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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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情不安,在院子裡碰到正在散步的父親,她瞅瞅他就往自己的屋裡跑。教授微微一怔,追上去喊道:“曉燕,曉燕,又怎麼啦?”曉燕只好站住腳,勉強向父親笑笑:“爸爸,沒有什麼。今天的報紙你看了嗎?蔣介石在五全大會開幕式上的講話你看到沒有?”
“看見啦!這些賣國求榮的傢伙又在放那些騙人的空炮:什麼‘和平未到絕望時期,絕不放棄和平;犧牲未到最後關頭,亦不輕言犧牲。’難道現在還不到犧牲的最後關頭?
…
”教授興奮起來了,他鄭重地看著女兒滔滔地議論起來。
但是滿腹心事的曉燕今天卻沒有心緒去談這些,她撒了個謊說身上不舒服,丟下教授就跑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一進屋,嚇了一跳,只見小俞淑秀正坐在梳妝檯前,拿著一把大梳子對鏡梳妝。她一見曉燕,放下梳子,就跳上去抱住她的脖子。
“王姐姐,你可回來了!差點連你也見不著了!知道嗎?今天夜裡我就要走啦,要離開北平啦。”曉燕握住小俞的手,問她:“到哪兒去?怎麼這多子不見你了?”俞淑秀拉過曉燕和她一同坐在
邊。
“功課忙,加上課外又有好多工作,就誰也顧不得找了。林姐姐也是好久不見她了。你最近常見她嗎?你問我到哪兒去嗎?你猜不著,組織上答應了我的要求…不念書了,要到工廠做工人工作去了。你聽明白沒有?我要到工人當中去了!”她東一句西一句興奮得語無倫次地嘮叨著。
“去哪個工廠?在什麼地方?”曉燕見了小俞,暫時把心上的煩悶丟掉,溫厚地笑著問。
小俞這孩子可鬼頭。她向曉燕把眼一擠做了個鬼臉,然後搖搖頭回答說:“不能告訴!誰也不能告訴。反正我要參加工人的隊伍去了,多高興呵!”曉燕拍了她一下子,笑著又問:“你爸爸媽媽叫你去?放著書不讀,嬌女不當,真要去做受苦的工人?”
“瞞著他們呀!今晚上我就偷著跑了。他們找也我不著了。你看,我來看看你,向你道道別,偏你不在,我正要打電話叫你回來,可巧,你自己回來了。王姐姐,只要組織分配,我做什麼都高興。現在,我真高興極啦!”曉燕凝神瞅著小俞,只見她那明淨俊氣的臉上帶著一種果決的氣概。這顆青的火熱的心
勵了曉燕,使她不覺忘掉了多
來的煩惱。她挨著小俞
白的頸脖溫存地笑道:“真是有出息的好孩子,我應當向你學習!”小俞一下子躥起身來,向梳妝檯上拿過那把深紅
的
美的大梳子,然後跑回曉燕的身邊說:“王姐姐,你向我學習什麼呀?你向這把梳子的主人學習吧。你知道它是誰的嗎?林紅姐姐的!她在犧牲前把這把梳子給了我,從此以後,我一見這把梳子,就想起她來。一想起她,我身上就像長了翅膀,就長出了無窮的力量。所以我一遇到困難,一遇到難受的不順心的事,我就把這把梳子拿出來。我一拿起它,我一拿它往我的腦袋上一梳,我就好像變成了林紅姐姐,我就什麼也不怕,什麼也不煩惱了。今天,我要走了,要離開家了,心裡有點兒難過…你知道,我媽只我一個女孩子,她該多麼想我呵!不見我了,她該怎麼樣的到處哭著找我啊!所以我拿起了這把梳子,一個勁地使勁梳頭。”小俞本來是笑著說話的,可是說著說著她哭了。
曉燕拿過林紅的梳子,目不轉睛地望著它。望著望著,含蘊在眼裡的淚水也不知不覺地了下來。為了轉移這沉悶的空氣,她擦乾了眼淚問小俞:“小俞,你今晚上是坐火車走還是…有沒有別人送你?
告訴我,是不是有了個愛人…他一定也是個活潑調皮的小傢伙吧?”
“沒有!沒有!”小俞把腦袋搖得像貨郎鼓似的“誰要那些討厭的男孩子!嘿,王姐姐,我的心事還沒同你說完哩。臨走以前沒有見見林姐姐,這真叫我怪傷心。我可想她哩。可是這幾個月她行蹤秘密,我也沒時間多打聽。我問你,你常見她嗎?她現在是什麼樣子?做什麼工作?她找過你嗎?”小俞只顧絮絮不休地說著,卻沒有注意曉燕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等她說完了,歇了一會子,仍然不見王曉燕回答她,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王姐姐,她怎麼啦?她,她…”小俞的臉白了,她以為道靜又遭遇了什麼不幸的事故。
“沒有什麼。”曉燕冷淡地說“她在北大旁聽呢。”
“那你們常在一起了!在一起工作了!”小俞急地
著嘴,臉上漾著天真的笑容。
怎麼辦好呢?曉燕心裡開始織著一種複雜的矛盾的
情。她想告訴小俞:林道靜變壞了,她們已經斷絕往來了…
但是她…這個小俞是不是和林道靜一樣,也是個那樣的人呢?她來,是不是有目的地來試探她呢?
…
於是,她不做聲了。
她遲疑的、忐忑不安的心情被聰明的小俞看出來了,一張鋒利的小嘴又叭叭地說道:“王姐姐,你們倆之間一定發生了事情。什麼事情呢?她是個好同志,你也是個好戰友,你們之間能夠發生什麼事呢?
…
不能!不能!王姐姐,這簡直是不能想象的!太不能想象了!告訴我,林姐姐究竟是怎麼啦?”她那天真而誠摯的態度,使得曉燕打消了對她的懷疑。
“小俞,我應當告訴你!”半天,曉燕才振作起來莊重地說道“林道靜欺騙了我們…我簡直做夢也沒有想到…她早就是一個叛徒,而且做了暗探…”曉燕是很怕小俞喊叫起來或者咒罵起來的。但是出乎她的意料,聽到了這幾句話的俞淑秀,沒有喊叫也沒有咒罵。在一剎那間,她那幼稚的孩子氣反而消失了,她忽然變得嚴肅而冷靜。一雙靈活的大眼睛緊緊盯在曉燕愁苦的臉上。她輕輕地一字一板地說:“王姐姐,你搞錯了吧?受了什麼人的欺騙吧?我和她同住監獄,又一同出來,我知道她。說得天塌下來,我也不相信她會叛變的!敵人的陰謀詭計多得很,不是你上了什麼人的當?反動派是喜歡我們起內訌,喜歡挑撥離間我們的。”
“不要說了!”曉燕面蒼白地攔住了俞淑秀。她的聲音很低,好像病人一樣的衰弱無力“這些天…我像在噩夢裡一樣
糊糊;又像坐著小船行駛在風
上…忽而向右擺,忽而又向左擺。擺得我心裡難過極了…”兩行熱淚順著她慘白的臉頰滾了下來,她匍伏在
上哭了。
事實不是極為明顯的擺在眼前嗎?不是好像陽光下面的一座大山那樣的赫然在目嗎?如果林道靜不是叛徒,如果她依然在出生入死地、忠心耿耿地為祖國為人民在奮鬥著;那麼,戴愉,鄭君才…她心愛的人,她把美好的青,把痴心的熱戀都
給了他的人,就是一個可恥的叛徒,就是一個惡毒的偽君子,甚至是比這個更可怕的人。而她自己呢?自己呢?她同他已經一同墮入的又是個多麼可怕的深淵呵!由於林道靜那封信的啟發,也由於許多事實的證明,她早想到了這一點了。但是她害怕自己這樣想。她
止自己這樣想。這太殘酷了!太可怕了!她的一生完全葬送了!她怎麼還有臉活在世界上,怎麼還有臉再見她的親屬朋友們和殷殷期望著她的那些革命的同志呵!
小俞似乎看透了曉燕痛苦的心情,她站在她身邊,輕輕地扳起了她的頭。一雙熱情而純潔的大眼睛,著深切的關懷,注視著曉燕。
“王姐姐,振作起來!只要你是真心信仰**的,只要你是跟著馬克思列寧的道路走的,只要你不忘掉祖國和人民對咱們殷切的希望,那麼一切的黑暗都是暫時的。水千遭歸大海,冬天過去,
天就快來了。王姐姐,振作起來,想開一點!如果有痛苦就同我說說可以嗎?”
“親愛的妹妹,”曉燕擦乾眼淚看著小俞說“我是要同你談談。過去我太相信了他一個人,也太相信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