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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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適一是在九十年代中期下海經商的。說是下海經商,其實關係還是掛靠在報社名下,屬於報社的第三產業。這個肥差是林適一的老同學顧凱歌幫他爭取來的。顧凱歌自稱是個生意通,是所謂的“每一個孔都會賺錢”的人。他是在林適一最萎靡不振的那段子裡出現在他的生活中的,用他的話說叫“拉兄弟一把”自從皮草格格自殺以後,關於她的書出版了許多版本。不少書商想利用這個機會大賺一筆,也有人打起了林適一的主意,因為他和皮草格格的情人關係在圈內傳極廣,若隱若現、撲朔離。

有一天,有個男人敲開了林適一的門,他一進門就把用報紙包著的一摞錢放在桌上,什麼話也不說,坐在門廳的餐桌旁,眼睛望著天花板,手指在桌上打著淺淺的節拍。

“你是誰?”

“我是書商建軍。”

“我認識你嗎?”

“你不認識我,但錢你總認識吧?”

“我說這位建軍兄,你到底想幹什麼?”

“想請你寫本書,要下猛料的那種。內容是關於皮草格格的…這是預付你的一半稿費,另一半等書出版的時候,我們再付給你。”林適一半張開佈滿血絲的眼睛朝著桌上那摞錢看了一眼。他由於接連幾天的失眠,眼睛變得像兔子一樣紅。皮草格格的自殺對他刺太大了,使他的神一度變得有些混亂。他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企圖要收買他,而那些錢對他這個跟死人一樣成天躺在上的男人來說又有什麼用?

建軍走了,帶走了那些錢。因為他看出面前的這個眼睛血紅的男人已經完全沒有創作能力了。那個時期的林適一不僅沒有創作能力,還失去了別的能力,他暗戀已久的女作家櫻藍曾經來看過他一次。不知是出於同情還是出於愛慕,她竟然主動要求林適一抱抱她。

“你不要這樣,你抱抱我吧!”她說。

她坐在窗前的樣子是那樣美。可是林適一躺在上,一動不想動。他嘴乾得像樹皮,一層一層的翹裂著,看得令人觸目驚心。櫻藍心疼地說:“求你不要這樣好嗎?幹嘛要自己折磨自己,你抱抱我吧!”林適一聲音嘶啞地說:“我實在沒這個心情!櫻藍,你原諒我!”

“我懂!可是,一哥你不能老這樣,這樣下去你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吧,像我這樣的廢人,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兩樣。”櫻藍走到邊伸手捂住一哥的嘴:“不許你這樣說!”林適一抓住那隻柔軟的手,抓住之後又很快放開了。他說他現在心裡容不下任何人,請櫻藍原諒他。

櫻藍走了以後,房間裡又剩下他一個人了。林適一覺得有些餓,就趿拉著拖鞋到廚房去找吃的。廚房裡佈滿了灰塵,碗櫥裡只剩下一包不知何年何月放在那兒的方便麵。灰藍的塑料袋上蒙著一層灰。林適一把那包方便麵拿起來,噘起嘴“呼呼”吹落袋子上的灰塵,雙手哆嗦著撕開那袋方便麵。

他開始幹啃那包方便麵。在幹嚼的同時,他看到了牆上的影子,那影子竟是一條狗的模樣。林適一吃了一驚,然後他搖了搖頭,繼續咯吱咯吱地啃那包面。

“你站起來,你跟我走吧!”林適一清楚地聽到有個聲音在他後腦勺上方響起。他回過頭來看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高高吊起的人影,他再次看到了皮草格格上吊時的場面,嚇得他倒一口涼氣。第二天他才發現那“吊死鬼”竟是自己前幾天高高晾起的一件襯衣。

這樣半人半鬼的子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林適一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明顯地黑了,瘦了,臉上的胡茬七長八短,自己就像個從森林裡跑出來的野人。有一次顧凱歌敲開林適一家門的時候,竟然愣了幾秒沒有叫出他的名字。那時候連老同學都認不出來他了。

“批文”這東西林適一以前聽都沒聽說過,但自從開始做生意“批文”和“白小麗”這兩樣東西就像鬼纏身一樣纏上他。

“批文”是一種指令文件,只有搞到它,才能把鋼材倒來倒去。

至於為什麼要把鋼材倒來倒去,林適一始終也沒搞明白。顧凱歌在跟林適一談“批文”和“白小麗”這兩件事的時候,樓下有人在放《橄欖樹》,歌聲縹緲。林適一一陣陣地走神,顧凱歌的話他只聽進去一半,最後一句話落到了實處,那就是:“賺錢,倒鋼材,你一定會賺錢的!”顧凱歌寫了白小麗的手機號,然後用力地拍了拍林適一的肩說:“兄弟,加油幹吧!”林適一從窗臺往下看,他看到樓下站著一個正在四處張望的衣著嬌豔的女子,她手裡拎著一個檸檬黃的手袋,那顏在空氣裡很是跳躍。過了一會兒,林適一看到顧凱歌走出樓門,那女子上去,兩人親密的樣子令林適一心裡“噠”地動了一下,心想自己有多久沒有碰過女人了?又想,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2“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變魔術的。”

“變什麼魔術呀?”

“把女孩子變沒的魔術唄!”他湊近那個叫白小麗的“女批文”故作神秘地說“我是黑巫師,這個我很在行。”

“女批文”笑了,她口中正含著一口煙,她一邊笑著一邊把口中的煙霧吐出來。坐在對面的林適一有些看不清楚她了,他忽然生出一種幻想,好像他真能把他生活中的一個又一個女人變沒似的,雪兒沒了,皮草格格也沒了,接下來這一個還不知怎麼樣呢。不過,這一回林適一抱定了一個想法,不論這個叫白小麗的女人相貌長得是否漂亮,都不與她談情,只與她有生意上的來往就可以了。

林適一這次跟白小麗見面是帶有玩世不恭的遊戲成分的。

“生意?像我這樣的人還能談生意?嘁——扯淡!”那天他手指一彈顧凱歌留下來的那張紙,拿起電話就打了過去。

“喂?白小麗嗎?我是林適一。”他聲音痞痞地說。

白小麗的聲音在電話裡還算好聽,但口氣卻是尖銳的。她說:“林適一?噢,我知道了,你就那個凱歌說需要‘救濟’的那個人對吧?”

“救濟”這兩個字把林適一給惹火了,按照他過去的脾氣,他一定會“砰”的一聲掛斷電話,但是現在他倒是想通了,他覺得沒有必要跟這樣一個小丫頭生氣,而且他也需要做點別的事情轉轉運。白小麗說不定就是個契機,讓他從原來的陰影裡走出來。眼前的“女批文”白小麗一直在菸,她說菸有助於思考,鬼知道她需要思考什麼。白小麗留著一頭假小子似的短髮,白夾克,牛仔褲,個子不高但颯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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