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雪花紛下,天地一的白,『宸虎園』裡的靜天寂地,十數年來未曾有過更改,處處可見細心的維護,就連高大的樹木都綁上了繩架,以防大雪沉重,壓垮了生長不易的枝幹。
但是,這個園子曾經聲名揚動天下,其緣由不在於主人所經營的『雲揚號』生意版圖宏大,也不在於這個園林包山含水,是一片難得能見的風水寶地,而是在二十幾年前,這裡曾經出過一位“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小總管。
後來,這位小總管嫁給了『雲揚號』的東家,從一名妾室最後坐穩了正之位,沒兩年就生了個白胖小子,而後掌握了整個『雲揚號』的經營大權,人稱“芽夫人”這名號雖然也響亮,但人們仍記得當年的小總管。
只能說,從小總管到當家主母,沈晚芽的聰慧心思與成功手腕從未教人失望過,尤其是一手將她扶上主母之位的夫君問守陽。
雪天裡,沈晚芽忙裡偷閒,在水榭裡焚香煮茶,就一個人靜靜的,在水滾茶浮之後,將渣子撈淨,雖說不撈也無妨,但她生平喜歡以乾淨的茶湯兌**,比起夫君與兒子喜歡加些酥酪,她則不愛,至多放上一小勺糖。
從前她是放小半勺就覺得甜膩,這些年,隨著自家夫君吃甜了些,以前她因為兒時的陰影,極怕玫瑰糖的味道,可是那天,她試著以玫瑰入茶,再加糖做成茶,滋味與玫瑰糖有微妙的相似,喝下之後卻也未覺得反胃噁心,也不知道是否因為年歲長了,又或者人總是會改變的緣故?!
就在沈晚芽煮好了茶,以暖手的杯子盛了半杯,雙手捧著,輕吹
白茶湯上飄泛的輕煙時,聽得不遠之外傳來一聲細
的女子呼喊。
“小總管!”聽見這一聲曾經屬於她的稱喚,沈晚芽明知道如今並非在喊著自己,但仍舊忍不住順著聲音望看過去。
果不其然,沈晚芽在雪地裡看見了一抹極溫暖的顏,不同於她這個第一代小總管喜穿青
的衣衫,『宸虎園』的第二代小總管元潤玉喜歡
橘
與茜紅
,偶有幾筆鵝黃輕描入其中,讓人見了這女孩的身影就覺得心裡溫暖。
沈晚芽看著元潤玉回頭,那一張被冷風吹得紅撲撲的臉蛋,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圓亮杏眼,直的鼻,以及飽滿卻略顯乾澀的紅
,只是見了那張
瓣,教沈晚芽頗
無奈地搖頭。
這妮子有一個不太好的習慣,沒事就喜歡咬嘴
。
尤其,是她忙碌或是認真辦事時,就得更兇,是以經常可以看見那一張明明形狀極飽滿好看的紅
,因為乾澀而戰裂出血,任人如何提醒都沒用。
沈晚芽是過來人,就算不看元潤玉那張裂開兩道細細血痕的嘴,也知道這段時間園子裡客人多,事情忙。
『雲揚號』大半分舵的掌櫃,若無特別吩咐或代,從冬至就會陸續回京與總號對帳,之後,他們會擇其中一、二天要進『宸虎園』與東家彙報。
所以,身為園裡的小總管,負責招呼待客的元潤玉從冬至忙到接近年關,然後再為『宸虎園』忙著張羅除歲布新,新年之後,又要忙著讓人準備酒水,招呼前來祝賀新年的相與商家,所以,直至今兒個大年初四,元潤玉依然還是像顆陀螺亂轉,一刻也不得閒。
不知怎地,沈晚芽想到了她家夫君前幾天忽然有而發,抱著她
珍寵地笑道:“還是我的小總管厲害,當年就算比現在忙上百倍,也渾然不見你有半點手忙腳亂的模樣,哪怕是事情堆積如山,賓客如雲,我也都是見你氣定神閒,遊刃有餘。”聽了這話,沈晚芽沒好氣地瞋了他一眼,嬌抿
,默了沒作聲,只在心裡道:你也不想想自己當年嘴巴有多損、多缺德?!我自然是死活也要硬扛著,要是在你面前有一絲示弱怯軟了,還不知道要被你損成什麼樣子呢!
且不說問守陽疑惑子的那一瞬沉默究竟何意,說回沈晚芽在水榭裡捧著沈實卻溫熱暖手的茶杯,一邊小口啜著沁甜的
茶,一邊以沈靜的眸光看著冰凍的小湖另一畔,迴廊之下二人的對談。
喊住元潤玉的人是在招待各大掌櫃們的宴席上,負責伺候酒水的丫鬟小喜,纖纖細細的身子,小小巧巧的五官臉蛋,是個模樣討喜的小丫頭,只是臂力弱,提不得重物,所以才讓她負責伺候酒水,此刻小喜的表情有點著急,看著小總管如看到救星。
“小總管,你可千萬要幫幫小喜,慶州的蘇掌櫃不知道為什麼在喝了我備給他的酒之後,忽然啞了聲,他說酒水裡必定有問題,現在堂裡一團紊亂,東家說不準驚動夫人,讓人去請大夫,我怕…小總管,你是知道小喜為人的,怎麼可能會害蘇掌櫃?!而且備酒的人不止我一個啊!你要幫幫我啊!要是到時候大夫來了,說那酒裡——”
“不急。”元潤玉拍拍她的肩頭,太知道這丫頭膽小,明明沒做虧心事,但興許別人一個大聲吆喝,她就會怕得把壓兒沒做過的事給認下來,是個容易六神無主的人,“我問你,蘇掌櫃今天可是喝高了?”
“是,喝了不少。”
“在他聲啞之前,可有吃進什麼冰冷的食飲?”小喜回想了一下,連忙點頭,“有,蘇掌櫃喝到半途時,說覺得燥熱口渴,讓人去廚房給他端些涼飲過來,剛好廚房的人做了藕粉涼糕,聽說蘇掌櫃要涼飲,便切了涼糕,切了些瓜果兌了碗糖水,鎮涼了之後給前堂送過去,蘇掌櫃喝了說不夠冰,還讓人取了些乾淨的雪加進糖水裡吃,小總管,你怎麼知道蘇掌櫃吃了涼飲?”這個時候,在另一畔聽著的沈晚芽已經約略猜到了幾分,然後,就聽得元潤玉笑著說道:“傻小喜,你先別慌,蘇掌櫃會失聲啞調,是他自個兒咎由自取,大夫來了,你只需對大夫說,蘇掌櫃醉後飲冰,大夫心裡就有數了,只是你也不該,我曾經代過,要是客人喝醉了,就算是耍賴也不許取冰飲給他們,怎麼你就忘了呢?”
“我…我自然是記得小總管說過的話啊!原來廚房送來的糖水就只是微涼,我哪裡知道蘇掌櫃會堅持要加了大把雪下去喝,小總管,喝了酒,難道就真的一點都不能再吃冰飲嗎?”小喜一臉惴惴不安。
“最好不要,要是真的已經醉了七八分,那就更不能碰,現下失了聲事小,要是落下病謗,才真的後悔莫及,這些食飲上的忌,蘇掌櫃他們這些老長輩應該都是知道的,但沒想到自己會出事而已,東家是個明理的人,你回去一說,他應該就明白了,現在,你先回去前堂,把事情給
代清楚,我要先到後門去跟幾位鏽商清點貨物,順便要
代他們這幾天要注意給我們多備些什麼東西送過來,就不跟你一起回前堂去了,不過,既然東家說不許驚動夫人,你就千萬別嚷嚷,知道嗎?”
“是,小喜知道。”小喜寬了心,終於能夠笑得出來,點了點頭,循著原路回去,腳步從來時的沉重,變成了無比的輕快,在她的心裡總會想,人家都說第二代的小總管不如第一代的聰明,不如第一代的能幹,不如第一代的…總之,就是怎麼比,都不如第一代的好,但是,她就是喜歡現在這個小總管,永遠會在她有麻煩的時候,為她想辦法解決,助她脫身無事。
元潤玉被她笑起來特別討喜的模樣給逗笑了,沒轍地笑喟了聲,才正要回頭往剛才正在前去的方向而行時,就在水榭裡瞥見一襲悉的青綠
身影,那襲綠,略帶了點秋香
,襯得主人素淨的容顏特別白淨。
“夫人…你都聽見了?”元潤玉尷尬地笑笑,沒有想到東家最不願意驚動的夫人,竟然就在不遠的水榭之內。
“嗯,”沈晚芽笑著點頭,“蘇掌櫃失聲的原因,大概與你跟小喜說的八九不離十,都讓他們去忙吧!玉兒,你過來陪我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可是…”
“那些鏽商不會連一刻鐘的時間都不能等,你太認真對他們好,為他們著想,這些人反而會覺得你好欺負,不妨就讓他們多等等吧!玉兒,你要記得,施小惠的同時,也要懂得給顏,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誰對你點滴好,你就恨不得湧泉以報。”在說話的同時,沈晚芽已經取餅另一隻在爐邊暖熱的杯子,為她斟了
茶湯,放在桌案的對面,回頭微笑,等著她過來。
原本還有點猶豫的元潤玉,在見了自家夫人的舉動之後,只能靦覥地笑笑,知道夫人這是不允許她拒絕了,只好繞過小湖,走進水榭裡,立刻就覺到一股被火爐烤熱的暖意襲面而上。
她謝了座之後,捧起了暖熱的茶湯,對著夫人甜美一笑,喝第一口時,熱茶湯碰到嘴
上又幹裂開來的血痕,刺痛了下,她輕嘶了聲,卻已經是習慣了,不以為意,繼續小口地飲了起來。
茶湯香而甜,一口口飲下,連心都暖甜了起來。
“好喝嗎?”
“嗯。”元潤玉開心地點頭,看著夫人年過四十,卻淨潤得猶若少女般的容顏,在她的心裡,夫人就像是她的第二個娘,在這個人面前,她可以卸下小總管的重責大任,因為,這個第一代小總管永遠能夠提出比她能想到還更好的辦法,然後,再慈祥地笑著問她今天吃飽穿暖了嗎?要她放寬心,說事情就算出一點差錯,也死不了人的,饒是天塌下來,頭一個頂著的人絕對不會是她…云云。
元潤玉聽從以前就十分疼愛夫人,看著夫人長大的九姨婆說,夫人這些年的子改變了不少,以前較真得可怕,凡事到了她手裡,絕對是一絲不苟,有條不紊,現在
明依舊,只是柔軟了不少,不會再凡事要強。
但有些掌櫃老前輩們卻說,夫人如此改變在他們眼裡看來倒是更可怕,表面上糊嬌憨,行事得過且過,似是什麼事情都不在乎計較,反而容易有人因此掉以輕心了,以為能行欺瞞之事,事實上,那一顆七竅玲瓏心仍舊是通透無比,什麼鬼魅伎倆,都逃不過她那雙
明的眼皮子底下。
一思及此,再想及剛才夫人所說的話,元潤玉也不是個心思遲鈍的人,大概明白了夫人或許是聽說了些什麼蜚短長的耳語。
其實,她覺得那些鋪商大多都是好人,待她也很和氣,但是,夫人說的卻也沒錯,有些跟『宸虎園』合作往來的鋪商知道她並非是個會為難人的總管,幾次就想偶爾來個混水摸魚,大概料準了就算被她察覺出來,也只需要擺出一副有苦衷的可憐兮兮姿態,她就會心軟。
幾次下來,夫人就算知道了她對那些鋪商沒有多加追究,甚至於是幫著他們把事情給圓滿解決了,並沒有多置詞組,只是一年在清明寒食,要她陪著一起在園子裡走動踏青之時,笑著對她淡淡地說道:“玉兒,你做什麼都好,是我把你送上這位置的,我一定都支持,但無論如何,都不許傷了對你而言重要的親人,在你這一輩子裡,你可以說千萬個謊言,我一定都不追究,但請千萬別欺騙信任你的自己人,玉兒,姑且不論是非,也還有親疏。”雖然沒有半句責備之詞,但是,卻讓元潤玉知道了自己的本分,也正因為有這一份無可取代的信任,自己才更應該不予辜負才對,從那一天之後,她予人方便的同時,也謹記著自己該拿捏的分寸。
只是偶爾,總還是有人想要試探她的底限,或許以為自己可以鑽到空漏,佔到些許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