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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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嬙打來了電話。陳嬙說,滕書記,統計局長在我這裡,他來請示今年的統計報表怎麼報,有些數字我也拿不準,像今年全縣的生產總值增加多少等等。你看是不是要研究一下。
滕柯文猛然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細想,覺得也許是陳嬙想多報一點。滕柯文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一是明知今年受了災,又沒有什麼新的工副業生產項目上馬,怎麼能夠增加。二是雖然他年初就當了縣長,但縣裡的工作一直由高一定把持著,不抓經濟,只抓權力,經濟工作一塌糊塗。滕柯文想說按實際情況報,又覺得人家既然商量,肯定有人家的想法,便說,是不是裡面有什麼問題。
陳嬙說,問題倒是沒有,關鍵是眼看年底了,咱們得把數字定下來,統計局得按咱們的數字作報表。
咱們定數字?滕柯文不脫口而出。陳嬙笑了說,咱們倆個都一樣,都不知內情,要不是朱局長告訴我,我也不知道里面的問題。是這樣的,每年縣裡都要和市裡籤目標責任書,內容是國民生產總值要增長多少,固定資產要增加多少,人均收入要增加多少等等。這些目標完不成,年終考核時,我們縣領導的考核結果就是不稱職,就不能再當。所以,每年的報表都要參考和市裡簽訂的合同來報。
滕柯文一下明白了。年初籤合同時,他還沒來當縣長,合同當然是前任籤的。但前任簽了,後任也得負責。如果如實報了,考核不合格那可不是一般的問題。滕柯文問合同裡咱們的生產總值應該增加多少。陳嬙說,應該增加百分之九點六。
這確實是個不小的增長數字。生產總值增加了,是不是別的都要增加。陳嬙說基本是這樣。滕柯文擔心了說,現在關鍵的問題是,這樣虛作假,上面會不會查處。
陳嬙說,我和你一樣不清楚,據朱局長說,每個縣都是這樣,大概不會查吧。
其他幾個縣的情況滕柯文也瞭解一些,如果籤合同,也不會比西府縣簽得低,他們肯定也完不成。但還是慎重為好。滕柯文想讓朱局長過來一下,又怕陳嬙有什麼想法。統計局歸縣長管,當著縣長的面讓局長來他這裡,面子上總是有點不大好看。想讓陳嬙也一塊來,又覺得叫人家跑也不合適。怎麼說縣長和書記也是平級,書記縣長搞不好關係,往往都從這些小事引起。滕柯文說,你們在辦公室等我,我過去一趟,咱們商量一下再說。
滕柯文原以為統計局長肯定是抱了一摞報表,結果局長手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拿。滕柯文坐下後,便不高興了說,你什麼材料都不準備,是不是讓我和陳縣長當統計員,給你統計出一個數字,你照抄一遍就行了。
統計局長紅了臉說,統計數字也有,都是下面報上來的,如果如實上報,會給縣裡帶來許多麻煩。以前的報表,都是縣裡先定了,我們再按縣裡的意思編制報表。
滕柯文說,明明我們受了災,再說許多事情一眼就能看出來,關鍵是我們亂編上去,會不會出問題。
統計局長說,問題市裡也清楚,但市裡也要給省裡報,他們給省裡報的依據就是我們各縣的報表,他們也希望我們報得高點,我們報得高,市裡的增長率也高。
這樣就沒什麼問題了。滕柯文說,那你就按照給市裡簽訂的合同報,比如總值讓我們增加百分之九點六,你報百分之九點七八就行了,不要再多,合格就行。在這方面你是行家,具體數字你自己掌握。然後問陳嬙怎麼樣。陳嬙說,我也是這個意思。
統計局長起身要走時,滕柯文說,你等一下,今年咱們縣受了災,生產總值肯定減了,我想知道準確的數字,咱們到底減了多少。
統計局長吐吐了說,這我也不大清楚,因為各鄉各單位也和縣裡簽了目標責任合同,他們也是按合同報上來的,可靠程度我也不清楚。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想了解個準確情況都難。滕柯文想批評朱局長,又覺得他也有難處。滕柯文說,你們不是有個農調隊嗎,他們歸上面直管,工資也由上面發,難道也沒幹一點工作?
農調隊雖然歸上面直管,工資也由上面來發,目的也是為了不受地方政府的干擾把數字準確一點,但農調隊的領導屬雙重領導,他這個局長就兼農調隊的隊長。農調隊的隊員,也由原來局裡的職工劃分組成。生活吃住都在縣裡,當然得為縣裡服務。朱局長說,農調隊也搞了些
樣調查,但所有的數字我們還是要和縣裡商量,如果不商量公佈出去,會給縣裡造成很大被動。
滕柯文說,以後你們最好兩份報表來,一份真實的,作為內部材料僅供縣領導參考,不然兩眼一抹黑,幹了一年,連個真實結果都看不到,這怎麼得了。
朱局長點頭稱是。滕柯文心裡還是放心不下,說,你們既然搞了點樣調查,你給我透個實話,今年農民的生活水平究竟怎麼樣,是下降還是上升。
朱局長說,今年農業是歉收了,但縣委縣政府領導得力,想了很多辦法,特別是組織村民到新疆摘棉花,一下創了不少收入,每戶平均掙了七八百元,這樣下來,收入比去年還好一點。
滕柯文一下高興了,說,可靠不可靠,我的覺也是這樣,你們
樣調查過沒有,收入能比去年增加多少。
朱局長當然知道兩位領導希望增加率更高一點。但統計局並沒認真深入到農戶中搞樣調查,
樣也是
了幾個村的上報材料。這倒不是統計局不想認真去做,而是毫無意義,做不做,都得按領導的意思增長。沒想到今年滕書記還真認真了要一個真實數據。朱局長當然不敢說沒搞,只好心虛了說,
據我們小範圍的
樣統計,今年農戶平均收入比去年增加了百分之三點五左右。滕柯文高興了說,我估計也差不多。我們出動了四五萬人,每戶平均一個人,每人掙七八百,就相當於好年成田裡全部的收入,增長百分之三四是肯定的。看來我們今年勞務輸出是決策對了,要不然鄉親們沒法生活,鄉政府也過不了年。組織去摘棉花,結算時鄉政府統一提取了百分之五的管理費,每個鄉都搞了八九萬十多萬。沒有這筆錢,鄉幹部的工資也沒著落。
朱局長怕滕柯文再問,便急忙起身告辭。滕柯文說,你回去馬上搞一個詳細的統計數字來,給縣委縣政府每個領導都發一份。朱局長連聲應著,急忙出了門。
陳嬙又彙報其他工作。都是些煩心的事。年底麻煩事多,但今年的麻煩事更多一些。滕柯文嘆口氣,說,沒辦法,政府也不是觀音菩薩,有求必應,什麼事都能辦到,這些事讓他們有關部門自己去想辦法,不要什麼事都往縣裡推。他們有辦法就解決,沒辦法就拖著,時間是最好的稀釋劑,拖久了,事情也就化解了。比如沒錢供暖費的單位,沒錢就挨凍,
天來了,事情也就完了。
陳嬙一下笑了,說,你們老領導見的多,也就老練了,我不行,心裡急,老想著解決不了怎麼辦呀,這一陣子,都快把我愁死了。
滕柯文苦笑了說,不是我麻木不仁,有些事情實在是沒辦法,愁死也沒辦法。其實也不只是我們,哪個縣都有難處,領導也只能盡力而為。
兩人都嘆氣。滕柯文說,不過縣政府整修院子的工程款不能再拖,當時白向林答應我他想辦法籌錢,我才讓整修的。縣政府欠款,讓人家告到上面影響不好。這件事我來催催白向林,他想不出辦法也得給我想個辦法。
陳嬙說,還有件事也得給想個辦法。有個退休幹部在後園子裡種了點草莓,有幾個小學生放學後就去偷吃,老漢老糊塗了,把毒鼠強溶成水灑在了草莓上,一下毒倒了三個學生。結果兩個死了,一個搶救後成了半植物人。老漢傾家蕩產拿出六萬多塊,一萬多付了醫藥費,五萬塊賠了死者家屬。現在半植物人一家要醫療費,可老漢已經被判刑,家裡再拿不出一點錢。於是當初把老漢告上法庭的受害人又要求把老漢放出來,放出來老漢就有八百多塊的退休金,有這筆錢,就可以給孩子治病養傷。但法律不是兒戲,這樣受害人便抱了孩子到處鬧,最近又鬧到了市裡,市裡多次指示縣裡處理,可咱們拿不出錢,這事也不好辦。
滕柯文想想,說,把這事給民政局,讓他們想辦法每月救濟個三四百塊,如果民政局說沒錢,就讓他們把烏紗帽放下,或者從他們工資里扣除。
話是這樣說,但兩人的心情都有點沉重。滕柯文看著陳嬙,覺她黑了許多,也瘦了一點。在這個窮縣當縣長,確實也不容易。縣長不容易,他這個縣委書記更不容易。都說黨委最忙的事,就是調整幹部。滕柯文曾經覺得可笑,也對人說過,他當了書記,就把
力放在經濟工作上。可這一陣推舉,確實把他累得夠嗆。電話找,上門找,下面的人找,上面的人也找。說情的,送禮的,拉關係的。最後他乾脆偷偷在招待所包了間房,像做賊一樣,出門還得戴個口罩。縣級班子選舉完畢,還得進行鄉局級領導調整,那時,還不知要忙成什麼樣。滕柯文關切了問陳嬙說,你整天在縣裡,家裡的事你也顧不上,家裡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困難,如果有,不要客氣,縣裡儘量給你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