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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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過芝加哥、聖路易、堪薩斯城、丹佛、洛杉磯、鹽湖城。”他很仔細地念著這些地名。

“你在‮國美‬待了多長時間?”

“十五年。然後我就回來結婚了。”

“喝口酒吧?”

“好,”他說。

“你在‮國美‬喝不到這種酒吧,呃?”

“只要你買得起,那裡有的是。”

“你上這兒幹什麼來啦?”

“我們到潘普洛納來過節。”

“你喜歡看鬥牛?”

“那當然。難道你不喜歡?”

“喜歡,”他說。

“我看我是喜歡的。”過了一會兒,又說:“你現在上哪兒?”

“到布爾戈特釣魚去。”

“好,”他說“願你能釣到大魚。”他同我握握手,轉⾝重新在背後的座上坐好。他同我的談話引起其他巴斯克人的注目。他舒舒服服地坐好了,每當我回頭觀望山鄉風光的時候,他總對我微笑。但是剛才費勁地說了一通‮國美‬英語似乎把他累著了。後來他再也沒說什麼。

汽車沿公路不斷地向上爬,山地荒蕪貧瘠,大小岩石破土突起。路旁寸草不長。回頭看,只見山下展現一片開闊的原野。在原野後面遙遠的山坡上是一塊塊翠綠和棕⻩⾊相間的田地。褐⾊的群山同天際相連。山形奇特。每登⾼一步,天際群山的輪廓也隨之而改變。隨著汽車沿公路緩緩攀登,我們看到另一些山巒出現在南邊。公路接著越過山頂,漸漸轉為平坦,駛進一片樹林。這是一片軟木懈樹林,陽光穿過枝葉斑斑駁駁地進來,牛群在樹林深處吃草。我們穿出樹林,公路順著一個⾼崗拐彎,前頭是一片起伏的綠⾊平原,再過去是黛⾊的群山。這些山和那些被我們甩在後面的被烤焦了的褐⾊山巒不同。山上樹木叢生、雲霧繚繞。綠⾊平原朝前伸展著,被柵欄割成一塊塊,兩道縱貫平原直指北方的樹行之間顯現出一條白⾊的大道。當我們來到⾼崗的邊緣,我們看見前邊平原上布爾戈特的一連串紅頂白牆的房屋,在遠處第一座黛⾊的山崗上,閃現出龍塞斯瓦列斯的修道院的灰⾊鐵皮房頂。

“那邊就是龍塞沃,”我說。

“哪兒?”

“那邊數過去第一座山上就是。”

“這幾天氣很冷,”比爾說。

“地勢很⾼嘛,”我說。

“海拔該有一千二百米吧。”

“冷死了,”比爾說。汽車駛下山崗,開在奔向布爾戈特的筆直的公路上。我們通過一個十字路口,越過一座架在小溪上的橋。布爾戈特的房屋沿公路兩邊伸延、一條支巷也沒有。我們駛過教堂和學校校園,汽車停下來。我們下了車,司機遞給我們旅行包和釣竿袋。一名頭戴三角帽,⾝上佩著叉⻩皮帶的緝私‮察警‬走上前來,“那裡頭是什麼?”他指指釣竿袋。

我打開釣竿袋給他看。他要求出示我們的釣魚許可證,我就掏出來。他看了一下曰期,就揮手讓我們通過。

“這就完事了?”我問。

“是的。那還用說。”我們順著大街向旅店走去,一路上走過一些白灰粉刷的石頭房子,一家家人家坐在自家門口看著我們。

開旅店的胖女人從廚房出來同我們握手。她摘下眼鏡,擦擦乾淨,再把它戴上。旅店裡很冷,外面起風了。女掌櫃打發一名使女陪我們上樓去看房間。屋裡有兩張、一個臉盆架、一個衣櫃,另外還有一幅鑲在大鏡框裡的龍塞斯瓦列斯聖⺟的鋼版畫。風吹打著百葉窗。這間房位於旅店的北部。我們梳洗完畢,穿上⽑衣,下樓走進餐廳。餐廳地面鋪著石塊,天花板很低,牆上鑲著櫟木壁板。百葉窗全部關著,屋裡冷得能看到自己嘴裡呵出的熱氣。

“我的上帝!”比爾說。

“明天可不能這麼冷。這種天氣我可不願下河趟水。”隔著幾張木製餐桌,屋子盡頭的角落裡有一臺豎式鋼琴,比爾走過去彈奏起來。

“我非得暖和一下⾝子不可,”他說。

我出去找女掌櫃,問她食宿費每天要多少。她把雙手揷在圍裙下面,連望也不望我一眼。

“十二比塞塔。”

“怎麼,在潘普洛納我們也只花這麼些錢。”她不做聲,光是摘下她的眼鏡,在圍裙上擦著。

“太貴了,”我說。

“我們住大旅館也只不過花這麼多錢。”

“我們把浴室算在內了。”

“你們有沒有便宜點的房間?”

“夏天沒有。現在正是旺季。”旅店裡只有我們這兩個旅客。算了,我想,反正只住那麼幾天。

“酒也包括在內嗎?”

“哦,是的。”

“行,”我說。

“就這樣吧。”我回到比爾⾝邊。他對準我呵氣,來說明屋裡多冷,接著又繼續彈琴。我坐在一張桌子邊看牆上的畫。有一幅上畫著些兔子,都是死兔子,另一幅是些雉雞,也是死的,還有一幅畫的是些死鴨子。畫面全都⾊澤暗淡,好象是讓煙給燻黑了。食櫃裡裝満了瓶酒。我一瓶瓶地看了一遍。比爾一直在彈琴。

“來杯熱的混合甜酒怎麼樣?”他說。

“彈琴取暖不了多長時間。”我走出屋去告訴女掌櫃什麼叫混合甜酒,怎麼做。幾分鐘之後,一名侍女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陶罐進屋來了。比爾從鋼琴邊走過來,我們一邊喝熱甜酒,一邊聽著呼呼的風聲。

“這裡頭沒多少朗姆酒啊。”我走到食櫃前,拿了一瓶朗姆酒,往酒罐裡倒了半杯。

“好一個直接行動,”比爾說。

“比申請批准強啊。”侍女進屋擺桌子準備開飯。

“這裡風颳得地震山搖,”比爾說。侍女端來一大碗熱菜湯,還有葡萄酒。後來我們吃了煎鱒魚,一道燉菜和満満一大碗野草莓。我們在酒錢上沒吃虧。侍女很靦腆,但是願意給我們拿酒。老太太來看過一次,數了數空酒瓶。

吃完飯我們就上樓了,為了好暖和些,我們躺在上菗煙,看報。半夜裡我醒過來一次,聽見颳風的聲音。躺在熱被窩裡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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