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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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嶽一聽三花羽士的話愈說愈是不成體統。頃刻間,一鷗老道的臨終之言,又重新湧上心頭,暗忖道:“難道他真的不是我終南派的人麼?”但是,他立即又暗自搖搖頭,推翻了這種想法:“終南派豈會如此輕易無聲無息地被一個外人霸佔?斷無此理。退一萬步來想,此人如果真的不是終南門下,他既已霸佔了終南,又為何仍舊沿用『終南派』的名稱?世間那有這種事?”宗嶽覺得其間一定有許多諸如利害、磨擦和權力衝突之類的內情,不是自己所能瞭解的。因此,他愈發要個明白。

三花羽士一見宗嶽沉不語,便又嘿嘿地笑道:“有話要問,如何又不開口?是害怕了麼?如今害怕也遲了呢!”說完話,左手一揮,身後立即搶出兩個勁裝大漢,各執長劍,向宗嶽去。

宗嶽心中一驚,斷喝一聲:“慢著!”這一聲斷喝,宛如一個雷,在場之人,無不為之一震。那兩個勁裝大漢,也都不覺呆了一呆,遲疑不前。

宗嶽一面揮手止住那兩個勁裝大漢,一面又向三花羽士沉聲說道:“你如此行為,也不自愧身居代理掌門之職麼?”三花羽士也為宗嶽這一聲斷喝,震得暗暗驚詫,他沒有想到宗嶽的內力,比他昨天所估計的還要深厚。聞言之下,略一定神,冷峻地道:“小子!你休要賣口舌,以免待會死的時候,多受活罪。”宗嶽未予理會,只是沉聲又問道:“當年本派掌門人離開終南之時,曾經留下何種言語,難道文師叔和家父都沒有待你麼?”三花羽士微微一怔,但旋即仰天一陣呵呵大笑,說道:“你是說你的父親,和你那位文師叔麼?”宗嶽嚴肅地點頭應了一聲“是”三花羽士又是一陣呵呵大笑,說道:“有!有!他們二位曾留下不少的話。可惜年深月久,都已忘懷了!”宗嶽冷然說道:“師叔忘懷了,我可以再提醒師叔一次。當年掌門人離開終南之時,曾經待二十年之內,持紫金符令來終南者,即是本派第十九代掌門人。如此重要法諭,師叔竟爾忘記麼?”三花羽士長長地“哦”了一聲,意味深長地說道:“原來你是來接掌終南掌門職位的?”說完,又冷然地哼了兩聲,接著說道:“那你來得倒是時候,來得倒真是時候!”三花羽士連說了兩句“來得倒是時候”眼睛裡迸出異樣的兇光,一臉猙獰之像,滿布殺氣,令人心驚。

宗嶽看在眼裡,暗晤點頭,覺得自己料想得不錯,他果然是怕自己搶了他的掌門職位,才如此翻臉不認人的。宗嶽心裡雖到一陣可悲,卻愈發堅定了他不願掀起兄弟閱牆的派內紛爭。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搖搖頭說道:“如今我倒不想接任掌門。”三花羽土冷冷地哦了一聲,故意反問道:“如此來說,你不打算遵照掌門人的法諭了?”宗嶽正說道:“掌門人法諭,誰敢不遵?只是事有特殊,可以另當別論罷了。你三花師叔代理掌門職務十數年,且看來似乎還戀棧不捨,宗嶽如果要強行執行掌門人遺命,勢必造成兄弟閱牆之局。同室戈,決非終南之福,因此,我願讓師叔繼續掌理本派。”三花羽士忽然嘿嘿大笑,說道:“小子!你倒不失為一個知機識趣之人,頗能辨識時務,若在昨天你說此話,念在你送來紫金符令之功,只要你走得遠遠地,尚可饒你一遭,可是今天遲了。”說到此處,突然雙睛暴睜,轉向身後大喝道:“拿下這小子!”喝聲未了,兩個勁裝大漢暴雷似地齊應一聲,雙雙撲出,兩支長劍分取上下,直向宗嶽撲到。

事情如此轉變,宗嶽萬萬沒有想到。

當時他立即一撤步,嗆啷一聲,長劍出鞘,上掠下削,施出“絕戶劍”三十六式中的一招雙式“仰削犀牛”

“俯斷山蟒”分別向兩人來招。

“絕戶劍”為終南派仗以揚名武林的獨門絕學,是凡終南弟子,都要練習,只不過限於各人天資的高低,以及所下工夫的深淺不同,成就也就各異罷了。宗嶽在星子山得天南劍客趙正令的親自傳授,加上他稟賦超人,所以,他在絕戶三十六式上的成就,自然不是一般終南弟子所可比擬。

他出手一招雙式,目的只在自保,並未存心傷人,只要對方及時停招斂勢,便可無險地互換一招了事。

可是,沒想到對方兩個勁裝大漢,竟彷佛本就不識得這一招雙式的厲害,原勢不變,依然照定宗嶽全力到至。

宗嶽微微哼了一聲,腕底暗增兩成功力,剎時間只聽得“嗆啷”一陣金鐵鳴,緊接著一陣騰騰騰的悶響,地下灰塵濺起,兩個勁裝大漢,竟就在如此一招硬接之下,震退三四步,樁步浮動,手臂痠麻,長劍幾乎脫手飛出。

宗嶽長劍一指,註定三花羽土說道:“我念在同門一脈,對你不為已甚,否則像你們這等不講道義,守毫無之人,斷然饒之不過。”宗嶽此話說得義正辭嚴,聲俱厲,此時但見三花羽士的瞼,變得異常難看,一雙眼睛,閃動不停,緊閉著嘴,沒有說話。

宗嶽心裡總覺得對方是代理掌門人,當著許多終南門人之前,過份指責,也不太適當,於是他又緩下語氣說道:“我已經說過,掌門人職位,我決不接掌。但望三花師叔能以終南一派的聲譽前途為念,重新振作,力求光大,勿盡存自私之念,則終南幸甚!而三花師叔也不負掌門人付託之重。”三花羽士突然兩道眉-一掀,一陣極其難聽的獰笑,接著說道:“誰與你是同門一脈?現在的終南派,那有你小子這一號人物?你居然還滿口責斥之詞,真是不知死之將至。”宗嶽一聽三花羽士竟否認他“同門一脈”不覺又大為一怔,大聲問道:“你既不與我同門一脈,那麼你是何人?”三花羽士嘿嘿一陣得意獰笑,指著宗嶽說道:“我是何人?我是武林十大門派之一的終南派掌門人。你不知道?小子!”言猶未了,但見他身微挫,左掌微翻,鵝行鴨步地向宗嶽近。

宗嶽長劍抱在左臂之間,右手指著三花羽士說道:“在你身份未明之前,我不和你動手,你不怕人恥笑終南同室戈,我還不願被人指責欺師犯上。現在我再問你一句話,我文師叔和我父親現在何處?”宗嶽此時的處境確很為難,在未明瞭三花羽士的身份真相之前,他斷然不敢冒此武林大忌,使人誤會他欺師滅祖,這時,他忽然想起,只要找到父親藍衣俠,終南派的內情豈不是就可瞭然了麼?

三花羽士聽他如此一問,停下腳步,陰陰地望著他笑道:“小子!你要找你父親麼?他就在這終南山上,待會你就可以見到他了。”說著話,突然一長身,左掌一掄一翻,就是一式劈空,只聽呼地一聲,一股勁風直朝宗嶽肩頭湧到。

宗嶽暗暗一驚,劈空掌力能練到傷人於十步之外的地步,確不等閒。

他一面提高了警覺,一面晃動身形,閃到一邊,口中說道:“我尊你是代理掌門人,雖然你敗德傷行至此,但職位仍在,讓你出手,我不還招。但是…”三花羽士冷哼一聲,毫不答話,左掌又起,此刻改劈為推,出掌如飛,呼呼呼一連拍出三掌。

這三掌一連拍出,時間雖在一瞬,可是拍出的方位,卻各不相同。上擊天靈百會,左拍肩井,右按將臺,頓時方圓一丈之內,齊被勁風籠罩,攪得塵土飛揚,為昏。

宗嶽由方才一掌,已知三花羽士內力深沉,斷然不在自己之下,如果出手相抗,除了運用“乾天純陽真氣”外,決難取勝。

宗嶽由於警覺遽生,全神早已貫注,眼見三花羽士一連三掌拍到,立即猛提一口真氣,身形化作“舞柳風”隨著掌風下掠上飄,左搖右擺,有如隨風起舞的大青鳥,從容瀟灑至極。

三花羽士三掌無功,冷哼一聲,身形疾閃再起,雙掌一分,隨著身形下落之勢,雙掌齊發,左右三掌,各挾劈空掌力,勁道有如排山倒海而出。

宗嶽避過對方兩次襲擊,信心大增,暗自忖道:“看來你雖然內力深厚,掌勢雄渾,但我不用五陽掌力,你照樣也奈何不了我。”人在掌風隙縫中,左飄右閃,口中卻朗聲喝道:“人休要太甚!難道你真要終南派在靈霄觀前,演出同室戈的笑劇麼?”宗嶽說罷,已避過三花羽士左右三掌,三花羽土冷笑連聲,突然腳下一頓,拔起三丈多高,凌空身子一,四肢漲開,俯撲而下。‮腿雙‬一式“魁星踢鬥”雙掌一式“天王用印”罩向宗嶽全身。

如此凌空下擊,宗嶽剛入江湖,倒是初見。

三花羽土凌空俯撲,不僅來勢極快,而且方圓一丈都在威力籠罩之下,倉促之間,萬難躲閃,除了硬接硬之外,別無生機。

宗嶽在這一剎那,已沒有思慮餘地,而且,說時遲,那時快,頂上勁風已到,頃刻之間,不是被腳踢中,便是被掌擊傷。

人在危急之際,求生自衛之本能,便會自然而發,倉促中一閃身,閃開後面雙腳和當頭左掌,著對方右掌,右臂上-,力出一招“擎天一柱”五陽掌力巳自發出。

這只是一瞬間的事,只聽“啪”地一聲,兩掌接實,三花羽士一聲悶哼,身形斜飛五尺,噗通一聲,跌落地上。

宗嶽在這一掌互接之下,也是震得血氣翻騰,眼前金星直冒。同時心裡暗暗吃驚,他沒有料到五陽掌力會如此遽然而發,不知對方情形如何,設若三花羽士傷在自己掌下,只怕終南同門火拼,爭奪掌門之醜聞,便要傳遍武林了。

宗嶽想到這裡,心裡一陣緊張,也顧不得自己血氣未順,便緩緩向三花羽士落身之處走去。

三花羽士本在閉目養神,一聽腳步聲響。睜眼一看,見宗嶽邁步而來,不一急,一張口,哇地一聲,噴出一口淤血。

他勉強起身子,嘴角掛著一絲慘笑,右手突然戟指,厲聲喝道:“宗嶽!你站住!”宗嶽怔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搖頭說道:“我不是要來傷你。我再問你,我父親他現在何處?”三花羽士冷冷一笑,手中紫金符令仍然高舉,說道:“現在我命終南弟子宗嶽說明,紫金符令代表什麼?”宗嶽楞了一楞,旋即望著紫金符令,緩緩說道:“紫金符令是本門之象徽,代表掌門人之權威,持有紫金符令者,便是本派掌門人,終南弟子,任何人不可違抗。”三花羽士哼了一聲,說道:“如果有人違抗紫金符令?又當如何?”宗嶽仍然望著紫金符令,緩緩答道:“便是觸犯欺師滅祖之罪,輕則逐出門牆,重則廢去武功,令之殘廢終生。”三花羽士又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算你說得清楚,現在我持紫金符令,要你做一件事。”宗嶽心神一凜,沒有說話。

三花羽士冷笑道:“好一個終南弟子,你想抗命麼?”宗嶽咬牙應聲說道:“弟子願聽命紫金符令!”三花羽士又呵呵一陣得意獰笑,笑聲一停,厲聲道:“宗嶽!你聽著!本掌門人命你即刻離開終南,終生不得回來。而且,在你離開之前,將你剛才所使的掌法名稱與來由,說與我聽。”宗嶽沒想到三花羽士有此一著,止不住驚“啊”一聲。

三花羽土冷冷說道:“你敢不聽從紫金符令!”宗嶽還未及開口,突然靈霄觀內有人大喝道:“宗師弟!不可答應。”這一聲大喝,全場的人無不為之一驚,齊向靈霄觀裡看去,只見一位中年道人,滿瞼憔悴,渾身襤褸,一面揮手向宗嶽叫喊,一面飛步向場中搶來。

可是他剛跑出觀門不遠,便立即被另外四個道人圍上挾住。

中年道人仍然大聲叫道:“宗師弟,你怎地如此迂-!紫金符令握在惡魔手中,握在你仇人手中,你竟也要如此顧忌矜持,服從聽命麼?”宗嶽心裡驀地一動,不覺脫口叫道:“師兄是誰?”中年道人未及回答,便被那四個道人制服,拖回靈霄觀內。

這一件事前後不到一轉眼的時間,可是卻使宗嶽心裡起了極大的波動。他止不住地暗下想道:“這位師兄為何如此憔悴?他們對待一位同門師兄弟,為何又如此殘忍沒有一點情份,是的!紫金符令是開山祖師遞傳下來的信物,但是,一旦不幸落到惡人手-,難道也要終南一派,聽命於惡人麼?”宗嶽正要如此思付,三花羽士又已喝道:“宗嶽!你敢違背紫金符令,甘冒欺師減祖之罪麼?”宗嶽心裡又是一震之後,方才那中年道人的話又在心頭響起,暗問:“我為何如此迂-?”他抬頭望了三花羽土手中那紫金符令一眼,心裡繼續想道:“我要想出一個兩全之法,既不失之過之,也不失之不及。”三花羽士料定宗嶽已被他這一著制服,他知道紫金符令是宗嶽所不敢違反的。當下又得意地喝道:“宗嶽!你遲遲不作答覆,分明是藐視紫金符令,甘犯欺師減祖之罪。現在我再寬限你五響雲板時間的思考,過了時間你若再不說出方才那掌法的名稱與來由,我便立即以紫金符令,治你以應得之罪。”三花羽士如此一說,靈霄觀內立即響起雲板之聲,一聲一聲地清脆而響亮,在場眾人,都靜悄悄地不作一聲,氣氛顯得緊張而凝重。

雲扳一連敲了五下,三花羽士立即喝道:“宗嶽!你想好了麼?”這一聲問得極其得意,言詞語氣之中充滿了穩勝算的信心。

宗嶽回答得比他想像的還要乾脆:“已經想好了!”三花羽土呵呵笑道:“如此在你說明白之後,我立即讓你離山,饒你一命,你應該知足了。”其實三花羽士何嘗不想將宗嶽置於死地,只因他擔心得過急,可能反而巧成拙。所以他暫時只想先將宗嶽驅逐離山,然後再想辦法。但是,天下事每每會出人意料之外。

就在三花羽士手舉金牌,滿心得意之際,忽聽宗嶽朗聲大喝道:“你這些話,應該由我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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