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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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攸看了一會兒,也不說任何干涉的話,看了一陣便與周通告辭。他聽到了原處“噼裡啪啦”的火銃聲,當下便上馬帶著人循著聲音換地方查訪。
放火器的是神火都的人,左攸在那裡遇到了軍器監昝居潤,倆人便又言談了一陣。……神火都又多了一些新卒,在北漢國死傷了一些事,新招募了一些。這時候趙虎已經算是老卒了,他上過陣打過仗,在新進的士卒眼裡已然不同。平素那些士卒都在言語間多有討好,有人還一臉敬畏地問他,聽說他親手殺過人?
趙虎只道在戰陣上殺人和被殺都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兒,只要在前面就難以避免。又問起他是怎麼殺人的,他就不願意多說了……那些經歷他自己都不願意去回憶,也覺得沒什麼好說的。
不過上過陣之後,趙虎著實與起初不同了,至少現在他不會太過茫然,在隊列中很鎮定,明白練習有什麼用處,也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準備!”這時都頭大喊一聲。
趙虎右手拿起火銃,拿右臂夾住木柄,左手舉起火罐拿牙齒咬開了木,動作麻利又嫻
。餘光裡看旁邊的士卒時,只見他手忙腳亂,左右手和嘴一起用十分凌亂無章,汗都急出來。
都頭舉起佩刀指著前方的靶子,吼道:“放!”
“砰砰砰……”一排爆響在硝煙中響起。很快又聽到了武將大聲的叫罵聲,每一排總有一些士卒因為各種稀奇古怪的原因不能成功發。
這時武將下令休息,眾人便紛紛取了自己鐵盅,到場邊的水缸便舀水喝。烈當頭,每一次休息大夥兒首先都是去喝水。
趙虎猛灌了一口,還是那個味兒,有點鹹。這是燒開了的涼開水,放了鹽,所以鹹……至於為什麼放鹽,只有上頭的人知道,據說出汗後喝這個好。東京的鹽巴非常昂貴,但軍中並不缺鹽,因為鹽之所以貴是因為官賣。
旁邊有個人嘀咕道:“這玩意真能打死人?”另一個士卒轉頭看向趙虎,問道:“趙兄,拿火器打死過敵兵?”趙虎的腦子裡浮現出戰陣上的場面,一整排三十幾個人放銃,打不中十個人,是誰打中的誰知道?便隨口道:“一排齊,總能打到幾個。”士卒們議論紛紛,覺得沒什麼用,有人道:“這玩意真稀奇,
軍怎麼要用?”趙虎想起自己和敵兵扭打差點被殺的事,又道:“咱們神火都的士卒武藝不行,廝殺打不過敵軍
銳,用這個還能討點便宜。”眾人一番唏噓。
這時都頭走了過來,一面喝水一面與士卒們說了幾句。趙虎見將領情緒還不錯,便問道:“敢問將軍,咱們此後該打幽州了罷?”都頭笑道:“你們叫我一聲將軍,可老子在朝廷裡也沒說話的份,陛下要打哪裡,我怎知道?”他頓了頓說道:“不過,照兄弟們的猜測,應該要打幽州。南邊就剩吳越和南漢國,吳越對大周恭順著哩,南漢那麼遠、武力又不行,犯的著咱們軍大老遠跑去征討?
神火都好歹也是虎賁軍左廂的人馬,要打仗多半是跟著皇帝御駕親征。”這時又來了個十將,附和道:“官家定然想收幽雲十六州。”趙虎聽到這裡,心頭的火焰立刻又燃起!他彷彿看到了被燒得黑乎乎的家、面目全非的老爹,還有徐家院子裡的草棚裡破碎的女人衣服,以及茅草上沾著的血跡……那是他賣力幹活準備去提親的小娘子。
趙虎心裡羞憤加,牙關緊緊咬緊,拳頭握得指節發白。
十將詫異地看著趙虎:“你咋了?”趙虎回過神來,忙道:“打幽州,俺一定衝前面,絕不怕死!”十將拍了一掌趙虎的肩膀:“軍中就要你這樣勇猛的漢子。”趙虎又道:“王十將一定武藝不錯,有空了教教咱們。俺覺得火器還是太笨了,總會被人衝到面前拼殺。”十將笑道:“別急,讓新招募的士卒學會了火器,就教你們用別的兵器。咱們神火都本來就是用火器的,不能把要緊的東西擱置了,上峰要怪罪。”趙虎道:“只要能殺幽州的契丹人,俺這條命送了也無憾。殺光幽州的契丹賊!”第一卷第五百九十一章左攸獻圖金祥殿書房內,左攸跪伏在地上,雙手捧起一卷東西。當值的宦官王忠走上前小心拿走,放到了郭紹面前的桌案上。
“左少卿起來。”郭紹看了他一眼,伸手漸漸展開桌子上的圖。
一副線條勻稱細的圖紙漸漸出現在眼前,郭紹的眼睛一亮,先看到了一個圓圈旁寫著“幽州”。等圖完全展開,上方從右到左寫著標題“幽雲十六州圖”,右側還有畫圖人的名字,王樸、左攸、昝居潤。
甚至右下方還標註了比例尺。因為郭紹畫圖都是這樣畫,身邊的人照著皇帝的習慣,學會了這樣製作地圖。
這幅圖比郭紹自己畫得好,文官們無論查閱地形記載,還是丹青的技巧,都比郭紹要強。郭紹一時間幾乎忘記了左攸的存在,細心地欣賞著圖紙上的每一條線,指甲修剪很短的糙手指沿著圖上的道路撫摸,眼神也變得額外專注。
幽州十六州,這塊失去了幾十年的地盤,在青史上一直出現的地名,就在眼前。郭紹從圖上,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地盤的擴張。心中一種莫名的野心就被這細的東西點燃。
它不僅是一塊地盤,也是一代帝王的威信,更是國家防線的基石。
郭紹抬起頭來,問道:“你們為何獻圖?”左攸謹慎地拜道:“陛下或許用得上,臣等為陛下分憂。”郭紹沉片刻,目光從圖右的名字上掃過,回頭對王忠道:“派人去傳旨,召王樸……還有魏仁浦,昝居潤來見面。”王忠躬身道:“奴婢遵旨,即刻便辦。”左攸拜退,先到外面等候。
郭紹等待的時候,在窗前踱了好一陣,又坐會椅子上,翻看放在上面的卷宗。一些對遼國各方面的記載……遼國皇帝是耶律璟,郭紹不太瞭解此人,耶律璟住在幾千裡外的上京,原本就是十分遙遠的人。照著樞密院收集的東西,耶律璟的名聲不太好,殘暴、嗜酒、貪睡,遼國現在內部動盪情況不妙,也有“昏君”當道的原因。
不過郭紹不看耶律璟的名聲,他只看這人的所作所為,以及遼國的前事。郭紹覺得遼國的現狀責任不在遼國主,確實是前仇舊怨所致。
耶律璟若是能建立大功和威信,處境也不是不能改變。
郭紹一時間覺得自己的處境和這個敵人有些相似……郭紹及其擁護者無論怎麼開脫,都改變了篡奪江山的本質,要麼強行防範、要麼以大功威勢重新建立地位,否則他的權位不是那麼穩當。
他現在才明白帝王們的心境並不是那麼踏實,就算不斷宣揚君權神授、忠孝尊卑等等,也總怕被人從皇位上拉下來!
若是急著防範武將內部制衡,難以避免會削弱武力。此時國門敞著,從河北到中原一馬平川,長期被威脅,這皇帝當得也不會太踏實;坐在這位置上,怎能不為天下多少負責?
郭紹久久看著窗外的景象,平整的磚地,宏偉的建築,十分莊嚴。
這時,王樸等人便已被帶進書房來了,他們本來就在皇城裡辦公。四人一起行叩拜之禮,郭紹回過神,讓他們起來,又賜坐屏退左右。
郭紹開門見山地問道:“諸位以為,以現在大周的實力,戰勝遼國可有勝算?”他沒有說攻佔幽雲十六州,因為那塊地盤對遼國也同等重要;一攻幽州,就等同與遼國全面開戰,基本是大周朝臣的共識。
幾個人都側目看向王樸,王樸正道:“是否能戰勝遼軍主力,實在難說……”郭紹便道:“王使君言下之意,不宜開戰?”因為一場勝算不大的戰爭,最好的選擇就是不打;如果有選擇的話。這是古今用兵的原則,戰爭本來就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
不過王樸卻道:“朝廷的意圖,只是收復幽雲十六州,而非與遼軍分個高低。老臣曾反覆推論,只要能迅速攻佔幽州城,贏面倒是很大。”魏仁浦拜道:“臣與王使君商議過方略,有一個方略可行:先以神速趨進幽州;若能儘快攻佔城池,等遼軍援軍一到,周軍有大量銳步兵依託幽州城,便可決戰。遼軍很難在正面戰勝大周主力,更別說奪回幽州城。只要達到這樣的情勢,大周就能有法子佔據幽州之地。關鍵便在於是否有把握攻佔幽州城。”魏仁浦沉
道:“幽州是一座雄城,自古易守難攻。不過陛下能半月拿下晉陽……”昝居潤一臉敬意:“陛下諸次率軍攻伐,攻無不克。大周軍衣甲兵器
良,而今非同往常;遼國騎在中原的頭上多年,我國是該與他們較量了!”
“你們幾個人都覺得北伐時機已到?”郭紹慎重地問道。
王樸道:“突襲幽州是取巧之法,老臣贊同嘗試此略,確如魏副使之言,只因陛下多次攻陷雄城……要是以老臣對此大事的考慮,與遼國開戰後,拼得是國力。大周可以厚實的國力和人口,與遼國消耗。大國開戰,當然是兩敗俱傷。”他拱手道:“陛下問時機,臣以為時機已到,又未到。”郭紹不動聲地看著王樸,隨口問:“此話怎講?”王樸道:“當此時,大周
併諸國,國力大增,後方幾無後顧之憂;而遼國朝政昏暗內亂仍未結束,正是大周開戰的有利時機。
臣又言時機未到,是擔心陷入戰爭後的變數。正如臣的考慮,與遼國之戰,可能是長期的消耗戰,此時大周國內稍定,一旦沒有進展,又大量消耗國力,形勢可能不妙……不過,若真能速戰速決當然最好。”郭紹道:“現在大周是攻勢,咱們想打就打,想停就停。遼軍若是敢進攻,當年先帝北伐撤軍後又值朝廷動盪,遼軍那時的機會更好。”魏仁浦讚道:“大周以武立國,何曾懼怕過戰事,陛下是繼先帝后的明主,幽雲十六州失於(後)晉朝,當自陛下之手歸復中國(中原一帶立國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