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地下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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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揭曉了。坐落在北京北四環東路安慧裡的西藏禮堂座無虛席,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望著舞臺上以喜馬拉雅山為背景的大屏幕。客串主持的女歌星阿姬身穿豔麗的節藏袍,聲音動得有些顫抖:“5、4、3、2…”中國藏學研究院和藏學大眾網組織國內外一百多名藏學愛好者和數百名網友現場評選兩千年以來最有影響力的西藏人物,前二十名已經揭曉,現在揭曉的是第一名。

“1——”阿姬把聲音拖得長長的,期待著這樣的效果:就在她的倒計時戛然而止的同時,大屏幕上出現第一名的名字。

但是期待的效果並沒有出現,大屏幕嘩的一閃,黑屏了。禮堂裡響起一片“哦哦”的疑問,然後又是鴉雀無聲,人們驚訝地瞪著阿姬。從後臺匆匆上來一個人,把一個白信封給了阿姬。

阿姬抱歉地笑了笑,幽默地說:“看來第一名西藏人物果然最有影響力,當他希望由我來宣佈他的名字時,大屏幕只好關燈閉嘴。”她把信封打開,拿出一張粉紙,愣了一下,又釋然而笑,仰起頭,用響亮動聽的聲音說“最有影響力的西藏人物第一名是…”突然她打住了,像是要吊足大家的胃口,又像是出於一個藏族女人天的真誠,她說“此刻我的心情很不平靜,我覺得我本不配直接說出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只能讓最有資格的人告訴大家,有請雅拉香波副研究員上臺。”會場一片沉默。阿姬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又說:“雅拉香波副研究員有一個讓姑娘們想入非非的筆名和網名,那就是‘香波王子’。”立刻有了掌聲,然後是轟然響起的議論。所有人都知道第一名是誰了,因為在座的人中,只有香波王子出版過兩本關於他的著作,一本是情歌研究,一本是生平研究。他有一個響亮到令人窒息的名字:倉央嘉措。

長髮飄飄的香波王子大步走上臺,從阿姬手裡接過那張粉紙,看了一眼,又接過話筒說:“我期待的就是這樣的結果,真的,這是一個美麗動人的結果。”然後就如痴如醉地唱起來:喇嘛倉央嘉措,別怪他風蕩,他所尋求的,和人們沒有兩樣。

唱完了,他說:“對我來說,我的故鄉西藏是媽媽和情人的組合,它給我的是愛與生命的盛宴,是廣袤的恩典裡倉央嘉措的永世不衰。它讓我從此知道,時間是最強大的力量,而宇宙中除了愛的發展,沒有別的時間。倉央嘉措佔領了時間的源頭,便讓西藏的歷史變得溫醇而飽滿。是的,歷史寵愛著人類,所以給我們創造了倉央嘉措,他在愛情中痛楚,在苦難中美好。他把對自由和幸福的追求,強調為人類的天,引領西藏和我們超凡脫俗,讓整個世界都來仰視諦聽那鑽石一樣光彩奪目的情歌。西藏,隱藏著最偉大的宿命、最奢侈的蒼涼和最奧博的秘密,那便是倉央嘉措式的愛與被愛。假如讓我從辭海里尋找一個最有價值的形容詞,我願意選擇‘倉央嘉措’,它代表愛情、勇敢、堅忍、溫暖、崇高,還有青男女的憧憬;假如讓我用一個詞讚美我心中唯一的菩提樹,我會用倉央嘉措來比較,然後說它‘太倉央嘉措了’…”香波王子真希望自己一直說下去,但他不能,從上臺到現在,口袋裡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他把粉紙和話筒還給阿姬,走下舞臺,沿著過道一直走向禮堂外面。

2香波王子拿出手機一看,是邊巴老師打來的。

邊巴老師的聲音微弱得就像蚊子哼哼:“只有你了,現在只有你了。”

“有事兒嗎,邊巴老師?”他心說這個老牧民,又怎麼了。

聲音更加微弱了:“快來,快來…中友好醫院…”咚的一聲,好像手機掉到了地上。

邊巴老師病了?什麼病?他迄今沒有成家,孤身一人生活,誰在醫院伺候他?香波王子開上自己心愛的“jeep牧馬人”二十分鐘後趕到了中友好醫院。

不是疾病,是車禍。邊巴老師死了。

香波王子在醫院太平間看到了邊巴老師的屍體,慘不忍睹的樣子嚇得他回身就跑。他來到急救室的醫生面前,驚駭地打著哆嗦,讓戴在脖子上的一把鸚哥頭金鑰匙也跟著哆嗦起來。他問道:“人怎麼可能撞成那個樣子?肇事司機呢?”

“你不是肇事司機?”

“我叫香波王子,是他過去的學生。”

“香波王子?正好,這個給你,他一直在等你,你早來十分鐘還能見他一面。麻煩你通知死者的親屬。”醫生把一個手機和一份遺囑給了香波王子。遺囑只有一行字:手機送給香波王子。邊巴香波王子問道:“那你就不知道是誰把他送到醫院來的嗎?”醫生說:“送他來的人很快就走了,說要去報警,到現在還沒回來。”更不可思議的是,遺囑居然是給他的。他雖然和邊巴是師生關係,卻一點也不親密。邊巴老師瞧不起他這個學生,說他風蕩,不務正業,整天就幹一件事兒,那就是費才華。他也公然頂撞自己的老師:不要以為我在做你的學生時有過幾年的風蕩,就永遠會風蕩。如果你不改變看法,我們就沒法了。再說了,就算我離校以後還會風蕩,那也是緣緣相碰的結果,有本事你也蕩啊,你沒有緣分,還蕩不來呢。至於不務正業嘛,那是你的偏見,你不能讓你的學生都把時間和力花在你的研究項目上,整天給你查資料,抄手稿,甚至替你寫文章。我有我的興趣,我的時間只能花在我的研究項目上。他跟著邊巴老師讀完了碩士,本來是可以留校的,卻因為不願意做一個邊巴老師指導下的助教,先去藏學大眾網做了一年編輯,後又調入中國藏學研究院做了一名普通研究人員,不久便晉升為副研究員。

但是他們畢竟沒有決裂,離開學校四五年了,每年香波王子都會打一兩個電話給邊巴老師,把自己在女人和學問那裡釋放不完的力變成調侃送進老師的耳朵。邊巴老師就像一個巫師用惡毒的語言詛咒著這個被他稱為魔鬼的學生,卻始終不會真的生氣,臨了還要叮囑學生:“你能喜新厭舊一輩子?趕快把對象確定下來,結婚,生子,安家,在北京找不到好姑娘,就回西藏去找,千萬不要在作風問題上給你的老師丟臉。”香波王子總是說:“你怎麼知道北京沒有好姑娘?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確定下來。你自己到現在連老婆都沒有,還說我呢。”有時候邊巴老師會說:“多做學問多讀書,要對得起中央民族大學對你的培養。”香波王子反相譏:“我在中央民族大學什麼也沒學到,就學到了《地下預言》,知道了‘七度母之門’。”真實的原因終於顯了:他們共同痴的就是破譯《地下預言》,發掘‘七度母之門’的伏藏,之所以還能保持聯繫,就是想探測對方有了什麼進展。

當然是探測不到的,誰對誰都會保密。

這會兒,香波王子一邊菸,一邊打電話給邊巴老師現在的研究生梅薩,聽話的卻是另一個研究生智美。香波王子怒氣衝衝地說:“你們連手機都開始共用啦?老師不在,就可以隨心所地‘打狗’了是不是?”

“打狗”就是幽會,草原上的男人必須闖過牧羊狗的防線,才能接近心愛的姑娘,沒有膽量打狗,幽會是不可能的。這樣的話在平時就是玩笑,但現在開什麼玩笑?他覺得自己說錯了,就悲慘地吼一聲:“老師死了,還不趕快過來。”打完了電話,香波王子再看遺囑,突然一個警醒:我既不是他的學術門徒,又不是他的親人子嗣,他送給我手機幹什麼?他打開手機,把所有信息檢查了一遍,最後在發件箱裡看到了邊巴老師儲存的短信。

香波王子,請記住僅屬於你的使命,請開啟“七度母之門”毀滅伏藏的陰謀已經開始,你必須和時間賽跑。速找阿姬。

短信是出了車禍以後寫出的,還是早就擬好了的?但不管什麼時候,都說明邊巴老師死前已經強烈覺到了危險的近,他很可能是被謀殺的。可擬好的短信為什麼沒有發出去呢?也許他意識到短信可以在電訊臺查到記錄,就選擇了用遺囑把手機給我的辦法,這樣一舉兩得,既能讓我看到短信,又能保證不把‘七度母之門’的消息洩給別人。更重要的是,短信跟《地下預言》裡的內容是對應的,這種對應讓他不得不相信邊巴老師正在接近“七度母之門”的伏藏,正是這種接近給邊巴老師帶來了殺身之禍。

香波王子迅速揣好邊巴的手機,出了醫院,大步走向醫院旁邊的停車場,看到牧馬人前面搭著一件衣服,一把揭起來,扔到了地上:什麼破爛,也敢搭在我的車上。再一看,保險槓髒兮兮的,有頭髮,有血跡,還有輕微的凹痕。

怎麼回事兒,誰撞了我的車?他警覺地四下看看,沒看到什麼,心裡惦記著《地下預言》以及“七度母之門”急忙鑽進牧馬人,走了。

半路上,他給阿姬打了電話:“你這會兒在哪裡?我必須見到你,立刻。”香波王子剛剛離開的中友好醫院裡,出現了邊巴的兩個研究生梅薩和智美。他們來到太平間,著眼淚,出了寫著邊巴名字的大屜。

智美打開裹屍布的一角,看了一眼,就驚叫起來:“你別看。”然後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梅薩的眼睛“趕快離開這裡。”他臉頰上有一塊陳舊的傷疤,一喊叫傷疤就顫跳不已。

他們立刻報警。十分鐘後,警察來到醫院太平間,看過了屍體,又來到了醫院門口的收發室瞭解情況。收發室的人說:“那人是抬進來的,抬進來時還活著。”警察知道不可能從肇事現場直接抬到醫院,便來到醫院旁邊的停車場。

停車場的人想都沒想就說:“是從一輛黑牧馬人上抬下來的。”警察說:“牧馬人是英國車,比較少見,你居然認識?”那人說:“我在停車場幹了十幾年了,什麼樣的車沒見過。”3一個小時後,香波王子走進了阿姬在北京甘漩花園小區的別墅。這是一棟豪華別墅,阿姬不像其他生活在北京的藏族人,會在自己家裡鋪上藏毯和卡墊,掛起唐卡和哈達,擺上藏式傢俱和藏藝飾品,供起怙主菩薩和吉祥天母,鮮豔濃麗得如同進了西藏文化博物館。她家裡基本不體現藏族風格,簡單、明快、前衛,北京話叫“一水兒”的歐風美雨。

但是她穿著無袖彩袍“拉姆切”只要在家裡,她就會穿起這種藏式仙女裝。仙女裝本來是藏族的戲裝,她卻把它當成了家常便服。照香波王子的說法,她戲裡戲外都是仙女,自然戲裡戲外都得穿上仙女裝。

香波王子一進門,像以往一樣擁抱阿姬,卻沒有以往的情。阿姬正奇怪,香波王子說:“是邊巴老師讓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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