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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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宗心頭突地一跳,盯著谷縝,見他似笑非笑,從容自若,全不似在說假話。邢宗本就是信口胡謅,並未親眼看到穀神通之死,不覺愣了一愣,說道:“你胡說,我親眼看到的,還會有假?”谷縝淡淡一笑:“師弟若不是眼睛花了,就是做了白夢。家父下好端端呆在南京城裡,你卻咒他老人家死了,到了九月九,看你如何跟他代?”邢宗臉發白,額上汗水涔涔而下,其他島眾卻是轉怒為喜。其實,當此西城壓境、東島危急的關頭,除了狄希一群,誰也不願看到穀神通殞命,況且穀神通中興東島,被東島數千弟子視如神明,愛之敬之,為此緣故,得知穀神通死訊,眾人先是不信,繼而悲憤莫名,以狄希的算計,就是要趁此良機挑撥眾人,置谷縝於死地。

“穀神不死”本是東島弟子心目中的神話,狄希一夥雖然信誓旦旦,傳播死訊,大部分弟子心中仍是隱隱不信,此時忽然聽說穀神通尚在人間,驚喜之餘,更印證了自己心底的念頭,不由紛紛忖道:“是啊,島王怎麼會死?我真糊塗了。”狄希眼看眾人神情,深知人情有變,目光一轉,急聲道:“谷縝,你說島王沒死,有何憑證?”谷縝道:“要何憑證?只因萬歸藏出世,家父與之遭遇…”他說到這裡,故意一頓,眾人聞言震驚之餘,無不好奇,紛紛張大耳朵,兩眼瞪圓,盯著谷縝轉也不轉。

谷縝目光掃過眾人,笑了笑,朗聲道:“雙方手,旗鼓相當,各自受了微傷。目下家父尚在南京養傷,九月九,必然趕回,大家只管放心。”此言一出,東島眾人動無比,一陣歡呼平地而起,有如狂風雷,響徹海上。狄希不由變了臉,他有確切消息,知道穀神通必死,谷縝所說都是謊言,無奈這世上之人都愛聽喜訊,厭惡噩耗,此時群情動,自己若再堅持穀神通已死,必為眾人所不容。

間,忽聽葉梵大聲道:“谷縝,島王當真還活著?九月九他回不來怎麼辦?”狄希聽得這話,心中叫苦,暗罵葉梵糊塗。谷縝卻是笑笑,說道:“怎麼,葉兄很想家父早些過世了?”葉梵一愣,然大怒,正想反駁,不料眾弟子紛紛鼓譟起來:“葉尊主,你什麼意思,穀神不死,天底下誰能加害死谷島王?”

“島五神功,天下無敵。”

“葉梵,你是不是想島王死了,你好當島王?我呸,你也不拿鏡子照照,你是什麼東西?”

“是啊,姓葉的,你也配做島王?你給島王提夜壺都不配。”葉梵情孤僻,自以為是,更兼掌管獄島,心狠手辣,故而五尊之中,唯他人緣最差,對頭最多,況且在場大半弟子都無什麼主張,均隨大,看見有人開罵,也都隨之叫罵,心想即便葉梵記恨,大夥兒一起叫罵,他事後也必然不知道應該找誰算賬,既然如此,過過嘴癮也好。故而越罵越兇,較之方才謾罵谷縝,尚要惡毒幾分。

葉梵臉上陣紅陣白,雙拳緊握,偏又眾怒難犯,不便發作,心中氣悶可想而知。施妙妙見他方才耀武揚威,這會兒如此狼狽,不由得暗暗好笑,尋思:“谷縝這一計雖然下作了些,卻是以毒攻毒,用得恰到好處。”當下袖手站在谷縝身邊,只是微笑。

谷縝盯著葉梵,笑道:“葉老梵,家父在天柱山說的話,你聽到了嗎?”葉梵正在生氣,聞言怒道:“什麼話?”谷縝笑道:“葉老梵尼記也忒差,家父對你說我本系冤枉,是不是?”葉梵哼一聲,揚聲道:“不是說了麼,此事還有待商榷。”谷縝道:“這麼說,家父的話你也是聽到了對?”葉梵隨口道:“那又如何?”狄希見他三言兩語便落入谷縝的全套,心中大急,但谷縝一佔上風,招招進,不予人換手餘地,故而明知他的主意,卻偏偏無法設計對抗。狄希自負聰明,此時處處被動,面上雖然不動聲,心中卻是惱火至極。

果然,谷鎮聽了葉梵的話,臉一沉,冷笑道;葉老梵,這麼說起來,家父說的話你也不信了?也難怪,你葉老梵本領大,連家父你也不放在眼裡。葉梵一愣,還未駁斥,四周島眾又被怒,大罵起來,葉梵又氣又急,騰的站起,厲聲道;"谷鎮,你這叫挾持眾議。”

“言重了”谷鎮笑道,“這算不得眾議,只是家父的意思。敢問葉老梵,家父的話你都不信,你想信誰的?信這個刑宗?情東島之王在你眼裡竟不如一個東島弟子?”他句句夾槍帶,更有四周島眾隨之起鬨,鬧得葉梵有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葉梵一時氣愣當地,瞪著谷鎮,不知說什麼好。

谷鎮目光一轉,又盯著明夷說:“明尊主,家父的話你也聽到了吧?”明夷有葉梵的前車之鑑,不敢多說,只是陰沉著臉,甕聲甕氣地道:不錯。谷鎮笑道:“那你信不信?”明夷被他雙目瞪著,滿嘴發苦,目光掃去,眾弟子都虎視眈眈盯著自己,不由嚥了一口唾沫,緩緩道:島王的話我自然相信。

谷鎮目光再轉,施妙妙不待他詢問,笑到:“我既聽到,也相信。”谷鎮笑道:“如此說來,那我就是無辜的了。"對面三尊無不臉鐵青,谷鎮不待他們說話,轉眼盯視刑宗,見他臉蒼白,渾身發抖,不覺笑道:“刑師弟,你知道第二件說錯什麼了嗎?”刑宗澀聲道:“我,我不知道。”較之方才,氣勢已弱了大半。眾人見狀,越發覺得此人信口雌黃,紛紛目透厲芒,死死盯在他臉上。谷鎮笑了笑,說道:“這第二件事說錯了什麼,便是說我武功不濟。”他話音方落,身形一晃,忽地就如水一般,從那繩套中解脫出來。

這一招澤勁變化,讓眾人無不驚異,就在這時,谷縝身如一羽鴻,被狂風吹動,颯然向前,霎時掠過數丈之遙,到了刑宗面前。

狄希就在左近,見谷縝來勢如此飄忽,甚是驚詫,長袖如刀,掃向谷縝,不料谷縝略一低頭,腳下泥土忽陷,身子隨之一矮,狄希始料不及,一袖落空,不由雙目圓睜,厲聲喝道:“地部妖法?”他喝聲未畢,谷縝已然縮身竄出,一把抓向刑宗面門,刑宗伸手一欄,不料一股怪力撲來,循著小臂經脈滲入奇經,刑宗身子一軟,渾身真氣再也提不起來。

狄希又驚又怒,左袖疾如槍尖,破空刺出,將至谷縝後心,谷縝左手突然反抓,拿向長袖,狄希袖勁灌注,長袖利如刀劍,尋常高手決不敢輕纓其鋒,眼見谷縝來抓,心中冷笑,存心斷他一手,大喝一聲,更添勁力。誰知長袖掃中谷縝手掌,篤的一聲,如中金石。

狄希吃了一驚,變刺為纏,不料谷縝掌上的山勁變為火勁,循著那長袖直衝而上,狄希直覺灼氣人,不由仰首後掠數尺,望著谷縝,目瞪口呆。

谷縝這一輪變化,奇詭萬方,處處出人意表。脫繩,縱身,避袖,擒人,那至於揮掌反擊,真如電光石火,瞧的眾人不過氣來,這其中自有谷縝駕馭八勁,也有八勁自生自起,全力護主,抑且八勁本身變化,較之谷縝駕馭更為神速,若不然,以狄希出袖之快,谷縝空有一身神通,也不及抵擋。

眾人還未緩過神來,谷縝以扣住刑宗,笑道:“刑師弟,你瞧我這武功如何?”刑宗面無人,顫聲道:“你,你要殺人滅口。”谷鎮笑笑,將他放開道:“我殺你幹甚?”刑宗一得自由,疾退兩步,忽地雙腳一軟,幾乎坐倒,疾提真氣,不料五臟隱痛,丹田空空,半點內力也提不起來,不由失聲叫道:“你,你廢了我武功?”原來谷鎮與他手之際,發出五道真氣,以萬歸藏的反五行之法制住了刑宗五臟,見他驚恐神氣,微微一笑,說道:“你聽說過三百年前毒羅剎的五行散麼?”刑宗自然聽說過這天下第一奇毒的大名,不由臉慘變,驚到:“你對我用毒?”谷鎮笑道:“這也是為了你好。”刑宗嘶聲叫道:“這也是為了我好?”谷鎮道:“是啊,你詛咒家父,又誣陷本人軾父,罪過極大,來家父回來,還不定你重罪?與其受那天刑地刑,還不如死了好。”刑宗悲憤道:“你,你這是殺人滅口。”谷鎮笑道:“殺人不錯,滅口卻不然,此時離毒發作尚早,你想說什麼,只管說就是,我決不攔你,只是聽說五行散發作之時,慘不可言,我得到著毒藥之後,還不曾見過呢。”刑宗面如死灰,雙手發抖,驀的轉身,對狄希跪道:“狄尊主,救,救我。”狄希面微變,目透殺機。刑宗看得分明,不自倒退兩步,退到谷鎮身邊,悽聲道:“狄尊主,不是你讓我誣陷少主的麼?”此言出口,眾人無不駭然,狄希濃眉一挑,目湧怒,雙袖無風而動,施妙妙冷笑道:“狄尊主,你若要殺人滅口,先問我的千鱗答不答應。”狄希瞥她一眼,冷冷道:“姓邢的是條見人就咬的瘋狗,如此反覆無常,他的話也能相信?”刑宗有施妙妙撐,膽氣徒增,聞言將心一橫,咬牙道:“狄尊主,我好端端的,都是你讓我誣陷少主軾殺島王,說是隻要我出頭誣陷,將來你做了島王,五尊之位算我一個。這話前兩天才說過,狄尊主,你就忘了麼?”這話說完,四周一靜,數千雙眼睛,盡都凝注在狄希身上。

狄希臉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冷冷道:“這些荒唐言語,大家也相信?”邢宗急道:“我的話一字不虛,我對天發誓,若有半點虛假,叫我粉身碎骨。”狄希臉上驀地騰起一股青氣,倏地舉起左袖,掃向谷縝,谷縝閃身避過,不料狄希右袖陡起,啪的一聲擊中邢宗面門,邢宗立時血模糊,五官皆無,倒在地上,頃刻斷氣。

施妙妙見狄希動手,抓住銀鯉,方要出,忽的身側銳氣如山,洶湧壓來。施妙妙專注狄希身上,猝不及防,一白刺已到咽喉。這時間,忽聽撲的一聲悶響,夾雜骨骼碎裂之聲,那白刺在她喉前半寸處驟然停下,明夷兩眼大睜,口角湧血,緩緩軟倒在地。

施妙妙驚魂未定,轉眼望去,但見明夷身後,葉梵袖手而立,盯著明夷,神十分茫然。原來他見明夷向施妙妙突然施襲,招式狠辣,分明要取施妙妙命,葉梵不及多想,奮力一掌打在明夷背上,這一掌匯聚他平生內力,登時將明夷脊骨打折,心肺盡碎,躺在地上,口中鮮血有如泉湧。

谷縝望著明夷,嘆道:“白湘瑤說東島內不止一人,唉,原來不止一人,也不止兩人,竟然是三個人。狄希野心,還說得過去,明叔叔,你一生正直,為何也要與白湘瑤為伍?”明夷悽然一笑,嚥下一口濃血,慢慢道:“你,嘗過情人被殺的滋味麼?”谷縝搖了搖頭。明夷道:“我嘗過,心,心也像碎了。本來,我,我也想讓你嚐嚐,只可惜”他盯著施妙妙,眼裡忽然騰起一股冷焰,施妙妙不寒而慄,打個靈,倒退半步。

谷縝又嘆了口氣,舉頭望天,苦笑道:“原來白湘瑤淤你也有情麼?”明夷眼瞼撲閃一下,瞳子深處的火焰忽地熄滅,頭一歪,死了。

葉梵看看明夷,又看看雙手,渾身發抖,如處夢魘。谷縝裝過身來,注視狄希,慢慢道:“狄龍王,你還有什麼話說?”狄希澀然一笑,說道:“谷縝,這回我輸了,但並非輸給你。”谷縝點點頭:“你當然不是輸給我,你是輸給我爹,穀神不死,在東島弟子心中,無論何時,他都活著。”狄希冷笑一聲:“除去家世,你還有什麼比我強?”谷縝搖了搖頭:“不但家世,我什麼都比你強,就是拔一,也比你強得多。”一股濃濃血湧上狄希蒼白臉頰,眼瞼連瞬,細微寒光若影若現。可這狠厲之來去極快,忽又見他呼出一口長氣,恢復冷靜,負袖當風,笑與谷縝對視,意態瀟灑,飄逸出塵,比起谷縝,絲毫不落下風。

施妙妙見狀,心中沒地生出一絲遺憾:“九變龍王也是人傑,為何偏偏不顧大局,定要陷害谷縝呢?”想到這兒,怔怔望著那兩個正在對峙的男子,心中真是惑極了。

谷縝去不理會狄希,目光忽又一轉,注視葉梵,彷彿漫步經心,慢慢說道:“葉老梵,你武功雖高,智謀卻低,用心不壞,但老做錯事。你一向以中興東島為己任,自以為除了家父,只有你配做這個島王。這唯一的障礙麼?自然就是區區。你心中即有成見,但凡誣衊我的話到你耳裡都變成好話,狄龍王或明夷略加挑撥。你就改弦更張,違背家父之令,不但不拿狄希,反而與我為敵。卻不料在狄龍王眼裡,你不過是一隻捕蟬的螳螂,我一朝完蛋,下一個就輪到你了。試想一想,要做東島之王,一則需要千百弟子支持,可你葉老梵飛揚跋扈,人緣太差。二是五尊支持,你害了我,妙妙不會幫你,那麼你只有一個人,狄龍王、明夷則是兩人。弟子選舉,你必敗無疑,論武奪帥,你鯨息再強,又抵得住二尊聯手麼?”葉梵自視腳下,面如死灰,過了一陣,方才抬起頭來,澀聲道:“此事算我錯了,但島王當真還活這麼?”

“不”谷鎮搖了搖頭,眼裡透出深深痛意,“早在一月之前,他便已仙逝了。”話音方落,四周驀的聲音全無,八卦坪彷彿成了空地,千百弟子目定口呆,狀入泥偶,葉梵亦是瞪大雙眼,盯著谷鎮,心裡一時半會轉不過念頭。

谷鎮雙目瞬間潤起來,徐徐道:“家父不是死於圍攻,也不是死於匕首,而是死於天部奇毒。”只聽嗡的一聲,四下裡罵聲如,鬨然響起“你胡說…”

“你說島王還活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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