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骷髏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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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若喇嘛和鄔堅林巴剛走出白宮西光殿,阿若喇嘛的手機就響了,那個從不顯形的不動佛這次又把短信的聲音改變成了約翰·列儂的《雙重夢幻》。兩個年輕遊客回頭看著阿若喇嘛,似乎吃驚這樣一個半老的喇嘛,居然也喜歡約翰·列儂。阿若喇嘛依舊討厭這種由不得自己的隨意改動,等兩個年輕遊客離開後,才掏出手機摁出了短信。他望著短信半晌不吭聲,過了一會兒,才把手機用手掌託到鄔堅林巴眼前。

鄔堅林巴看了,有些興奮,更有些疑慮。短信是這樣的:不動佛明示:在班達拉姆不讓拆除的佛殿裡。

鄔堅林巴說:“不動佛讓我們放棄香波王子和梅薩?我們跟了一路,就這樣輕易放棄?”阿若喇嘛說:“放棄是對的,從來沒有僅靠別人就能獲得成功的掘藏師。”他確信在布達拉宮喇嘛到處翻找搬動的干擾下“七度母之門”的伏藏是萬難出現了。

“‘班達拉姆不讓拆除的佛殿’?你知道在哪裡?”鄔堅林巴習慣地保持了沉默,但顯然他是知道的。兩個人默契地走向了紅宮司西平措大殿,登上了二樓畫廊。

這裡差不多是一個壁畫博覽會,六百九十八幅壁畫讓西藏的壁畫藝術在這裡出現了一個高峰。遺憾的是,他們無暇欣賞藝術,比藝術更重要的信仰之魅正在牽引著他們把思想集中在眼看就要失去又眼看就要得到的尋訪中。

他們從畫廊登上三樓,來到了曲結竹普殿的門梯下。

曲結竹普殿又叫法王,和上面一層的聖觀音殿帕巴拉康一起成為松贊干布時代的遺存,是布達拉宮最早的建築,已經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歷史了。倉央嘉措時代,攝政王桑結在制定紅宮修建方案時,打算拆除陳舊的法王和聖觀音殿。三大寺高僧勸他不要這樣,說拆除古蹟就是拆除民意,是不吉利的。桑結分別在五世達賴靈前和吉祥天女班達拉姆像前占卜,五世達賴之靈顯示了不讓拆除聖觀音殿的徵兆,班達拉姆顯示了不讓拆除法王的徵兆。

阿若喇嘛和鄔堅林巴站在法王前,上下左右地看著。法王坐落在紅山的山尖上,居高臨下的式格局,以古拙樸的風格,穿越時間的打磨拔而來,顯示出在西藏古代的崇拜裡,浸透著對高山和天空的愛情式的專一和單純。

還是一前一後,兩個人輕手輕腳邁進了門檻,似乎裡面是一個睡著的孩子,他們不敢驚醒。

傳說這裡曾是松贊干布的靜修之地,但靜修時的佛像一尊也沒有,只有當年用過的爐灶和灶上的石鍋、石臼見證著傳說的真實。但更加真實的似乎是牆壁,他們被古老的煙火薰染得漆黑閃亮,斤斧鑿的痕跡隱約在漆黑之中,就像歲月之手的摳挖。燈光盡情地幽暗著,就在看見與看不見的夾縫裡,創造著西藏的神秘和佛教的不可測知。

阿若喇嘛和鄔堅林巴沿牆從左到右走了一圈,互相對視了一下,意思是沒發現哪個地方是有門的。在他們的觀念裡“七度母之門”一是修煉的法門,二是教典的密門,三是伏藏與掘藏的進出之門。進出之門當然應該是看得見摸得著的。他們回身一前一後地觀察那些塑像。

這裡的塑像都是松贊干布昇天後創作的,有松贊干布像、文成公主像、墀尊公主像、芒松赤江王妃像、大臣彌·桑布扎像、噶爾·東贊像、王子貢貢贊像,都屬於吐蕃晚期的造像藝術。還有彌勒佛銅質鍍金像、觀世音菩薩石雕像和泥塑的釋迦牟尼、蓮花生大師、白度母、護法天王、宗喀巴大師、尊者米拉巴等,都是五世達賴喇嘛和攝政王桑結重建布達拉宮後的作品。

阿若喇嘛和鄔堅林巴一圈一圈地轉著看,轉了三圈,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他們停下了,阿若喇嘛站在尊者米拉巴塑像前,疲倦地嘆口氣,耷拉著腦袋,看到一束光就像畫筆一樣在地上描來描去,無意識中望了一眼光源所在的地方,發現一盞酥油燈無風而舞,照在銅質鍍金的彌勒佛像上,彌勒佛便用衣袖把光亮揮過來投在了地上。舞動的光亮是無常的、不確定的,不僅不知道應該照在什麼地方,還會瞬間泯滅。這麼一想,他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往前看,不晃了晃腦袋,晃出了一屏景象,模糊著,模糊著,漸漸清晰了。

那是他的冥想成就的一部分,他在冥想中不僅得到了“七度母之門——北京雍和宮”的啟示,還真真切切看到了這幅景象,看到了“七度母之門”的召喚。然後他才在互聯網上發出了開啟“七度母之門”的呼籲:“先逝的尊者、敬信的上師哪一個給了我們固步自封的教誨?蓮師賜予我們共有的光輝,而我們卻互相保密、心念相隔,這是迄今為止億萬叩拜都不能打開‘七度母之門’的唯一原因。開啟‘七度母之門’的鑰匙在哪裡?誰是靈魂相托的福田?誰是口耳相傳的法嗣?誰是心念相印的仙人?”遺憾的是,這幅景象一直不能復原,他不知道它在哪裡,甚至覺得那也許是他前世修行的地方,突然出現在了超越時空的冥想中。

但是現在,這幅景象不僅復原了,還奇蹟般地來到了面前,就是它,就是他從這個角度面對著的法王:樸而陳舊的早期壁畫,表情生動的吐蕃人物,兩古老的木柱,支撐著並不高敞的殿頂,木柱上的獸臉雕刻像獅又像狗,就在兩老木柱之間,一排摩尼寶珠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點,光點組成了一行古藏文字:七度母之門阿若喇嘛回頭一把抓住身後的鄔堅林巴,急促地說:“我看到了,看到‘七度母之門’了。”然後捂住自己的嘴,左右看看,發現沒有人注意他,便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站在那排閃閃爍爍的摩尼寶珠前,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鄔堅林巴跟在身後,他也看清楚了,光點的閃爍就是“七度母之門”也就是說“七度母之門”的伏藏很可能就在摩尼寶珠後面。他有些緊張,後退了一步,閉上眼睛,默默禱告了一句。

阿若喇嘛輕輕摸了摸摩尼寶珠,光點一下消失了,好像那是一抹就掉的水,寶珠呈現出陳舊的香菸薰染的顆粒,讓整個法王都暗淡了許多。他趕緊縮回手,想恢復閃爍的光點,卻發現暗淡比閃爍更耀眼,寶珠用煙燻的黑組成了兩個字,煙霧一樣有點飄。他想多看幾眼,就聽身後的鄔堅林巴轉身就走。

阿若喇嘛追上去,一把攥住鄔堅林巴問:“你看到了什麼?”鄔堅林巴反問道:“你看到了什麼?”兩個人同時說:“老家。”2一把抓住香波王子的骷髏殺手突然收斂了獰笑,用極小極清晰的聲音說:“不用找了,跟我來,就一個人。”說罷,兩步跨向佛龕牆的拐角,掀起一塊無量光降服瑪姆怪的牆布,推開了一扇跟牆壁渾然一體的窄門。

香波王子跟過去。

骷髏殺手神秘地說:“進去你就知道了,或許裡面是‘七度母之門’呢。”香波王子猶豫了一下,想回頭看看梅薩,就被骷髏殺手一把推了進去。骷髏殺手接著進來,順手放下牆布關上了門。

沒有窗戶,門一關,就漆黑一片了。誰也看不見誰,只能據對方的呼判斷他的方位。

香波王子說:“這是什麼地方?”骷髏殺手說:“你不是很悉布達拉宮嗎,怎麼連這個地方都不知道,幽閉室。”香波王子說:“你讓我來幽閉室幹什麼?”他知道幽閉室又叫懲戒室,是布達拉宮懲戒違法喇嘛的地方。

骷髏殺手說:“黑方之主不想讓愚蠢的倉央嘉措遺言噬我們的心。他希望所有對‘七度母之門’興趣的人都放棄修煉和發掘,包括你,但是你不聽他的警告,你一意孤行走到了現在。”說著把手進了褲子口袋。

“我一家三代的本尊神無量壽佛的憤怒尊大威德怖畏金剛在上,不是我,是子彈殺死了香波王子。”香波王子這才明白,那個保護他的骷髏殺手消失了,那個追殺他的骷髏殺手又回來了。沒工夫思索其中的原委。他悄悄朝後退去,希望幽閉室有足夠的面積讓他躲過子彈,但是沒退幾步,他的後背就靠到了牆上。他聽到骷髏殺手沙沙的腳步正在靠近自己,趕緊乞求道:“你已經好幾次救我,為什麼好事兒不能做到底呢?‘七度母之門’就要現世了。”骷髏殺手掏出槍說:“這正是你死期已到的原因。”香波王子說:“看來我最終還是逃不脫你的追殺,你以殺為修,以血為法,是一個摘掉了懺悔之心的人。不過死前我還想知道,你的女人到底回來了沒有?”骷髏殺手不吭聲,大約他覺得莫名其妙。

香波王子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死到臨頭還關心殺手的男女之事,真是風,外加死不悔改。但“關心”的慾望居然不可遏止,而且饒有興味。

“你不回答,說明她還沒回來。我告訴你,千萬不要灰心。能夠讓一個骷髏殺手動情的女人,也一定是個知情知義的女人,那你就唱起來,堅持不懈地唱。在西藏,只有不會唱倉央嘉措情歌的男人,沒有聽不懂倉央嘉措情歌的女人。我知道你在偷學我唱的倉央嘉措情歌,也許已經唱給她聽過,如果她還沒有被打動,那就是你唱得還不到家。”香波王子說著,心頭突然一沉,意識到他這話也是說給自己的:梅薩迄今沒有被他真正打動,她的心她的靈魂還飄著,不知所歸。不是倉央嘉措情歌不好,是他香波王子還沒唱出觸動靈魂的味道。香波王子,情歌聖手,倉央嘉措的轉世,一生以唱倉央嘉措情歌為自豪,居然無法用情歌俘獲心上人的心。

巨大的震驚覆蓋了香波王子,至死也沒能用倉央嘉措情歌贏得梅薩的心和靈魂,比死更讓他難過。骷髏殺手不存在了“七度母之門”不存在了,生死榮辱都不存在了,天地間存在的只有無邊的悲哀和一縷不盡不絕的情歌:在離別遠行的時候,送你多情的秋波,永遠以微笑和真情,來把你思念相

這不是香波王子最動情的情歌,卻讓他自己淚光閃閃。他發現有一盞燈,正悄悄燃起,正在照亮自己心底的黑暗。香波王子攥著前的鸚哥頭金鑰匙,默默祈禱著,朝一邊溜去,儘量不讓身子在牆壁上蹭出聲音來。

突然,咣噹一聲門開了,接著便是一聲槍響。

幽閉室的外面,長壽佛殿的佛龕前,梅薩專注地看過了最後幾十尊長壽佛像,還是沒有找出不一樣的那一尊來,著眼睛說:“我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沒聽到香波王子的反應,扭頭一看,他居然不在身邊。她朝佛龕那頭望了望,又回頭看看身後,奇怪地想,他去哪裡了?下意識地看看錶,發現離碧秀規定的三個小時還差十分鐘了。十分鐘?十分鐘他們能發掘出“七度母之門”的伏藏來?她急轉身四處尋找,找到的卻是碧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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