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駱馬湖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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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靜了,雪也止住了些,可是這個湖已經凍成了一面鏡子,四下都是雪,湖裡結了老厚的冰。
一隻抖索著的夜鷹從湖邊一叢矮樹下飛出,往湖面上一落,他打了個滾,忙又振翅飛了回去。
這是“駱馬湖”寧靜的雪景。
“好俊的扁畜生。”湖邊一座龐大的茅草棚子裡,傳出了一個帶笑的蒼勁話聲,中氣充沛,勁道十足,簷上的積雪都被震落了。
這座草棚子有兩個後窗對著“駱馬湖”一個緊緊地關閉著,一個則被高高地支開著。
對著這扇窗旁,有一張方桌,方桌上擺著一壺酒,幾味小菜,桌邊上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的,是個身材矮小,赤紅臉,長眉細目的禿頂老者。
這麼冷的天,他只穿著一件寬大的夾袍,外面罩了一件皮坎肩而已,而且毫無冷意。
女的,是位年華雙十的絕姑娘,人長得清秀,像一株雪裡寒梅,高雅,大方。
她則穿一身輕裘,外加一襲披風,溫柔之中微帶人的英氣,嬌弱之中也微透著剛健。
關閉著窗戶旁,也置放著一張方桌,那兒也有一個人獨據一席地自斟自飲,清閒而愜意。
這個人,是個年輕人,穿著一件青的袍子,人長得玉面朱
,長眉鳳目,算得上是風神秀絕,罕見的美男子。
可惜的是,他嘴太薄了些,而且那一雙斜飛入鬢的眉梢,也隱隱地透著一股懍人的煞氣!
他,偶而向一男一女的那一桌投過一瞥,而這一瞥,在那位姑娘的身上停留的時間較為長一點。
偌大一個草棚子裡,桌子倒不少,人卻只有這麼三個,再有,就是縮在一旁烤火的夥計了。
很顯然的,剛才那句話是那位禿頂紅臉老者說的,他手中舉杯,一雙亮如閃電的眼,正望著室外湖心。
聽,穿輕裘的姑娘含笑接了口:“可不是麼?湖水都結了冰,這時候那還有魚兒可尋,他要是再飛出來幾次,就非被凍僵不可。”禿頂紅臉老者微微點頭,道“十妹說得不差,禽鳥沒有靈,一傻如此還有可說,可是身為萬物之靈的人,有時候竟也比禽鳥還傻,這就令人不能不搖頭長嘆了。”穿輕裘的姑娘螓首微頷,道:“三哥說得是,禽鳥是不知不可為而為之,人則往往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一愚至此,怎不令人
嘆。”就在這時候,那隻黑鷹又衝林而出,禿頂紅臉老者抬手往外一指,忙道:“十妹,快看,它又…”那穿青
的年輕人眉梢忽微揚,有意無意地抬了抬手,湖面上那隻落在冰上的黑鷹忽地一個滾翻,寂然不動。
禿頂紅臉老者輕嘆一聲:“果然,十妹,它完了…”穿輕裘的姑娘怔了一怔,道:“奇怪…”禿頂紅臉老者收回目光問道:“十妹,什麼事奇怪?”穿輕裘的姑娘抬起那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玉手往外一指,道:“三哥,我以為它不是飢餓所為,也不是耐不住寒冷而死的。”禿頂紅臉老者訝然說道:“那麼十妹以為它是怎麼死的?”穿輕裘的姑娘道:“三哥請看,它若是因前二者而死的,從林內飛衝而出,餘力未盡,它應該往湖心滾翻才是,怎麼會向旁邊滾了一滾呢…”禿頂紅臉老者道:“莫非是風吹…”穿軒裘的姑娘道:“三哥,它從林內飛出來是順風。”禿頂紅臉老者凝目向外一看,立即點頭說道:“不錯,是順風,那麼十妹以為它是”穿輕裘的姑娘道:“它似乎被什麼力量打了一下?”禿頂紅臉老者一怔,眼望湖面上那隻死鳥良久,方始緩緩收回目光,然後把目光投向另一個窗下的青衣年輕人。
青衣年輕人正低頭淺飲,毫無所覺。
而穿輕裘的姑娘適時開了口,低低說道:“三哥,你看那窗戶上。”禿頂紅臉老者忙張眼望向窗戶,紙糊的窗戶上,有一個豆大的破,圓圓,整齊如刀割。
他臉一變,雙眉剛揚,穿輕裘的姑娘已然急道:“三哥,別”禿頂紅臉老者道:“為什麼,十妹,一隻飢寒
迫的禽鳥出來覓食,是招他了還是惹他了,他竟這般狠毒地殺了它…”穿輕裘的姑娘道:“三哥,我比你還氣憤,可是咱們得偽作小忍多想想。”禿頂紅臉老者道:“想什麼,十妹!”穿輕裘的姑娘道:“他那扇窗戶是關著的,原沒有絲毫破損窗紙,從窗裡絕難看到窗外的情景”禿頂紅臉老者神情微震,道:“我明白了,十妹,還有?”穿輕裘的姑娘道:“聽音辨位在平常已屬不易,一般高手也只能聽出十丈左右,三哥請估計一下,從這後窗到那飛鳥斃命處有多遠?”禿頂紅臉老者臉
一變道:“該在二十丈以上。”
“還有!”穿輕裘的姑娘道:“看破的形狀,分明他是沾酒彈指,可是破
四周毫無溼意,而且外面的風也不算小,他的真氣、手法,堪稱高絕…”禿頂紅臉老者臉
大變,道:“十妹,那難道就罷了不成?”穿輕裘的姑娘道:“三哥,咱們何曾怕過事,但至少該先
清楚他是世上的那一個,然後再謀取對策,三哥以為如何?”禿頂紅臉老者輕嘆一聲道:“十妹不但心細如髮,而且遇事冷靜,不但使我自嘆不如,就連咱們幾兄弟都算上,只怕也…”穿輕裘的姑娘皺眉笑道:“三哥是怎麼了,女兒家要不比男人家心細,那豈不…”既重又厚的垂簾一掀,從外面走進一個人來,這個人,穿一身髒兮兮的儒服,文士裝束,外罩一件破皮襖,年輕在卅上下,黃黃的一張臉,猥瑣得很。
赫然竟是那位落拓寒儒黃先生。
他混身打哆嗦,一進門便喊道:“夥計,快給我打上一壺花雕,取取暖好趕路。”嘴裡說著,目光直掃在座之酒客,他看見那禿頂紅臉老者與穿輕裘的姑娘時,便是微微一怔,不巧這時候那兩位也看著他,他連忙把目光避了開去。
當他看見那穿青衣的年輕人時,又是一怔,雖然那穿青衣的年輕人沒看他,可是他也很快地移開了目光,轉身去烤火了。
這時候穿輕裘的姑娘已向著禿頂老者低低地說道:“三哥,你看這個人…”禿頂紅臉老者淡然一笑道:“大哥的同行,可是他比大哥的運氣差些,懷才不遇,考場失意,一介落魄寒儒而已。”穿輕裘的姑娘道:“三哥沒看見他剛才那異樣神情?”禿頂紅臉老者道:“什麼時候?”穿輕裘的姑娘道:“就在他看見咱們的時候。”禿頂紅臉老者搖頭說道:“我沒留意,怕是十妹看錯了?”穿輕裘的姑娘微搖螓首,道:“不!我看得清清楚楚。”禿頂紅臉老者道:“那也許他見咱們開著窗戶而坐,到詫異…”這時候,夥計捧著酒菜走過去問黃先生道:“這位客人坐那兒?”黃先生轉身站起,抬手一指道:“就是那張桌子吧。”他手指處,是一個避風的角落,那兒也有一張桌子。
夥計忙把酒菜端了過去,然後又去烤他的火了。
也許是烤過火了,黃先生已經不像剛才進門時那般混身打哆嗦,那麼冷了,他踱著四方步走了過去。坐定,自斟一杯,一仰而幹。
穿輕裘的姑娘眉鋒微微一皺,道:“好喝像,原來還是個酒徒…”禿頂紅臉老者雙目一睜,笑道:“十妹,酒徒有什麼不好,古來文人那一個不跟酒結緣的?沒想到他也是我的同行,我倒要…”只聽黃先生搖頭幌腦,輕聲哼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