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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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一,張作霖由於孫傳芳領銜,閻錫山等十六人聯名通電擁護之下,在天津就任安國軍總司令,同發表命令:以孫傳芳、張宗昌、閻錫山為副總司令;至於參謀長,不用說,當然是楊宇霆。

張宗昌受命回到濟南,亦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要求部下核實陳報兵力,一人一槍,究有多少?清查以來,有十七萬多支,這就可以大加擴充了,一口氣委出十幾名軍長;第八軍軍長畢庶澄併兼海軍司令。前敵總司令褚玉璞,參謀長是李藻麟。大軍分三路南下,褚玉璞到南京;張宗昌到安徽;畢庶澄則循海道至上海。奉軍則由張學良、韓麟率領第三、第四方面聯合軍團,進入河南支援吳佩孚。

名為支援,其實是來接收地盤;原來吳佩孚由於孫傳芳的坐觀成敗,以致處境蹙,由湖北退入河南,先至信陽,後到鄭州,而且與他手下的大將靳雲鶚失和,駐軍河南中部,司令部設在郾城的靳雲鶚,將吳佩孚的衛隊都繳了械。他的另一員大將寇英傑,亦不大合作。為此,依附直系的官僚如夏壽田、張廷愕等人,特地將直系的“家長”曹錕,撮到鄭州,來挽救直系的分裂。

曹錕到得鄭州,住在旅館裡,患了重冒;偏偏吳佩孚忙得一時沒有工夫去看他,以致曹錕大為不悅。兩天以後,方始晉見,吳佩孚探問病情,問了兩遍,曹錕才答非所問地說:“今天的風好大!”吳佩孚沒有聽出他弦外有音,天真地答說:“今天天氣很好,沒有風。”

“沒有風,怎麼把你吳大帥吹來了?”曹錕即時板起臉來:“你是大帥,我從前也是大帥。當年有了功勞都是你們的;我不把功勞分給你們,你哪裡去當大帥?如今你呢,有功勞都是自己的,不能容人,也不能開誠佈公,自大狂妄,以致於大家離心離德,你得好好想一想!”這一頓聲俱厲的訓斥,將吳佩孚說得啞口無言,夏壽田與張廷鍔趕緊把話扯了開去,以免吳佩孚過分難堪。不過訓斥歸訓斥,迴護歸回護,曹錕還是將靳雲鶚找了來,好言安之外,囑咐他要顧全“團體的利益”尊重吳佩孚的地位。

當曹錕由鄭州回保定後,局勢已經有了變化;保定是在吳佩孚。討赤時攻下來的。特派齊燮元坐鎮,這一帶的稅收,是吳佩孚的重要響源。但直隸督軍褚玉璞認為保定是直隸的疆界,應該收回;在曹錕離開保定到鄭州時,派了一師人開入保定,接收了防務;等住在天津的齊燮元得知消息,已無可挽救了。

但是,吳佩孚最大的打擊,是來自奉張。本來吳佩孚南撫孫傳芳,北聯張作霖,這個三角關係,以他為中心,怎奈孫傳芳私心忒重,坐山看虎鬥的結果,使得革命軍能用個別擊破的策略,造成吳、孫的兩敗俱傷;在這樣的態勢之下,張作霖面臨了一個必須作出抉擇的局面,如果不甘於坐守關外,便須入關有所作為。結果是張作霖選擇了後者,也就是擔當起對抗革命軍,挽救北洋軍閥的主要責任。

其時國民革命軍對大局有一個極其當的分析與判斷,認為張作霖組織安國軍,是孫傳芳全力策動的結果。但張作霖目前對迫近潼關的西北軍,較之對革命軍,更為緊張;因為潼關一下,西北軍開入河南,北方便大受威脅,所以奉軍必先全力對付西北軍,一定要待到河南穩定後,才會對革命軍採取行動。

因此,革命軍當前的戰略是,第一、先肅清湖北西部;等西北軍經營陝南告一段落,兩軍在鄂北取得聯絡,再定攻河南的計劃;第二、乘此奉軍無暇南顧時,革命軍在東南方面,先定閩浙,再圖蘇皖,暫定劃江而守,以待時局的變化;第三、上海勢在必得,否則長江閉,海外通亦難自如,一得上海,全面皆活,可立於不敗之地;第四、南京及皖南收復後,進軍河南,逐鹿中原,此時不但西北軍可以取得聯絡,山西亦必響應,然後北定燕雲,統一全國。

果然,初步顯示,局勢的發展,悉如預料,張作霖以孫傳芳的主力守淞滬;直魯聯軍守南京,而以入河南防西北軍,作為奉軍的主要目標。這一來,就非將擋道的吳佩孚請開不可了。

儘管張作霖函電馳,表面詢問吳佩孚的動向,實際上是請他讓路,甚至表示入豫的奉軍,可以歸吳佩孚指揮。但有南口的經驗在,吳佩孚頗具戒心,所以一再表示,自己的實力足以擋得住革命軍,還不需要奉軍。

但是,他的實力在哪裡呢?寇英傑、靳雲鶚兩軍,都指揮不動,而且靳雲鶚反奉的態度十分強烈,甚至自行組織了“保豫軍”準備對抗張學良、韓麟的部隊。

張作霖忍無可忍,下令三、四方面軍,肅清黃河北岸,渡河進佔鄭州。於是奉軍先頭部隊於一月底進駐河南彰德;全部兵力五萬人,由京漢、隴海兩路陸續南下,前敵總指揮是第十軍軍長於珍,而張學良則不時往來於前線與北京之間。

三月五,張學良到達河南衛輝,此地南濱大河,西控上黨,號稱天下之中,他與韓麟召集第十軍軍長於珍、第十七軍軍長榮臻、第五軍軍長趙恩臻及炮兵司令鄒作華等高級將領會議,決定分三路前進,於珍指揮中路、趙恩臻指揮西路、榮臻指揮東路,限一星期內渡過黃河,進鄭州。

在會議中,張學良下了極嚴厲的命令:嚴守軍紀,不礙害民擾民。原來張學良雖未正式受過西方教育,但從青年會到京奉鐵路,他的外國朋友很多,頗為嚮往西方文明;革命軍出師以來,只為部下恪守軍紀,到處受到百姓的歡與支持,以致所向無敵,對他是個極大的啟示。再細想一想,馮玉祥的部隊打不散,亦是由於紀律嚴明;此外孫傳芳的部隊,軍紀比較好,戰鬥力就比較強。奉軍的裝備、訓練、士氣都是第一的,就是軍紀太壞,以致於楊宇霆在江蘇,地方上一聲號召,群起而攻,不須有什麼行動,就垮下來了。因此,他這一回決心要洗刷“奉軍紀律最壞”的名聲。

因此,這一回奉軍由於黃河鐵橋已斷,不得不用船隻渡河時,破天荒地是用相當合理的價格,僱用民船,而非蠻不講理的徵用;同時亦停止了拉伕,出價僱用伕子來運輸輜重,使得河南老鄉,大驚奇。

三路泰軍,由於珍所指揮的中路開始,分別在鄒作華的重炮部隊支援之下,強行渡河,直撲鄭州,還發動了飛機助攻。同時張作霖給了吳佩孚一封電報,指責他“敵來犯境,則退讓不遑;友來假道,則屏絕不許”措詞很不客氣。見此光景,吳佩孚黯然退出鄭州,轉往豫西鞏縣,暫時歇足。

哪知馮玉祥的部隊,已由陝西出動,而潼關守將張治公則投降了奉軍;但在洛陽的所謂“鎮嵩軍”劉鎮華部,卻又響應馮玉祥。雙方部隊一層夾一層,形勢搞得非常複雜,如果吳佩孚未離豫西,奉軍不能自鄭州攻洛陽的鎮嵩軍,張治公便有為馮玉祥、劉鎮華夾擊之危。因此,張學良派人持專函去見吳佩孚,信中很客氣地請“吳老伯移居鄭州”實際上是要他讓路。吳佩孚置之不理,韓麟等人便老實不客氣要動武了;以關雲長自許的吳佩孚,變成了兵敗的“劉皇叔”棲棲皇皇地遁往南陽。

其時國民革命軍的發展,真所謂“順天應人”大軍所到,無不歡,以致孫傳芳一敗於江西,再敗於福建,三敗於浙江,四敗於安徽,五敗於江蘇,三月什三國民革命軍克復南京後,於四月十八由國民黨正式發表文告,國民政府決定奠都南京;軍事方面繼續北伐,肅清了黃河以南,而山西的閻錫山,亦已決定與國民革命軍合作。在這樣的情況下,奉軍不能不放棄隴海退守河北。

北洋軍閥,如今只剩下一個張作霖了。時移勢轉,他只有在兩條路中挑一條走,不是退守關外,便是獨挑大樑。張作霖挑了後面的一條路。

挑這一條路,是由於張宗昌的慷慨陳詞。六月十六下午,張作霖在順承王府召集會議,商討“最高問題”亦就是否自封“海陸軍大元帥”組織軍政府?張宗昌站起來發表議論:“現在的敵人,跟以前不一樣了,似前不管是哪一系,打來打去都是北洋自己人。吃了敗仗的,過一陣子照樣再起來:現在敗給革命軍,可真是把命都革掉了。與其坐著等死,不如痛痛快快大幹一番,幹不過人家,再回關外也不遲。老帥有了“大元帥”這個銜頭,就算出關,也跟孫中山在廣東一樣,仍舊可以撐起一個場面來。”張作霖連連點頭“最高問題”便這樣決定了。當天張作霖發表通電,表示討赤到底;但對反共者,暗示可以妥協。同一天由孫傳芳、張宗昌領銜,會同奉軍將領通電擁護張作霖。北洋政客梁大詔、曹汝霖等亦支持張作霖為北洋最高領袖。

兩天以後,張作霖在西苑懷仁堂就任“陸海軍大元帥”當天發表兩道命令,一道是“制定中華民國軍政府組織今”;一道是特任潘復為國務總理,負責組閣。

其時馮玉祥、閻錫山已先後加入革命陣營。但馮玉祥與蔣介石,在意見上有嚴重的歧異;原來國民黨內部正在鬧“寧漢分裂”蔣介石與馮玉祥在徐州初次會晤,雖經李烈鈞等人極力溝通,一而馮玉祥始終拒絕蔣介石的要求,即是不願率軍沿京漢鐵路肅清武漢。最後鬧到馮玉祥不辭而別,徑回開封。

因此馮玉祥之加入國民革命軍,對奉軍並不構成新的威脅,但閻錫山加入國民革命軍,便成了奉軍的肘腋心腹之患。張作霖幾次派代表勸閻錫山回頭,不得要領之後,終於在十月初“明令討伐”閻錫山亦知晉奉之戰勢不可免,在軍事上早有部署,但晉軍自民國以來,一貫採取守勢,備多力分,加上力量原不及奉軍,所以一經接觸,首先在京漢路上,為張學良、韓麟殺得“軍資遍野,骸骨積山”;接著京綏路亦告失利。

但正當張學良在保定發出捷報時,晉軍第四師師長傅作義,突襲涿州得手;北京與保定之間的通,被攔切斷,張學良急派三十軍軍長於芷山,率兵趕往琢州,一戰成功,但得而復失;再度進入涿州的傅作義,就不好相與了。

傅作義的兵力,共計三個步兵團、一個炮兵團,以及工兵營、機槍營各一,連同涿州城內的百姓,共計軍民八萬之眾。自古以來,守城以糧食為先,所以傅作義實施糧食管理,預計可以供應一個月。他構築的防禦工事,周密堅固。守一個月亦並不困難。

奉軍由張學良指揮,五次猛攻,不能得手,乃採取長期圍困的策略。戰火殃及人民,最苦的還不是道路離,而是困在孤城中捱餓。

一個月以後,糧食不繼,改以雜糧充飢,士兵吃的是黑窩窩頭,到了十二月初連雜糧都吃完了,只能吃酒糟。十二月十四,也就是被圍整整兩個月的那天。琢州婦孺數百人環跪在司令部外面泣訴,說他們肚子已經空了三天,要求結束戰爭,以維殘生。但傅作義不為所動。

到了一月,傅作義實在撐不下去,派人向奉軍談判停戰條件,二月四達成協議,共計五條:第一、即起停戰;第二、涿州人民在戰事中的一切損失,由奉軍清償;第三、涿州守城軍改稱“國防軍”永不參加內戰,一切軍械糧響,由奉方補充發放;第四、“國防軍”駐地為軍糧城;第五、奉方付現大洋二十萬,作為開拔費。

這二十萬元的一部分,落入若干老名士的荷包中,一個是樊增祥,湖北恩施人,他的父親叫樊燮,在湖南當提督。這個職位是“綠營”——八旗以外,漢人兵營,使用綠旗,所以稱為綠營——中最高的,掌管一省兵馬,正一品。其時湖南巡撫是洪秀全的小同鄉駱秉章,重用幕友左宗棠,獨斷獨行,跋扈非凡,外號“左都御史“;一次召見樊燮,談論軍務,話不投機,左宗棠舉起手來,就摔了樊燮一個耳光;接著以“目不識丁”的考語,參劾樊燮,竟致革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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