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只定定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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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聲不吭地率先踏進電梯,盛南時後腳進去,伸手按了十三樓。⾼級公寓的電梯間裡沒有貼廣告,寬大的空間裡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站著。鏡面反,又遠又近,好像穿揷了一道寂靜的銀河。電梯緩緩升上去。

“十三樓?”她問,他應了聲“嗯。”

“為什麼是十三樓?”

“我⺟親選的,說是一生。”

“哦。”她笑“我以為是她警告原配她‘要三’的意思呢。”盛南時咻地看向她,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她聳肩一笑。

“…”他抓著電梯裡的扶手,骨節泛白,他回⾝看了看鏡中的人,最終什麼都沒說。

電梯裡的他,是剛才那罐被丟棄在幽閉空間裡的咖啡。十三樓到了,他領著她來開門,流暢地輸入密碼,鎖一聲輕響,應聲而開。

“進來吧。”他說著。拆了新的拖鞋,彎放在她腳邊。

這裡經常有人打掃,一切宛如⺟親生前,似乎⺟親從不曾離他遠去,她換上拖鞋,笑了笑說:“這房子和我想象中有點不一樣,”她肯跟他閒聊,他有點受寵若驚。

盛南時問:“那你想象中是什麼樣?”

“更豪華一些吧。”他似乎在回憶,溫柔笑了笑說:“她更喜歡溫馨的小家。”

“怎麼可能,這是擒故縱罷了。”他臉上的笑有一絲停頓“…什麼意思?”她徑自坐在沙發上,環顧了一番四周,目光最終停留在他的臉上,‮忍殘‬地笑著說:“字面意思啊…‮婦情‬的手段罷了。

來歲月靜好這一套,男人可不是都…”他忍無可忍打斷她,語氣帶衝地喝止:“夠了!”她還算貼心,角噙著笑意,聽話地住了口。挖苦分明是她的悲抑。

他面前的書架前擺著一套玻璃杯,擋住了書的封皮,《浮生六記》被包住了《六記》,只剩下《浮生》。《包法利夫人》更是被擋的嚴實,只露了個作者名,福樓拜的“拜”《百年孤獨》倒是完完全全赤誠相待了。其餘的書本沒那個露臉的機會,被物件打庒得跌進黑暗裡。浮生,拜,百年孤獨。這怎看都不是一個好兆頭,他到書架前菗出了這幾本書,翻過來倒扣在桌面上,掩耳盜鈴般遮遮掩掩。

他的手按在書上,低聲說了一句“她不想的…”說給她聽,說給他自己聽,說給這個房子的原主人聽,她聽見了。問說:“這就是你給她找的理由?”他的臉⾊有些蒼白,無力地想為⺟親辯駁“…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等發現一切都是哄騙她的時候。

她已經有了我…如果她沒有懷上我的話…”他頓了頓,‮摸撫‬著手下的書想汲取力量來支撐他說完接下來的話語“沒有懷上我的話,她會離開的。”她瞭然地點題道:“所以你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他的喉嚨裡塞了一堵棉花。可以說他,不可以說他的⺟親。所以他默認了。無限因果循環,有因有果,他不能選,他沒法選,他是這場悲劇的因,也是這場悲劇的果,她就在那裡,是仙是幻是溫柔。

“如果我是你,是間接害死自己⺟親的罪魁禍首,我已經‮殺自‬了。”

“…”

“你⺟親‮殺自‬的時候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你該多好。”

“…”

“你說她是不是非常恨你?”

“…”沉默是他披⿇戴孝的喪鐘,他轉移話題道:“…我去給你倒杯水。”他逃也似的躲進了廚房,用⼲淨嶄新的熱水壺燒水,伸手接了一捧冰涼的自來水洗臉。寒冷刺骨,他被凍得睫⽑顫動。

如果不注意,一直用這樣的冷水洗手,那手上就會長満凍瘡,會變大變腫,熱的時候痛庠難耐,最後潰爛。冬天好冷。

他靠在料理臺邊,看熱水沸騰翻滾,然後自動“啪”一聲滅了底座的燈。燒得好快,如果再燒久一點就好了,他倒了一杯出來,她卻不在沙發上了。

“在找我嗎?”她的聲音傳來,他望向她的方向,端著水杯的手猛地一顫,她坐在窗臺邊。

“危險,快過來。”他柔聲勸,不動聲⾊緩慢靠近她,她盈盈一笑,卻用命令的語氣說:“別過來。”他聽話地住了腳步,溫順地託著那杯熱水,她開了窗,風把她的衣領吹得獵獵作響,她的聲音輕輕的,満是仇恨道:“我恨你。”盛南時的眼睛只敢看玻璃杯,含糊道了句:“我知道。”

“我以為你不知道。”

“…真的很對不起。”他通過玻璃杯看世界,橫向拉長如同單反相機的魚眼鏡頭,紛紛擾擾的世界全數變異。

“很冷。”他指了指窗臺。不是很危險,是很冷,她‮頭搖‬說:“不冷。”

“盛南時,我一想到能離開你了。我就不冷。”

“你以為我是喜歡上你了。才願意懷上你的孩子嗎?”他靜靜地聽她咄咄人的攻勢。

“沒有。”他說。那一個旑旎的夜是今生的懊悔,只他一人覺得旑旎,流放的魂卻在雪地裡煎熬,道歉和示愛都顯得微不足道。

“囚噤我,強迫我,就是你所謂的愛我的方式,這會不會太可笑了?”她真的為這個笑話笑出聲來,她的聲音不再清脆溫婉,沙啞的笑聲結満了冰渣。

“…”風灌進盛南時的衣袖裡,他的脊背都在發涼。

他想讓她從窗臺邊下來,於是就說:“我放你走。”這是最香最有力的籌碼。聰明的她說:“我不信,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不信。”他低垂的眼裡満是陰翳,信誓旦旦道:“請你相信我。”

“給我注‮品毒‬,讓我懷上你的孩子,殘害我的朋友,你要我相信你?”

“那你要我怎樣做才可以?”他問。

“不用了。”她說。她的頭髮被吹上了雪絮,她問說:“愛我嗎?”他沒有遲疑地回答道:“愛。”

“那太好了。我的表演可以結束了。”她朝他回眸一笑。

忽明忽暗的螢火圍繞著她飛舞,她說:“你愛的人懷著你的孩子,死在你⺟親‮殺自‬的地方,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送你最好的禮物。”螢火會在薄荷⾊的黎明裡化成葉上的露,死在人們無從知曉的角落。盛南時的腿發軟,踉蹌了一步想過去留住她。不要…“盛南時,我死都不會原諒你。”她說“別再遇見了。”她面對著他,他面向敵人,卻在背後捱了一顆‮彈子‬,她只定定望著他,解脫地笑著。⾝體往後仰去,然後下墜…不!他‮狂瘋‬地撲過去,只捕捉到一抹飛揚的裙角,兩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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