍,如今湎北停戰,昂素的地盤大部分被收繳,靳堯原以為那人早自顧不暇,卻不想都這個時候了,他還不忘派心腹過來了結自己,這是有多大的怨念。
“如果你的眼睛完好,我們當然是沒有辦法的,尤其這是華夏的地盤,”萊素誠實道,“但是很抱歉教官,你的運氣不太好。”
“那你們就來試試。”靳堯循著聲音出手如電直直攫向對方的咽喉,卻聽到一聲悶/哼十分耳,而他掌下的肌膚溫滑,
本不是風吹
曬的僱傭兵能有的,靳堯立刻明白了,先前搗鼓自己門鎖的,的確就是那個經常在電梯裡碰到的人,而萊素顯然挾持了對方做人質。
“你看教官,我都說了,你的運氣不太好,如果不是醉鬼走錯你家的門,你也不會開門讓我們進來,”萊素嘆息著,“可惜這個世上,卻沒有多少人知道赫赫有名的死神判官,是這樣容易心軟的人啊。”靳堯自認早已鐵血銅骨,不會幼稚地存著婦人之仁,但是那時候他卻莫名覺得疲憊,即使他能殺掉所有的兇手,昂基還會不斷派遣新的人過來,他一雙手上鮮血累累,便是償還那些殺孽也是理所應當,何必再拖累無辜。
他孑然一身,這世上還能牽掛他的,不過一個許澤恩,可是他跟許澤恩走到這樣的地步,他的存在時時刻刻都是對方的累贅和包袱,他們相愛不得,相殺不能,餘生彼此都不能安好,不如死掉一個,讓另一個解脫。
他已經太累了,每天拖著摧枯拉朽一般的身體,睜開眼睛四壁都是烏沉沉的黑,巨大的房間像是一口冰棺,無人說話,無人溫暖,無人陪伴,他知道自己早晚會像一株被
去所有水分和養料的樹,慢慢枯萎,慢慢腐爛。
他這樣像是被魔咒纏身的人,萊素的屠刀,倒也是不錯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