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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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紹心裡是真的不理解人們怎麼能那麼傷心,舊主給過自己恩惠不假,要是從理上想大家都應該
恩,正所謂人們提倡的忠孝。可主人畢竟不是爹孃,都沒朝夕相處,哪來的那麼深的
情?反正換作郭紹的話,這種情況壓
傷心不起來……或許古人的
情構成因素,和郭紹不太一樣吧。
南唐國都變成大周的了,韓熙載還在那裡哭舊主,著實讓大周的文武尷尬的。
不過郭紹此時沒阻攔韓熙載,並且覺得不是什麼壞事:南唐國諸臣,大夥兒都是要臉的人,就算裡面很多都想面對現實、在大周朝廷的名義下繼續做官,但是表面上還是要談談忠心舊主的;韓熙載要不表現出念舊、不畏強權的樣子,如何維持他在士林的名節?郭紹既然鐵定心想拉攏韓熙載,就是覺得他有用;如果韓熙載聲名狼藉、不能號召諸公,拉攏來有何用?
這時郭紹便和顏地走上去,親手扶住韓熙載,嘆氣道:“逝者已去,韓公節哀。”韓熙載被扶起來,仍舊在抹眼淚泣……他孃的,郭紹要不是死命憋著,得笑出聲來!因為面前的樣子太搞笑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大鬍子大漢,在那委屈傷心地哭鼻子,真的叫人有點受不了這場面。
下面的無數官員見此場景,不僅沒笑,個個都悽然,有人在嘆息。
門外,一棵樹苗被人抬進院子裡來了。郭紹遂從屋簷下走出來,走到院子裡那個土坑旁邊,那棵樹苗也被抬到了旁邊。眾人瞧著,有人小聲嘀咕起來了……那坑是種樹的,總算看明白用處了。可大夥兒恐怕也覺得奇怪,喪事上種什麼樹?
王樸等卻淡定地看著郭紹,誰也沒過問。
“諸位……”郭紹提高聲音,回顧左右開口了。所有人都被引了注意力,紛紛關注著他,畢竟人都有好奇心,想搞明白郭紹究竟想幹嘛。
“南唐國先主治理江南十餘年,而今壽終仙去,本將聞訊也深惋惜,更能體會諸位哀切之情。”郭紹道,“昔
天下大亂,群雄分疆裂土、割據河山,南唐國李家守一方之地,使士民在江南免遭戰火之苦,理應會教天下的
懷。”眾人聽到郭紹這麼說,大多面有納悶之
。征服者還說亡國者好話?
郭紹淡定道:“但是,華夏本為一族,分疆混戰只是一時,內戰不應無限期地持續下去。今天下人苦戰亂久也,一統之大勢浩浩蕩蕩,各國歸一乃天意、乃人心。諸位,勿因忠心而忘大義啊。江南人確實亡國了,但未亡天下;大周非外族所立之國,收復南唐土地也非征服,各國同族同袍合之為一,方能減少無謂的內耗。一隅之地的邦國與天下,孰輕孰重?”郭紹說罷拍了幾巴掌,便有一些拿著鏟子過來了,上前分發給眾人,郭紹也拿了一把。他還親自上前送鏟子,一些官員不敢推辭,接受了。南唐國士族與滅國者周軍武將肯定有隔閡,但畢竟雙方長期都有來往,表面上還是各自有禮的。
“剷土,咱們把這樹種在江寧府院子裡。”郭紹先鏟了一小鏟土到坑裡,大夥兒也不願太忤他的臉面,紛紛幫忙種樹,一起種一棵樹,這件事倒是有點新鮮。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樹苗種進坑裡,郭紹又當眾不慌不忙地從水桶裡舀水澆灌。等大夥兒都覺得無趣時,郭紹拿著瓢,說道:“我以為,帝國如樹、本是活物,活物就會生
發芽、成長,也會生病。今蜀國、南唐逐一歸入大周,我朝已有帝國之苗,天下人共同治理,給樹苗澆水,它就會成長壯大,出現漢唐盛世、恢復帝國榮光!這是所有族人的共同心血,誰也沒權力擅自去破壞它;若是掌權者不施仁政,不給澆水,活物就會生病、枯萎。諸公與我同種此帝國之樹,也應同心協力,共治地方。”郭紹說的時候,表情誠摯、聲情並茂。周軍將士聽罷,紛紛撫掌叫好。南唐國官員這時才
明白一起種樹的寓意,當下面面相覷。
郭紹表態完了,又好言幾句,當下便帶著隨從的人員離開了大堂院子。
及至中軍行轅,王樸讚道:“好一個帝國如樹,郭將軍此喻甚為恰當,古往今來,多少朝代起初強盛,此後不施仁政而衰亡;也有許多君王勵圖治,方有盛世中興。活物不會一成不變,好!”郭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笑道:“韓熙載本就是北方士人,南唐國都滅了,我猜他權衡利弊想通之後還是願意歸順的,只不過世人都被一個名聲輿情掣肘,不得不那般。”幾個人聽罷紛紛點頭附和。
郭紹一本正經道:“不過,咱們既然誠意拉攏,還得替別人多考慮一下,韓熙載就算動心、也不願意背上罵名。我想了個法子幫幫他。”他一面說一面看向李谷:“南唐國皇宮裡有一幅圖《韓熙載夜宴圖》,這圖畫工巧;不過這等東西的身價,不僅決定於水平技巧,畫中之人的名望是很重要的。我認識一個大商賈,可以把圖賣給那個商人,並提醒她想辦法為韓公正名,如此商人也能得到名畫的好處。
就這麼說:韓公忠於南唐國,只因明智的政見主張不受重用,常嘆抱負不能實現,反受猜忌,故鬱結於,放
形骸終
買醉。實則是個有著赤心忠肝的名臣……”李谷聽罷興致
,說道:“郭將軍實乃韓公知音之人,韓公本來就是那樣的人!”
“對,這也不是編造,本屬事實。”郭紹正道,“不過為了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才出此下策、讓門道較多的商賈幫襯一下,從畫上著手。”李谷點頭稱是。
郭紹當下便道:“南都投降了,南唐國全境歸屬大周,這邊不必再用大軍,軍近期要班師回朝;我看李公留下主持局面,比較妥當。”李谷抱拳道:“理應盡力。”郭紹又道:“曹彬節制駐軍,高彥儔的劍南軍也暫且留下。讓曹彬好好幹,本將回朝之後,定為他請功,不會虧待了他。”王樸和李谷點點頭。王樸似乎有話要說,郭紹便暫且沒開口,側目看他。王樸便道:“此番攻唐,吳越國很盡力,我朝先撤軍,倒也能表現出仁厚的氣度。”郭紹懂王樸的意思了,正好大軍在江南,對吳越國也是一種威脅,恩威並濟可以圖謀更多的地盤……不過郭紹正準備回去稱帝,暫時
不出手去理會吳越國。南方剩下的那些地方,軍事實力較弱,恐怕不敢在大周強勢下有什麼妄動,威脅已經很小了。
李穀道:“若是有吳越國的官吏就近到江寧府來結,我便先不言語武力威脅,只道朝廷念功、待人仁厚,勸他們納土歸順,到大周朝廷來封侯拜官。”郭紹道:“甚好,朝廷也會下詔嘉獎吳越國主。”他說罷拿起一條直尺,轉身指著身後牆上的大圖:“回京的路線,也得在中軍先定好。這次大軍班師,要運不少東西,輜重也很多,最好沿水路回去,好讓戰船運載物質……”剛才還在說話的文官和武將頓時都不吭聲了,默默地瞧著郭紹指的那幅圖。
郭紹拿直尺在上面的一個位置敲打了兩下:“軍陸兵從這裡和這裡,採石浮橋、京口坐船,先渡過大江;然後在揚州先聚攏集結。侍衛司水師戰船走京口北上進入漕渠,水陸匯合,沿水路北歸。及至淮河……”大夥兒頓時聚
會神地聽著要緊的路線,要沿水路,南邊這條路沒得選;過淮河走那條水道才是關鍵所在。
郭紹環視左右一眼,“行軍在大周境內,用不著繞路折騰,走汴水罷。”郭紹說罷,又觀察王樸的目光,不過圖上地名太多,看不出王樸究竟在關注哪一點……但猜得出來,是宋州。走汴水,宋州是離東京最近的地方。
“是否要沿途州縣準備軍用糧秣?”王樸問道。
郭紹道:“幾萬大軍水陸並進,行蹤無法掩飾,咱們也不必掩飾,以江南前營軍府的名義,分別下令各州準備大軍糧草,州府備五之糧。”他說罷便端起公案上的茶杯,卻故作看面前的卷宗遲遲不飲。
李谷率先起身道:“若無別事,我等告退了。”第一卷第四百八十一章無法掩飾的圖謀韓通在大江畔的水軍營寨中,沒有去參與江南前營軍府的議事,不過他是大將,很快就有傳令兵攜帶軍令來到了水寨登船求見。進來的傳令兵原本是韓通的親兵,派到中軍去的。他自然認識,徑直見了面,拿到軍令一看,是準備班師回朝的時間和行程。
韓通細看了一番,把軍令捏在手裡,揹著走便踱起步來肚子尋思。他走到船艙旁邊,便停下了腳步,目光投向外面。
“爹,大周班師回朝走汴水?”一個佝僂著背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輕聲問道。
說話的人是韓通的兒子,因為小時候生病了沒醫好,長身體長成了個駝背,還被人謔稱“橐駝兒”、“韓駝子”。他的身子是遭了災,沒法習武上馬打仗,不過腦子倒是機靈的,也有自知之明,從小就沒繼承父志,一門心思讀書識字,如今也能混個一官半職,在父親身邊做一些案牘之事,比幕僚還靠得住。
韓通昂首站立,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繼續看著江面來往的巨大船帆。周軍最銳的侍衛司水軍數萬人都在他的手裡,除此之外,韓通是侍衛馬步司都指揮使、侍衛司最高級武將,現在李處耘掌控的一廂
兵平素也屬於侍衛司管轄。
“宋州……宋州吶!”韓駝子喃喃道,又趕緊弓著背靠近韓通,“爹,您得趕緊找機會向郭大帥表態,若是拉不下面子,讓兒先去也成。”韓通皺眉道:“表態?表什麼態?”駝子愣了愣:“您……您說還能表什麼態?”韓通嚴厲地說道:“休聽那些言!”
“是言不假,可您仔細再想一想,那
言說的也
有道理。”駝子勸道,“那郭大帥現今的人望、權勢、功業,哪樣等閒,如今攜滅兩大國之威,手握重兵回朝,不稱帝更待何時?誰還真以為他打江山是為‘今上’效忠。”見韓通不語,駝子急道:“爹的手裡那麼多人馬,位置又高,郭大帥的人肯定都盯著您、等著您。事不宜遲,最遲也不能晚過到達宋州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