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驚駕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海量小说,在【貓貓看書】
寒州捕役段行洲和崤州捕役鐵還三沿寒江溯水而上,路上結伴同行,遇上些麻煩,到京城的時候已比其他奉調進京的捕快晚了幾。兩人生怕衙門裡怪罪,在京城登岸時,都有些忐忑不安。不料岸上已有兩乘小轎伺候,一個老僕模樣的人上前施禮道:“敢問是段行洲、鐵還三兩位大捕頭?小的是刑部尚書賀大人的家人,賀大人已在暑樓擺下席面,等二位前去相會。”鐵還三不免一怔,段行洲卻是喜笑顏開,覺得自己的威名已然傳到頂頭上司的耳中,真個是威風八面,前程似錦,不容鐵還三作答,欣欣然奔上轎去。暑樓乃是京城鼎鼎有名的酒館,將近年末,更是熙熙攘攘,人聲鼎沸,那老僕左右穿梭,從人群中擠出一條道來,將段行洲和鐵還三帶到三樓。這三樓卻整個冷冷清清,連跑堂的小二也不見一個。段行洲和鐵還三正覺詭異,那老僕推開一間包廂的門,賀佳觀與周用已然在內端坐,賀佳觀亮出刑部正堂印璽,等段行洲、鐵還三二人磕頭見禮已畢,將他們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年輕啊…”
“年輕才好。”周用道,又仔細看看段行洲的面孔,皺了半晌眉,終於忍不住道,“你過來。你這臉上是本麼?”他用手指在酒杯中蘸了些酒水,往段行洲的臉上抹了一道,倒似撥雲見
,段行洲臉上立時出現一條雪痕,白得如同羊脂玉一般。
“在京城當差,不比從前,事關朝廷的臉面,還是要洗洗梳梳。”周用道。段行洲諾諾稱是,也不知是不是臉上的灰塵泥垢太多的關係,旁人居然也看不出他臉紅。
周用又道:“你們兩個年輕才俊,我和大人在京城就早有耳聞,今天叫你們來,是有絕大的案子要你們秘密查探。”段行洲不免又開始兩眼放光,賀佳觀見鐵還三在一邊沉不語,忙小心翼翼試探道:“怎麼?是不是剛到京城就派出差去,有些不
快?”鐵還三笑道:“豈敢?只是小人疑惑,刑部英傑輩出,加上新近調動上京的各地捕頭,可謂高手雲集,我…”他原本是想說“我們”卻看見段行洲一臉振奮的神
,硬生生將原話嚥了回去,“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何德何能,堪當此重任?”
“妄自菲薄!妄自菲薄!”賀佳觀又是搖頭,又是拍掌,“你們年輕人啊,什麼都好,就是這一點要改、要改!你們年紀輕輕,便得以躋身刑部高手中,怎麼能說是無名小卒?無論是你們原先的上司,還是現在刑部的主管,早將你們的稟賦品德乃至能耐看在眼裡,切不可再這麼想。”鐵還三最怕人囉唆,只得道:“大人垂訓,小人怎不聽從?”段行洲更是將脯拍得嘭嘭作響,“大人如此器重,小人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賀佳觀與周用連忙示意嘉許,叫二人入座,將十萬裡水
山莊及方白帝其人原原本本講給二人聽,最後道:“你二人這趟的差事,就是混入十萬裡水
山莊中,查清方白帝這個人的底細,看他到底在搞什麼勾當,如有作
犯科、大逆不道的罪行,你們立即回報刑部,並做內應,裡應外合,將水
山莊剿滅。”鐵還三問道:“照大人所說,方白帝其人深居簡出,那水寨又戒備森嚴,要混入水
山莊或許不難,但若只和那些小角
打
道,等能接近方白帝時只怕也要一年半載之後了。”周用道:“你說得不錯。不過眼前就有一個很好的機會:坐探的確切消息,正月十五青池燈節,方白帝會攜姬妾遊湖作樂,他一年中少有出門的時候,你們在燈節上
面,只要能驚動了他出來,
後進了水
山莊,便有機會接近他。這次差事極其機密,只有大人與我們在座三人知道,由我全權負責。你們兩個自此不要在京城走動,也不要去刑部報到,就在德興客棧投宿,兩三
內,我就帶你們啟程。”鐵還三想了想,忽問道:“四年來方白帝從未當眾
面,此番卻突然要在燈會上游湖作樂,大人可知其中的緣故?”周用打了個哈哈,笑道:“大概是他見督州再無對手,總有些狂妄自大起來,不似從前那般小心。”鐵還三見周用滿臉不自在,知道其中必定有重大幹系,還待問個明白,賀佳觀與周用卻站起身來,都笑說:“年末衙門裡事忙,你們好自享用,我們先走了。”他二人神
匆匆,幾乎讓人覺得他們是逃竄而去,段行洲與鐵還三不由面面相覷。眼前一桌好菜,賀佳觀的老僕又進來篩了一遍酒。
段行洲對鐵還三道:“可見尚書大人對我們的器重,進京第一就排宴請客,這等事只怕絕無僅有了。”鐵還三正待稱是,那老僕卻慢
地道:“小捕頭說得不錯,我家老爺宴請捕頭的事,真是不多,總共也就那麼七八回。前一個捕頭麼…好像是在黑州殉職;再前一個麼,在中陽丟了一條腿;更前一個麼,好像是去了青州,然後就銷聲匿跡,沒有回來…”他這就要掰著手指數下去,段行洲已臉
發青,眼角
搐,鐵還三一把抓住那老僕的手,道:“知道了!”那老僕吃痛,忙甩開鐵還三的手,道:“二位慢用就是了。我在樓下等著,送二位投棧。”既然前途兇險,便不存什麼客氣,段行洲飛輪般使開筷子,一副想吃回本錢來的樣子,口中嘟囔道:“尚書大人想破水
山莊何必如此大動干戈,枉送人命,只須在離、別兩江之間再修築一條更近更寬的運河,不收百姓費用,自由通行,我說兩年內便可瓦解水
山莊你大概不信,可是將方白帝的勢力壓制在青池之內,總是肯定的。如此一來,於中原大局又有何礙?”鐵還三還未說話,卻聽旁邊包廂中有人笑道:“這小捕快倒有些個門道,說得有理啊!”段行洲與鐵還三聽得真切,都是大吃一驚。周用說得明白,此事極為機密,而今兩人還未開始辦案便走漏了消息,可是了不得的責任。段行洲起身悄聲走到隔壁包廂門前,跳起一腳踹開門,當先衝了進去。那包廂中有兩人坐著小酌,段行洲破門而入之時,正座上的青年訝然抬起頭來,見段行洲滿面怒
,一身張狂的氣勢,卻是怔了怔。
“你是…”
“你是什麼人?”段行洲搶先質問,“偷聽別人說話,可不是什麼好勾當。”他因周用囑咐不可暴身份,所以只得含糊其詞,不然以他的脾氣,勢必要當即將這二人鎖拿。
那青年知他不敢亮出捕快身份,便只是微微一笑,本不理他,更顯氣焰囂張,而席中另一人更是隻顧扭頭透過支起的窗望著江中灰白的景
,始終連頭也未轉過。
段行洲一時有些氣結,也不知是不是應該抓住那青年的衣領嚷幾聲先殺殺他的威風,猶豫間鐵還三也已走入包廂裡,森然望了那青年一眼,那發的殺意任是呆子也能體會得剔透,那青年拍拍身邊人的手臂叫道:“濁仙…”那人卻渾然未覺,只心不在焉地哼了一聲。鐵還三卻又走近了一步,一副心意已決正待殺人滅口的厲
從眼眸中一掠即出,那青年似乎被猛然刺痛了臉,不
向後縮了縮,厲聲喝道:“濁仙!”
“啊,是!”那人如夢初醒,終於仰起臉來,白淨的面龐像是能看見其下安靜淌的血
似的,晶瑩而能透過陽光。鐵還三這些年在六扇門裡打滾,閱人無數,此時見了這人卻一時也有些
惑,猜測不出是男是女,年歲幾何。那人順著青年所指看向鐵還三,滿臉
茫淡靜突然斂成一道鋒利的冰冷,眼中金光一盛,沖天殺氣便向鐵還三雙瞳迫來。
鐵還三隻覺那雪白的面容已幻化成一片迫人輝光,壓得自己透不過氣,忙出指向那光芒中刺去。那人卻對鐵還三這一招不理不睬,只顧自己伸出小指自杯中蘸了一滴酒珠,手指一展,便凝成一粒冰珠,“哧”地跳起來,向鐵還三手指。鐵還三未料有此一招,被
個正著,只覺這粒小小的冰珠所挾勁力無窮,彷彿手掌被
穿似的,痛得他一蹙眉。那人又展開隨身的扇子,
著鐵還三的來勢立起扇面橫在面前,雖是守勢,卻有一股洋洋灑灑的內力直如冰峰崩裂,在他身周鋪天蓋地飛卷奔襲而出。
鐵還三內氣息一滯,只覺再近半寸,身上活氣便會被這冰冷的內力剝得
光,大駭之下從門口疾掠而出,而那人自始至終卻還不曾在椅子上挪動一下身子。鐵還三才知這人的武功非但是自己從所未見,更是已高到自己不能揣測的境地。他心念飛轉,忽想起一個人來,他再望了望正座上的青年,心中更是清楚,如此一來自己便不必在此胡鬧,想叫段行洲罷手退出房去,卻在這一轉眼間,段行洲倏然無蹤。房中這三人適才都專注在鐵還三與那人兩招
手之上,全沒理會段行洲,更不知他何時離開。
忽聽段行洲不知在何處大叫一聲“接招吧”包廂中的桌面突然掀到半空,湯水飛濺處,段行洲身而出,將那青年從椅子上直撲到地下,那青年不料如此變故,微微有些錯愕地望著段行洲衝自己面門舉起來的拳頭,眉宇間卻還是一股“諒你也不敢”的氣勢。
“你還不服氣?”段行洲撇著嘴冷笑。
與鐵還三手那人見此場面終於有些動容,手掌緩緩挪到段行洲頭頂上,只待他這一拳下去,就取他
命。
鐵還三一聲“住手”剛想出口,段行洲卻盯著那青年看了看,忽地收回拳來,起身拍拍衣襟上的塵土,笑道:“瞧你七個不平、八個不忿,一臉有恃無恐,你可是公門裡的人?可是尚書大人叫你們來試探我們的?”那人俯身將年輕人扶起來,只是微笑著幫著他拂拭身上的塵土油漬。那青年道:“倒不是他叫我來的,只是聽他說新來的小捕快才堪大任,因此來湊個熱鬧。他們兩個跑得倒快,讓我們白生了一場誤會。”段行洲還有話要問,鐵還三忙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只覺自己使眼已將眼窩轉得生痛,段行洲仍是不解地問他:“什麼事?”那青年趁機對同來之人道:“這兩個還看得過去,我們回去吧。”
“是。”那人側身閃在一邊,任年輕人走在當先,下樓而去。
鐵還三知段行洲不會善罷甘休,忙攔住道:“不用追了。”段行洲嗔道:“雖說那年輕人看來一身官腔,許是衙門口的人,可另一個不男不女,總共就說了三個字,不知是什麼門道。倘若不問個清楚就放跑了他們,一旦走漏了消息,我們怎麼向上面代?”鐵還三望著那二人離去的背影,道:“小段,我知道你記
不好,不過剛才那個年輕人的相貌你可要好好記住了。”段行洲抬眼吭吭哧哧地用力,轉了半天眼珠,道:“勉強算是記住了。怎麼了?”
“這人…”鐵還三壓低了聲音道,“就是當今的皇帝了。”段行洲哈哈大笑,忽然認清鐵還三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呵?”他自己都發現走了音,打了個寒噤問道:“你從前見過那個、那個…”
“從未。”鐵還三搖頭道,“只是與我過招那人乃是宮裡的大太監。”
“哦?”段行洲回想了一下,不由點頭,“不錯,那人是宦官不假,可是與宦官往的人不少,那人就一定是那個、那個…”
“那宦官所用乃是一門罕見的高深武功,江湖上早已失傳,只在宮廷中有一個派系的宦官師徒傳承,據傳武功修為在二十年以上的,舉止容貌便猶如神仙臨世。這派人從來只侍奉皇帝一人,絕不過問宮外的閒事。由此看來,那主人定是皇帝無疑。”段行洲目瞪口呆了半晌,最後結結巴巴地道:“小三啊,如此說來,我豈非犯了驚駕之罪?哎呀!”他在屋中跳著腳,哭無淚,拉住鐵還三的袖子,道,“他好端端不在宮裡
理萬機,跑到酒肆裡來做什麼?”鐵還三便抿起了嘴,他既不在乎那宦官的武功高強,也不在乎段行洲在皇帝臉上揍上一拳。他此時所想,竟破天荒頭一遭與段行洲相同——什麼樣的大案會驚動皇帝微服跑到酒肆裡滿地打滾?那從未
面的方白帝究竟是什麼人物,能令皇帝親自審視辦案的捕快?難道不將方白帝緝拿歸案,皇帝便似針芒在背,寢食難安麼?
“方白帝…”鐵還三默唸這個名字,望著黑沉沉的京師,深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