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KIKI926:宿世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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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兩人出了茶閣。莫丹青緩然走在前面。韓典望著她的背影,陡然停住了腳步。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個聲音在吶喊:去,跟隨她,照顧她,陪伴她吧。你不能夠失去她了。於是,他徹徹底底地清楚了,明白了,他已愛上她。不是愛她的美貌,不是愛她的典雅,早在他第一眼看見她臨摹的那幅《長生不老圖》時,他就已經愛上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這一切,只因緣分。他韓典,命中該等的人,是她,莫丹青。
莫丹青回頭,見魂魄飛逝的韓典,輕輕靠近他。她抬起手,放在他面頰。他從來就不知還有讓人到這樣舒適的
滑的女人的手。這輕輕的一觸碰,令他彷彿歷經了幾個銀河幾個世紀。他看見莫丹青
淚了。
得很辛苦。鼻翼在顫抖。於是他情難自
攬她入懷。
他在心裡默默說:好吧,就這樣吧。
韓典已努力使自己不去看小佳的眼睛,但仍舊聞到了溼。小佳哀哀問:是不是要分手?到這一刻韓典才發現自己犯有多大的錯誤。小佳一向乖巧伶俐,他怎能傷害她?而且他能夠捫心自問真的對小佳一點
情也沒有嗎?可他的錯不是愛上莫丹青,而是沒有在遇見小佳之前遇上莫丹青。小佳沒有詢問原因。她是在愛情上極單純的脆弱女子。韓典心一軟,為小佳拂去眼角淚水。
他再次去了莫丹青家。那座久居世外寧謐肅靜的房子。在門外,他撫了一下掛著的紫
風鈴,聽它在輕風裡柔和的敲打聲。這樣的生活到底是屬於自己嗎?還是終究只屬於莫丹青一人而已?短短
子
情改變不少,但天生刻骨的責任
仍揮之不去。這一次,他
受到了那種強烈似焚的愛,卻不知如何演繹。
門開了。依舊細緻的絲綢連衣裙,飄逸烏黑的秀髮,古典多情的眉眼,溫婉大方的舉止。本就是從畫裡走下的明代閨秀。小佳亦是文靜的,卻也是柔弱的。那片溫順是都市嘈雜中的一汪泉水,令人心怡卻無法真正解渴。莫丹青卻是柔裡帶剛,愈接觸愈發覺如海洋般寬闊深邃。真正的超凡脫俗。
韓典看見莫丹青臉上拼命掩飾的悅意,心中有些刺痛。坐在沙發上,莫丹青端來了普洱。真是奇怪,幾次下來,韓典還真的愛上了普洱。不知到底是愛屋及烏,還是骨子裡本身就隱藏嗜茶的因子。他呷了口,幽鬱齒留香。望著莫丹青的身影,他問:你,今年幾歲了?,莫丹青平靜回答:二十四。韓典微笑:你算是女人當中會保養的了。莫丹青眼中閃過轉瞬即逝的驚異。韓典說: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和長生不老圖的畫中人物有什麼關係。莫丹青輕輕一笑,我和畫中人相距幾百年啊。韓典盯著她的臉:那為什麼你倆身姿容貌一模一樣?
莫丹青怔住了。她的眼中漸漸呈現上來巨大的悲哀。這是一種積蓄已久的憂愁。這不是一個年輕女子應有的神態。
韓典冷靜地望著她,吐出兩個字:盈——姣。
莫丹青驚得退後了兩步,不敢置信地看著韓典。
對不起。我查過你。
是那幅畫讓我這麼做。
你的資料除了基本信息之外別無其他。而24年前,你用另一個名字生活。直到名義上的38歲時,你在旁人眼中死亡,又以莫丹青的名字繼續另一段人生。也許在這之前,你還變換過身份,重複過許多次人生。但,已經查不到了。事實上,你的年齡,誰都不知道。
韓典站起身,直視莫丹青:現在,我終於可以確定了。你是明朝人,你是畫中人。你是叫盈姣,是的,我夢裡就這麼叫。而我,——我的前世,和你一定有什麼關係。對嗎?是不是?
莫丹青的眼眶中滾落下一大串淚。是剛剛的悲哀引發的。但她卻由衷而開心地笑了。韓典一陣心痛難捱,衝上前摟住她:對不起,對不起。莫丹青掙脫開來,搖搖頭,認真地說:我很久沒有過淚了,也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高興了,梓喬。
韓典的心像被什麼狠狠敲了一記。一剎那,清晰長遠的記憶如海上初升旭照亮了腦海。
茂密的樹叢——爹爹斷不會應承我倆之事,如何是好?——若你肯捨棄榮華,我願拋開一切帶你遠走!
陰鬱的閨閣——盈姣,明進宮我定要為你盜得丹藥為你保命!——梓喬不要,這要砍頭的!——若你
命不保我絕不獨活——梓喬,我倆死後前世情事會全部遺忘。來生見面也會相見不相識啊——那我們來生以丹青為相會憑證。《長生不老圖》是我倆初識信物。下輩子我會不停作畫,讓盈姣見了必定想起。
可是!韓典從幻夢中拔出,大叫:死的是梓喬,盈姣獨活下來,而且想死也死不了!
梓喬進宮作畫時乘機為我盜取皇上煉丹房的長生不老藥。我吃了之後身體竟果真逐漸恢復。梓喬卻東窗事發被斬!莫丹青安靜地
著淚。我按照梓喬的誓言,不斷習畫作畫,只希望有朝一
能夠與梓喬重逢。可,到了這一刻,我竟無法面對了。
韓典湊近抬起莫丹青娟秀的臉,替她拭去一臉的淚珠。前生的情已甦醒,記憶卻還不完善。他的聲音很是沉痛:梓喬也後悔當初讓你吃長生不老藥,害你一人獨自守候四百年孤寂的漫漫時光。莫丹青一臉哀怨纏綿。
來生以丹青為信物再續前緣是梓喬的意願,卻成為盈姣甩不掉的責任。韓典心疼且悔恨。此時的他已與昔時的梓喬融為一體了。不,四百餘年來,梓喬的魂魄本就是停駐在自己的身軀內等待復甦的一天。在看到《長生不老圖》之前的26年生命裡,甚至在他昔
的每一生一世,從來就不知道有一個女子正站在時光的風霜裡痴痴守候。而到如今,他才豁然開朗,找到了歸宿。那奈何橋上的一口孟婆湯終於失去了效力。
我們有,有怎樣的故事?韓典像個一個失憶者,乞求得到回憶。他要知道自己曾與眼前女子經歷了怎樣的愛情。
溫臻,字梓喬,明光宗年間宮廷畫師。廖盈姣,當朝刑部尚書廖延長女。某廖延為慶五十大壽請巫師祈福並邀溫臻前來繪圖記載當時盛況。其間,溫畫師與廖小姐一見鍾情。廖盈姣自幼喜好丹青,與溫臻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廖尚書雖敬重溫臻才氣,卻嫌惡其孤傲難馴,於是
打鴛鴦。盈姣相思成病,命不久。溫臻借進宮為嬪妃畫像之機偷取丹藥,自己卻被
斬。廖府也因脫不了干係,尚書被貶官。
莫丹青停住了。這再過千百年也不會忘懷的記憶不知每晚要在她腦海裡淌幾回。而這一
淌,就淌了四百年。
難道,真的是我做錯了?韓典悲不自勝。
莫丹青笑了。她的笑是明媚純淨的,彷彿傾訴完悲苦後已經丟棄了幾百年的痛與怨。
梓喬,你怎會有錯呢。
她一張完全得到平靜的臉溫和地看著韓典。韓典猛抓住她的玉手:今生讓我補償你,不要離開我好嗎盈姣?眼前的莫丹青漸漸模糊,似乎變成了著一身粉衣的古裝少女。她依舊微笑著,動情地看這個自己為之守候天荒的男人。
韓典一陣暈眩,癱倒在地。
醒來以後已是次清晨。韓典睜開眼,躺在自家
上。鬧鐘指向七點五十。
夢?不可能。那種蕩氣迴腸的覺依然在
間震撼。
他跳下。撥通了莫丹青的電話。久無人應。覺得
口有硬硬的東西。一摸,是封信。忙打開。上面是整齊漂亮的女
字跡。
梓喬:我在普洱中加了安眠藥,足夠讓你一夜無夢,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雁過無痕。什麼都已完結。昔時你我最愛品茶賞畫,你曾說願為我品一生一世的茶。那麼現在也讓一杯茶來結束吧。
我只能悔我吃下不老藥,永不會老,不會死,也永遠失去和你長相廝守的資格。如果四百年前我們一同死,一起投胎,那麼我們或許還有機會相遇相愛。可是現在,我成了死不了的一個古人,一個永遠活在回憶中的靈。你會老,會死去,會在活著的時候不斷變化。而我,已是一成不變。你是真實的。我成了虛幻的。溫臻與廖盈姣將永遠愛著,可惜我已不是廖盈姣,你已是韓典。
等你醒來,莫丹青也已死去。她二十多歲的面容不允許她以一個身份留在世上太久。莫丹青在這一生能夠找到溫臻,已經到滿足。
有了這份滿足,廖盈姣會永遠幸福的,梓喬。
韓典頹然低下頭。手一鬆,信紙被風颳在半空,飄至窗外,沒有了蹤影。好像來去匆匆的莫丹青。你怎會滿足?你怎會幸福?天!等待尋找四百年就是這麼一個結果?
突然,門開了。韓典霍地站起,望著闖進來的人。小佳衝到他身邊,一頭倒進他懷裡泣:你昨晚到哪裡去了,你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我好害怕你出事了!韓典,不要嚇我了,再也不要!我怕沒有你,一天看不見你聽不到你的聲音我就要瘋了。不要離開我,好嗎?
韓典震驚地摩撫小佳的頭髮。小佳像一個被寵溺嬌慣的孩子一夜之間成懂事了,眼神充滿深深的眷念與不捨。他含下本要滑落的淚。那是為盈姣而
的。但他的眼圈紅了。他握住小佳的手,重重吻下去。這隻手,是伴隨他兩年之久的手。沒有四百年的漫長風霜與滄海桑田,卻真實。也許的確如此。溫臻和廖盈姣將永遠愛著。但他們,一個已是莫丹青,一個已是韓典。
人的大腦是件可怕而複雜的機器。突然某天清晨醒來,韓典的腦海一片空白。他忘記了莫丹青。忘記了廖盈姣。忘記了溫梓喬。仍舊並排懸掛在牆壁上的兩幅《長生不老圖》亦不起任何回憶。真的如夢亦如霧,散過了無痕跡。他永遠也不會再知道,這兩幅畫有一幅是他四百年前的情人所繪,還有一幅是四百年前的自己所繪。
只是某韓典陪同小佳去試婚紗,身著粉
婚紗的小佳笑盈盈並帶羞赧地在他面前輕輕轉圈,讓他覺得是似曾見過的場景。小佳湊近他耳畔頑皮地吹氣。他心底深處泛起一股柔情:啊,這就是我生命中的人。
小佳去換衣服了。韓典面對店裡的落地窗,手在褲袋中悠閒地看著街上來往過客。音響店裡面有淺淺的歌聲在哼
:ilovedawomanbeforeimether…韓典觸動地抬起頭。一抹紅
清麗身影在人群中起伏。只看得見那秀麗的長髮,柔弱無骨的雙肩。
好像一個人。像誰呢。韓典的情緒跳動起來。他努力想。想要一個答案。卻是花落夢醒,無處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