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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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昶聽得動容,從寶座上走了下來。侯茂趕緊重新捧起佩劍。

“你是什麼軍職?”孟昶問道。

侯茂道:“興州防禦使。”孟昶道:“朕聞你立功,沒人給你升官?”

“升……升什麼官?”侯茂忙道,“臣無勇力,家父曾言不能從武,先學文無所成;後無奈才繼承家父衣缽習武,能有一官半職便涕零。”孟昶道:“朕封你為兵馬大元帥,替朕出城決戰!”侯茂愣愣道:“臣謝陛下隆恩……可軍現在還願意出城佈陣麼?”就在這時,李昊終於開口勸道:“陛下切不可軍將士,小心兵變……”

…孟昶什麼也沒幹,不知道該幹什麼。他離開朝堂後,見櫃子上擺著一個唐朝的瓷瓶子,上去就抱起來“哐”地摔在地上,一張臉十分可怕:“玉石俱焚!哈哈……”花蕊夫人聞聲到前殿來,喚道:“陛下息怒。”片刻後,他又想到可能遭到的對待,滿臉懼意,手腳直哆嗦。

“對,一死百了……”孟昶抬頭看房梁。花蕊夫人忙上前勸道:“陛下,先坐下來靜一靜心,會有辦法的。”孟昶淚滿面,使勁搖頭道:“朕沒吃過什麼苦,受不了那等折騰。你去給朕找條白綾來。”花蕊夫人溫言勸之,說道:“高祖立國已數十載,皇室早已被天下人知。陛下就算沒了國,只要忍耐一下渡過這個難關,一定還是貴族。您出身高貴,一世都變不了,只要把心氣改變一下……高貴的身份、錦衣玉食的子,天下多少人九世亦不得,陛下好好想一想。”孟昶道:“朕沒有了皇位,對你們還有什麼用?”花蕊夫人忙道:“臣妾只是替陛下可惜,非為自己打算。臣妾一介婦人、殘花敗柳,貴妃不過是虛的,沒有了陛下什麼都不是了,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

“那怎麼辦?”孟昶愣愣道。

花蕊夫人當即屏退左右,輕聲道:“臣妾已經為陛下找到了一條小路,或許可以稍稍幫助陛下。

臣妾幾年前接濟過一個婦人,叫京娘,她現在已經是郭紹身邊親近的人;只要聯絡到她,或許她念及當年的恩惠,願意回報。京娘身在周軍大營,難以聯絡;不過臣妾已經想好了路子,那便是先聯繫上一個名號巫山白姥的婦人。

巫山白姥白三娘是王昭遠的女婿的前夫,臣妾身邊的宦官打聽到,王昭遠也想通過白三娘找後路。王昭遠此人終於出了原形,他就是個臣;大事不行,但是結甚廣鑽營很有法子。他一定有辦法找到白三娘。

臣妾的意思,陛下下旨王昭遠,帶上一個咱們的人找到白三娘;然後通過白三娘聯絡上京娘……因為白三娘不過是萍水之緣,臣妾向她求方子賞賜過而已;京娘卻要靠得住一些,臣妾親自見過她。”孟昶聽得稀裡糊塗:“七彎八繞的,能在郭鐵匠面前說上話?她會幫你,會幫我?”花蕊夫人道:“她看在我的情面上,是幫陛下啊;連臣妾也在幫陛下。我們都在為了您想辦法,這宮裡所有的人都只能依靠陛下,我們不幫您幫誰呢?”花蕊夫人的眼睛裡淚光閃閃,卻出一絲笑意:“陛下還記得在摩河池上專門為臣妾修建水晶宮麼?從來沒有人對我那麼好……”她喃喃道,“我也好害怕……可能會面對生不如死的事情,人們都好可怕……好幾次我也想一死百了,反正尊貴、好子也享受過了,這時候死了為陛下守節說不定還能最後求個名。可是,陛下這樣尊貴的人,犧牲臣妾算得了什麼?”她彷彿在傾述,從來沒在孟昶面前說這些話,“都是報應罷,我前世一定是個壞人,所以才出身成歌。陛下讓我變得尊貴無比,可是……這一切都是鏡中月水中花,只是南柯一夢,終究還是要還回去的,薄命的人不會好結局。我會像牡丹花一樣凋零在成都府,希望我用這殘破的身體、被玷汙的魂魄贖罪,下一世投生時天下都太平了……”孟昶眉頭緊皺:“你說這些是何意?朕沒明白,是在勸朕投降嗎?”花蕊夫人從出神中回過神來,輕咬貝齒,看著他說道:“陛下,除了投降還有別的路走嗎?陛下想清楚了嗎,是不是真要以死殉國?”花蕊夫人的話十分刺耳,孟昶怔在那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了一口口水,似乎在尋思上吊是什麼滋味。

“還有活路,如果陛下想爭取,投降吧!”花蕊夫人乾脆地說道。投降二字反覆被強調,變得額外清晰。

第一卷第三百七十七章世修降表成都府東城外,五萬多大軍緩緩向平原上的矗立的都城近。從城頭遠遠望去,好像是海洋瀰漫到了蜀國盆地,汪洋一片人海。

花蕊夫人渾身裹得嚴嚴實實,在幾個宦官的陪伴上登上了城頭,想看這個國家破亡的一刻。她彷彿聽到了內心深處某種破碎的聲音。

成都府的城牆完全沒有烽煙的氣息,甚至種了很多牡丹,當年孟昶得到花蕊夫人一時興起下聖旨到處種的,連城牆上都很多,不過現在已經花謝了……因為花蕊夫人喜歡牡丹,但後來人們已經漸漸忘記了這麼多牡丹花是怎麼種的。這一道高大的城牆,看起來巍峨壯麗,實則很久沒經過戰火考驗了。

城牆下面,一股幾百人的騎兵正在整頓隊列。

“兵馬大元帥”侯茂,奉旨出城決戰,能湊夠的人馬只有這麼一點,不願意出來的將士沒有被強迫。

侯茂拔出劍來,眾將士紛紛拿好了手裡的長兵器,陸續翻身上馬。前面的旌旗上寫著:大蜀。

侯茂大聲喊道:“諸公,咱們手裡的兵器是為了保護蜀人百姓!現在,國都正要遭受敵軍的蹂躪,我等有臉看著百姓被踐踏嗎?”眾軍譁然,紛紛吶喊道:“沒有!”

“士可殺不可辱!”部將喝道:“此戰,我等以必死之決心,戰至最後一人,以盡守土之責!”侯茂咬牙點點頭,長嘆道:“好兄弟……”侯茂是參加過幾次科舉未中的人,當下頗有些觸道,“已逝、花已落,但明年的天,壯士的英靈將化作成都府上空飄揚的飛花、城牆上綻放的美麗的牡丹,永世守衛古老的城、富庶的家鄉故土……”城牆上花蕊夫人見狀已泣不成聲,幾昏厥,她哽咽道:“真正的丈夫都死了,城空了,只剩下軟弱的人苟且偷生,忍受屈辱……”就在這時,侯茂劍指前方,一群馬兵開始向前慢跑,直衝周軍五萬大軍的中央人海。

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驚不起半點波瀾。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了廝殺,聲音隱隱約約,空靈而模糊…………孟昶下旨李昊修降表,向絕對優勢戰力的周軍投降,昭告蜀國滅亡。李昊領旨寫降表,次一早準備出使周軍大營,打開門時,只見大門上貼著幾個大字:世修降表李家。

李昊的鬍鬚都氣得豎了起來,伸手想撕掉那張紙,卻停了下來,長嘆一聲。

前蜀國滅亡時,也是李昊寫的降表;現在大蜀滅亡,降表又出自他的手裡。人們罵得好像並沒有錯……李昊見證兩個政權的覆滅。

隨李昊出城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王昭遠的女婿李良友、另一個是貴妃花蕊夫人傳話帶上的宦官魏忠。

三人乘坐馬車沿著大路前往周軍大營,所到之處,只見周軍旌旗如雲、人馬整肅,營地帳篷佈局得井井有條,和蜀軍的軍容本就是兩碼事。

路上的斥候問明白了狀況,一面押著他們去營地,一面派人回去稟報。

不多時,只見一隊整齊的騎兵面過來,當年一個人高馬大的年輕漢子,在馬上抱拳道:“大周軍前鋒董遵誨,奉命蜀國使者,請!”李昊等下車見禮,然後乘坐馬車繼續前行,騎兵開道再也沒有遇到盤問。

及至大帳前,便見兩列渾身稀奇鐵板的重甲步兵,全是高大的壯漢,渾身都是鐵,“喀、喀、喀……”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非常震撼。李昊見狀心道:蜀軍焉能不敗?

一員武將在前頭斜舉起佩劍,眾軍一齊在道路旁轉過身,“譁”地一聲整齊地舉起櫻槍,昂首站立在兩旁。騎兵武將下馬,說道:“只准蜀國使臣入內見郭大帥,餘者在外聽命。”李昊沉住氣,跟著叫董遵誨的武將向帳門走去。剛到帳門口,居然聽到那在大殿上說過話的侯茂的聲音:“多說無益,但求一死!”另一個低沉而溫和的聲音道:“我不想聽你說怎麼死,我想聽聽蜀國人都怎麼活。”

“主公,蜀國使臣到!”又有一個聲音道。

李昊被帶了進去,只見一個身材拔端正的武將坐在上首,面目端正,古銅的皮膚有點糙……真年輕,李昊沒料到人稱郭鐵匠的周軍最有權力的大將是這樣一個年輕人。

此人只是周軍武將,並非周朝皇帝,就算蜀國屈服了、按照禮儀也不用下跪。李昊琢磨了一下,側目看了一眼侯茂,長身作揖道:“蜀國宰相李昊,奉國君旨意,拜見郭大帥。”上面的人點頭,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沒有說話。李昊雙手捧上降表:“蜀軍戰敗,今大周軍兵臨城下,我國君不願看到生靈塗炭,向大周進獻降表,請罪……”

…郭紹拿到了降表,不動聲地展開先看了一番,然後很小心地放回信封。回頭道:“七百里加急,遞送東京上呈太后。”

“得令。”郭紹還是沒有和李昊說話,這種冷場叫李昊看起來有點緊張。郭紹看了他一眼,終於開口道:“這種時候,李相公很緊張吧?”李昊道:“亡國之臣,只能任由郭大帥處置,緊張也是無用。”郭紹道:“其實我也提著心……蜀國政權滅亡,這不是結束,只是一個開始。孟家已經統治蜀國幾十年了,蜀人已經習慣,他們會覺到亡國的屈辱……”李昊和侯茂都詫異地站在那裡,一聲不吭。

郭紹轉頭看了一眼侯茂,又道:“蜀國並非沒有人,侯將軍以數百人衝殺我陣,這份勇氣,值得我軍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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