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十分痛處便化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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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頭一笑,伸手攬住我的,御風而行。不一會兒,落到一片樹林裡,各種樹木雜然其間,我仔細辨認,卻只認得佩戴著樹枝便不會
路的
樹和天商常見的庭院白梅。多數的樹都沒有葉子,只是光禿的枝椏,很像化石樹。
菜頭也不語,拉著我便往樹林深處去。我也不說話,任由他帶著,即使是這艱難險惡的時刻,我也不會去懷疑這男人,因為他曾以丟掉自己的命為代價保護我。
走了一會兒,便聽得淙淙溪水聲,這覺像極了青靈山的後山。心裡一暖,拉著菜頭奔著溪水跑去。
溪水清澈,深綠裡泛著白白的水花,水面上偶爾幾片落葉、幾朵白梅花瓣打著旋,急急往下游去。天上飄飄灑灑的雪花紛揚下來,跌落在溪水裡,頓時便消了痕跡。
“真美。”回頭對菜頭說。他看著我,溫暖的氣息從笑意裡滲透出來。
“還有更美的。”他聲音愉悅,右手伸入懷裡,變戲法似的掏出兩瓶米酒在我面前揚揚。
“呀。”我驚喜無比,不自覺便叫出聲來。如此美景,有美酒,還有美人,真是不錯。
“就知道你這丫頭喜歡。”他丟給我一瓶,在溪邊一塊大青石上坐下,擰開蓋子,一口口,悠閒地品酒。
我笑了笑,好久沒有這樣放鬆了。便也在離他兩三米的遠的地方找了塊巨大的青石坐下,青石光滑冰涼。
輕輕擰開瓶蓋,米酒的香味撲面而來。輕酌一口,火辣但卻溫熱,帶著穀物芳醇的清香,“這該是成年的米酒,在天商可是彌足珍貴,想當我在雪國暖景也不過是隻能嘗一杯,千金也縱不可得。不知師兄何處得來?”菜頭悠閒地喝了一口,說:“自然是
城林家。”呵!我輕笑,早該想到,除了
城,哪裡還有稻穀香;除了林家,哪裡還有成年的瓶裝米酒。
“那怎麼藏著掖著。早些時不拿出來?”我再喝一口。溫暖逐漸
瀰漫。連臉頰都有些燙。心裡也暖和起來。
“沒藏著。你該知道我弟弟來了吧?”他語氣裡地愉悅少了些。我心裡嘀咕:見到自己地弟弟至於如此難過嗎?兄弟重逢不該是熱血沸騰麼?然。沒有問出口。二十八年也不是白活地。至少知道別人不願提及地不愉快。自己即使穿也不該去問。
於是便挑揀了不重要地問:“他還真有心。給你帶這麼貴重地東西來。唉。這兩瓶酒可惜了。我們現在一口都是好多黃金了。”我做痛心疾首狀。
菜頭果然一笑。說道:“你藍曉蓮還真是拜金女不成?別以為我不知。你地那些錢大部分都花在別人身上了。”我有點不懷好意地笑道:“既然早就看清我是如此善良地人。你當初還不要我。哈哈哈。那可是我地初次表白啊。被你整成我生命裡地灰回憶了。”他一愣。眼神憂鬱起來。
“小七。你知道不是那樣。我是有使命在身地。我不能。”剛才只是開玩笑,卻不曾想他如此認真,氣氛有些尷尬,自己訕訕地笑,打著哈哈說道:“師兄,小七就跟你開開玩笑,你不必那麼認真,前塵往事,我都放下了。”
“放下了?”他小聲重複,聲音飄散在雪地裡,無邊的落寞,我不是沒有聽見,卻只能大大地喝酒,看雪落滿枝頭。
“放下就好。你若能對牽絆都能放下,這便好了。今師兄找你來,原本也是有話對你說。”他一笑,有了嫣然的意味,眼神渺遠,投向遠方。
我半躺到青石上,順著他的眼神看著遠處落留下的些微紅暈暈染在銀裝素裹的山頭,有點回光返照的意蘊,仿若死神
邊的微笑。
“你該知道我弟弟來王府了吧。”菜頭輕聲說。
“嗯。”我喝著酒,習慣地點頭。
“在你扮作連婆婆去翠煙樓說書時,景松便來了靈都,是要跟‘雪國暖景’做生意。至於做什麼,連我也是瞞著的。之後,他便匆匆離開。直到今才出現。”
“所以那時,你總是不在,都是去查這事?”我想起那段時間整整夜都見不到他的人,此刻才恍然大悟。
“嗯,可查不到。即使知道對方是十八皇子,也查不到。自己便想回城林家去尋找答案。還未成行,卻又發生了這許多事。卻不料今
他竟回來了。你猜,他帶了什麼來?”菜頭轉頭看著我,笑著,卻有了悲涼的意味。
我皺皺眉,菜頭的神情,我太悉了,總是
察了什麼讓人沮喪的真相。
“淨塵師兄。”我輕呼,心裡撲騰著,有種溺水窒息。
“虧他也厲害,竟然帶來的是帝女之桑的桑枝、一隻畢方鳥、一鸞鳥的羽
和一顆影木的果實。這些傳說中的東西都能找到,景松當家也算是當得不錯了。”菜頭把玩著手中的酒瓶蓋,輕輕一彈,化作一個妙曼的紅衣紅髮的女子在小溪對岸的雪地裡赤腳跳舞。那女子面目模糊,但身形倒頗
悉。
“你知道畢方鳥、帝女桑、鸞鳥羽和影木拿來做什麼的麼?”我搖搖頭,“帝女桑詩詞裡也曾有的,鸞鳥在道門典籍裡提及是種有靈力的鳥,是太平盛世的象徵。但影木是從未聽過,至於畢方鳥,初中讀《山海經》時,曾見裡面有記載,說‘有鳥焉,其狀如鶴,一足,赤文青質而白喙,名曰畢方,其鳴自叫也,見則其邑有訛火。’。但《山海經》的事畢竟太玄,它裡面記載的在我道門典籍也是未曾有隻言片語,所以一直以來,也不曾知曉畢方鳥的事。”
“《山海經》裡的許多怪異事物,在你的那個時空其實是沒有的。但在天商,卻是有一些的。比如畢方鳥,如同《山海經》裡記載的那般,帝女桑卻不是詩詞裡的那種,它青花赤葉,散發著淡淡幽香。至於影木,是一種植物。白天看它,一葉百影;花會發光,夜晚就如星星一般。萬年才結果,果如瓜大,青皮黑子。這四種事物本身也算是普通,用了頂多是增加靈力而已。然而合在一起卻有著巨大的作用。”菜頭臉上出一抹諷刺。向來平靜如水的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神
。
我不訝然,坐直身子問道:“這四種東西想必也是難求。合在一起到底作何用?”
“這四種東西便是夏月凌要的東西。城林家竭盡全力尋找的。畢方鳥的血、帝女桑的青花赤葉、影木的果實、鸞鳥的羽
,四種東西合起來,加以靈力,便可將失去
身的靈魂瞬間煉成凌駕於所有神靈之上的不滅之靈體——”菜頭停下來,看了看我,一字一頓地說出幾個字:“擁有不死之身。”不死之身,不滅靈體。八個字震得我頭嗡嗡作響。夏月凌要的不僅是天下,而是這些嗎?他是冥神轉世,他
成為冥神後,不也一樣是不死之身,不滅靈體麼?他現在做這些又有什麼意思?真是可笑。
“小七,他要的是這個。但你知道,單憑那四種東西斷然也是做不到的,還需要的便是…”菜頭看著我,眼裡湧來無數的哀傷,仿若暴雨前的密雲。
“你說。”看到菜頭這神,我已猜到是什麼。但卻還是抱著最後殘存的希望,希望他嘴裡吐出的不是我心中所猜。
然而,菜頭猶豫了良久,卻還是慢騰騰地吐出了三個字:“結魂燈與愛人血。”七個字像是炸開了水閘,鋪天蓋地的水傾瀉而來,夾雜著石塊,將我全部淹沒,然後撕碎,直到我覺不到自己。頹然跌倒在青石板上。
心痛難受,哭無淚。那些詞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我只是
覺眼前白茫茫一片。從頭到尾,我都只是他的棋子嗎?他一早就算計好了嗎?算計了我定會為他闖冥府,借結魂燈,算計到了林景松定會找回他所需的材料嗎?
“淨塵師兄,你騙小七的,對不對?”心臟有擠壓的疼痛,手足無措,猛然灌一口小米酒,火辣辣便化作痛,十分痛楚便化作灰。
菜頭還是坐在青石板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才說:“那是夏月國皇室的秘方,那四種東西,城林家有兩種:畢方鳥和鸞鳥。但,我也只是猜想,或許真想不是如此。也許只是湊巧。”
“不是如此?湊巧?”我自嘲地笑,“師兄不必安我。”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讓他費心去找尋這些世間罕見之物。也不相信世間會有那樣的巧合。夏月凌到底是皇家成長的,我到底是小看了夏月凌,高看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小七,很久以前就覺有一張大網籠罩著我們。但
不出一絲的頭緒。今
,見到景松送來的東西,我聯繫前後,才有了這個猜想。也只是猜想。卻也是為了給你提個醒。你對夏月凌已經陷落太深,即使他是冥神分身,卻也不是夏康峻。你跟他一起,我們到底預見的還是不幸。”菜頭的聲音零落在雪地裡,映著清幽的月光,仿若幻境。
我說不出話。只聽得分明:夏月凌不是夏康峻。我與夏月凌到底是不幸。
是啊,到底是不幸。跟他一起,用盡力,卻也始終在他世界之外,他有弈棋天下的能力,便不需要與人對弈,更不需要有人從旁指點,甚至連擁抱都能自給自足的模樣。他要的是天下,永生。我終究不能把自己鎖入他的後宮,與那些女子整pk,亦不能與別的女子共用一個丈夫。我要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平淡生活罷了。
何況,為了他,我已是要接受“神罰”的女子。
“神罰”一想到“神罰”心陡然空落,暗自嘲笑自己:都快灰飛煙滅了,還計較那些作甚?
於是,站起身來,一拉髮釵,散開青絲,赤腳踩在雪裡,捧著酒瓶對著菜頭一拜,說道:“師兄,你的好意,小七知了,這一口敬師兄。多謝師兄提點,小七悟了。”說完,喝了一大口,小米酒稻穀的清香倏然竄入四肢百骸。
“小七你?”菜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笑著說道:“都不知還有沒有明天,計較昨天作甚?活著一刻便燃燒一刻就是。”說完,又是一大口。
菜頭放聲大笑道:“別喝那麼急,歌未唱,舞未跳。牛飲豈不辜負這難得的美景?”
“好。”我大聲附和。心裡的烏青塊瞬間消散,只餘下淡淡憂傷。這便是痛到極致,所有一切都化作煙塵的最高悟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