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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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狗子的老婆早晨到峒峪灣去鋤草,走到苞谷地裡一看,頓時傻了眼。前天還長得蓬蓬,看著就讓人喜愛的一塊綠油油的苞穀苗,一下子不見了——全都被牲口糟蹋得一塌糊塗。吃的吃,踩得踩,一片狼籍,除在地角坡邊還殘留幾株弱苗外,幾乎成了一塊光地。其慘狀,真是目不忍睹。明年的生產成本,一家人的經濟開銷,全都指望著這塊苞谷啊!可現在卻一下子打了水漂。看著、看著,傷心的淚,只象斷了線的珍珠,涔涔地直往下落。
傷心一陣之後,她便扯開喉嚨,對著山下罵起了大街:是那個喂牲口的,不好好地看管,吃了俺的苞谷,祖宗十八代都要背時的…沒有好下場的…
在農村象這種漫無目的的罵街,經常發生。家裡的雞仔丟失了,下的蛋被別人順手撿走了,又不知道是誰,只好亂罵一通,雖然也知道沒一點用,不會解決什麼問題,但為了洩洩火,散散心裡的惡氣,罵出來總比窩在心裡頭痛快。同時也是對那些心裡有愧的人一個警示,讓她們聽了心裡也難受難受。
罵過之後,她又蹲下來,仔細地查看起留在地上的那些牛腳印。腳印還十分新鮮,不用說,事情肯定就發生在昨天。她怨自己昨天怎麼就不上地裡來看看呢?昨天她扯了一天的豬草,也是該背時,鬼使神差,扯豬草都沒朝這方來,而是上了巖堖壩。苗都沒了,還鋤個的草哇。她急忙趕回家,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丈夫黃狗子。黃狗子一聽,愣了好半天,緩過神來後才問,那你怎麼不問問茂桐樹呢?他所說的茂桐樹就住在峒峪灣,隔他的苞谷地不遠,打他家門前經過的那條路,就是去自己苞谷地的必經之路。他的腳有殘疾,幾年前他就沒下地幹活了,一年四季都在家,是誰家的牲口,他肯定知道。
老婆說問過了,他說他沒看見。黃狗子說,話,他是不肯講。他知道茂桐樹是個樹葉子掉下來都怕打破腦殼的一個人,為別人的事他才不會挖遲角田埂哩!要想從他嘴裡套出話來,還得想個法子。
黃狗子是個急子,心裡裝不得事,尤其是發生了象這種“燒倉屋”的事,心裡更是著急。一聽完,就馬上要去峒峪灣,找茂桐樹“審經”好查個水落石出。他從
頭上取幾皮葉子菸揣進兜裡,又咕咕咕地灌了一肚子冷水便出了門。剛穿過兩條田埂,走到巖屋口轉角邊,恰好與茂桐樹碰了個正著。他大喜,真是說曹
曹
就到,得到全不費功夫。黃狗子一把拽住茂桐樹的胳膊,也沒說拽他做什麼,不由分說地就把他拉進屋裡。之後便吩咐老婆趕快炒幾個菜,再
一盤花生米來,他又進裡屋把剛剛才出窩的一罈米酒往桌上一蹾,笑著說,茂哥,咱哥倆好久沒一起喝酒了,酒蟲子都快把肚子鑽穿了,今
個咱丟千工也得喂喂酒蟲子。
茂桐樹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好貪幾杯,並一喝就找不到北,管不住自己的嘴,連自己老婆偷人的事都會搬出來跟別人講。為這病,年輕時他老婆沒少和他吵嘴,還鬧過離婚,但生成的鼻子長成的眉,都是六十好幾的人了,哪還改得掉。吵歸吵,鬧歸鬧,但他只要一看到酒,心裡就犯癢癢,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他一聽黃狗子說是要喊他喝酒,又聞到了一股酒香,心裡早就
出八丈長的涎水,雖在嘴上說有事,沒時間,不喝。假裝推辭忸怩了一番,其實喉嚨裡已伸出了貓爪子,
股早坐上桌邊的板凳。
果不其然,幾口貓下肚,茂桐樹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還沒等黃狗子問他,自個兒就把話題引出來,主動說開了。你家的苞穀苗是那個家裡牲口糟蹋的,我知道,但我不能跟你說,你惹不起人家…
既然話已說到正題上了,當然也就不用前面的那些過場了,黃狗子正求之不得。你看我是惹人家的人嗎?黃狗子瞟了茂桐樹一眼,往他還沒喝完的酒盅裡倒滿酒,又說,茂哥,話可不能說個半截呀!這人死也要死個明白,總不能死後還當個糊塗鬼吧!
茂桐樹嚼了幾個顆花生米,又呷了一口酒,膽子好象大了起來,說話時陡然間也長出了幾分豪氣。我說是可以,但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不然就是爛在我肚子裡我也不會說。
答應,二十個條件都答應,黃狗子知道他開始講酒話了,趕忙往茂桐樹碗裡夾了一塊煎蛋,端起酒杯又給他敬了一杯,加了一把火。
茂桐樹抹了一下下巴,裝出一副長者的樣子,以一種上司教育下屬的口氣說道,一、你得替我保密,到哪都不能說是我說的;二、你不得去和人家幹仗,幹仗,你本就不是人家的對手。
我知道,我知道。黃狗子頭點想象小雞啄米似的,恨不得拿出一把鉤子,把他嘴裡的話,一下子全鉤出來。
是朱疤子家那頭大水牯吃的,昨天我看他老婆從你地裡把牛牽出來時,打我門前過,慌慌張張,還摔了一個跟頭。
黃狗子聽後,心裡一涼。人稱朱疤子的朱克祥,的確是個不好惹的角,在村裡可以說他是地方一霸。他佔他有個哥在縣裡當局長,後臺硬,自己又長得
圓膀闊,門高樹大,有一把蠻力,把誰都不放在眼裡,就連村幹部也懼他幾分。可是,這是四五畝地的莊稼呀!難道就因為他跋扈不好惹,這樣白白的損失了不成?苗子已經長過了膝,開始要拔節了,重新把地翻過來補種已過了季節,補栽吧,倒是還趕趟。可到哪去
這麼多的苗子呢?黃狗子心裡擺開了擂臺,不知到底該怎麼辦?又一想,他朱疤子雖然蠻橫,但他的牲口糟蹋了人家的莊稼,難道他還有理不成?不管怎麼說,都得找他討個說法,不然就這樣隱銷了,他會得寸進尺,更加得勢,以後他要是爬到你脖子上拉屎,還要喊你給他搬凳子哩!
茂桐樹見黃狗子半天沒作聲了,拿筷子磕了一下他的杯子,走呀!怎麼不走了。黃狗子回過神來,說了幾句謝茂桐樹的話,又端起酒杯與他碰了一下,就再也沒心思繼續喝下去了。他在心裡盤算著,看到底如何去找朱疤子。茂桐樹見他又走了神,自己一個人喝也漸漸淡了興趣,只得放下酒杯,一瘸一拐、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黃狗子來到朱克祥家時,朱克祥正在逗他養的那隻八哥,教它說話。黃狗子來到他身邊,他象沒看見似的,那副悠閒自樂的樣子,好象什麼事都沒發生,黃狗子看了,氣就不打一處來,但他還是強按著,很客氣地叫了一聲克祥,逗八哥呢。朱克祥沒理他,他又說,你家牲口把我峒峪灣那塊苞谷吃了,咱們去現場看看。
朱疤子把眼珠子對他一翻,白了黃狗子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家牲口把你家苞谷吃了,是你捉到的,還是看到的?你憑什麼說是我家的牲口,有證據嗎?
我是沒捉到,也沒看到,但有人看到了。
你把話說清楚,是那個狗的說的,他是什麼時候看到的?他敢站出來當面對質嗎?朱疤子敞開了大嗓門,近乎吼叫般地質問著黃狗子。
黃狗子是答應過茂桐樹的。不把他供出來,為人就得講義氣守信用,再說,茂桐樹一個殘疾人,朱疤子要是知道是他度的禍,還不剝他的皮呀!於是,他又說,這人我不能說,但是你家的牲口是肯定的,不信就把你的牛牽著,咱們到地裡去對對腳跡。
黃狗子,你真是條癲狗,怎麼見人就咬哇。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家的牲口?朱疤子用手指著黃狗子的鼻子尖,恨不得要一口把他生下去。老子沒時間陪你羅嗦,你有本事就把證人叫來。
黃狗子一聽,也不由地火冒三丈。簡直是欺人太甚,論年齡自己要比你大,論輩份你也得叫自己一聲叔,你朱疤子也太不講理了,好象是人家在栽髒冤枉你,好話沒一句,還出口傷人。雖然黃狗子平時是個和事佬,三歲小孩都不輕易得罪的,但他畢竟也有臉面,也有尊嚴,也有犯倔的時候,兔子急了還咬人呀!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也憤憤然地說,朱疤子你說怎麼辦,到底賠是不賠?要不然老子把你的莊稼也毀了。
你敢。朱疤子在村裡,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你要想賠,就把你的姑娘叫過來老子今晚就陪。
黃狗子眼裡冒出了火,氣得說不出話來,頓時殺人的心思也有了。他順手抄起一木
,衝上去就要和朱疤子拼命,朱疤子見勢不妙,也急忙從門後取出一
剛釺,高高地揚起,只等黃狗子過來,就要往他頭上砸下去。幸好,黃狗子的老婆聽到了吵鬧聲,馬上趕了過來,一把拽住黃狗子,把他拉了回去,才制住了一場
血。
黃狗子回到家越想越氣,從刀架上取下一把杉刀,又要出門。老婆見狀,忙攔住他,問,你要上哪去?黃狗子把牙咬得喀嚓喀嚓地直響,老子上騾子山,把他朱疤子的苞谷也毀了。
老婆又一把把黃狗子推進屋裡,說,你去找死呀!班房裡是不是有人在等你。你也不想想,你毀了他的莊稼,他能放過你嗎?他牲口吃你的莊稼,你只是聽人家說的,又拿不出什麼證據,他可以抵賴不承認。你去毀人家的莊稼,可是你自己親口說的,到時你不敢說半個不字,賴都沒法賴。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咱的莊稼就讓那狗的白白糟蹋了?更可恨的是那狗
的態度,好象他家牲口是應該糟蹋的。黃狗子氣呼呼地說。
去找唐書記,他是書記又是村長,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得出來管管。老婆給黃狗子提了個醒,黃狗子想了想後說,那好吧!事已至此,也只好這樣了。
從內心裡講,黃狗子並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想讓這事驚動村幹部,搞得滿村風雨,沸沸揚揚,牲口糟蹋莊稼是常有的事,誰個又沒有偶爾疏忽失手的時候呢!如果剛才朱疤子態度好一點,說幾句服軟的話,他本就沒打算要他賠,最多讓他
點苗苗補補,再施點肥也就算了,可朱疤子磨子不認鑿,老虎的
股摸不得,做賊的比抓賊的還要兇,這換了誰又不生氣呢。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他黃狗子在村裡算不得個人物,也算得個老把式吧!這口氣他當然得爭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