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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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冷而黑暗。慘淡的月光照著一列長長的列車,正疾迅地奔馳在廣闊的原野上。時過‮夜午‬,在車輪有節奏的飛轉聲中,車廂裡的旅客多半都東倒西歪地睡去了;可是也有一些人在談論著、小聲地昂地爭辯著;還有的倚在車廂冰冷的板壁上低聲唱起了歌子。

第一節車廂是這樣,第二節還是這樣。所有的車廂都載著不同尋常的旅客…向國民政府請願示威的北平大學生奔向南京去。

北京大學的二百多個學生,擁擠在列車後面的行李車裡睡去了。只有看守行李人的小車廂裡,還有三個青年人伴著微弱的燈光擠在一起低聲談著話。

“老盧,老羅,黨給咱們的擔子可夠重啊!南京政府一看咱們跑了幾千里路前來示威,那,他們紅臉做不成,白臉恐怕就要上來啦。…”說話的人名叫李孟瑜,是這次南下示威的總指揮。

“怕他!”身體壯、面孔紅潤的羅大方用拳頭在小桌上輕輕擂了一下,接著李孟瑜的話說“咱們就算犧牲許多人…像‘三一八’那樣,可是鮮血是最能喚醒人心的。人民,沉睡的人,都會因我們的鮮血而覺醒起來。”另一個青年就是曾經在北戴河出現過的盧嘉川。他把微合的眼睛一睜,看著羅大方搖搖頭說:“不,老羅,你的想法太天真啦!聰明人應當用最小的犧牲換得最大的勝利。十一月三十號咱們雖然把反動的學生會戰勝了,爭取了這麼多的同學到南京來示威;可是,到了南京,怎麼能取得更大的勝利呢?反動統治者將怎樣對付我們呢?這些可都值得好好想想啊!”他沉思起來,停止了說話。

從“九一八”事變第二天起,上海、北平、天津、杭州、太原、西安…許多城市的青年學生,立即展開了廣泛的抗救國運動…罷課、請願、遊行,要求國民黨政府出兵抗。可是,抱定了不抵抗主義的南京政府,竟毫不理會人民的要求;到了一九三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五,他們更打電報給駐在“國聯”的施肇基,叫他向“國聯”提議劃錦州為“中立區”由國際共管,而以中**隊退入山海關內為換條件。這個拱手把東北讓給帝國主義的賣國計劃,更加怒了全國人民,於是,工人罷工,學生罷課,並且紛紛跑向南京去提出抗議。而這次北京大學更首先打起了示威的大旗,也奔向了南京。

車身輕輕震盪著。原野裡寒風怒吼,使得這沒有暖氣設備的車廂裡更加冷不可當。身材高大的李孟瑜把鴨舌帽向前戴了戴,盧嘉川也凍僵了的雙手,羅大方似乎忘了冷,他聽了盧嘉川的話,低頭陷入沉思中。半晌,像剛醒來似的,他突然抬起頭來說:“別的學校請願,我們示威,當然要惹惱南京的袞袞諸公。

所以,你就害怕了麼?”他向盧嘉川尖銳地一瞥,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不,老羅,你想到哪兒去了!”盧嘉川微微一笑,拉住了羅大方的大手“想到了壞的方面並不等於膽小。我們是馬列主義者呀。”

“對!”李孟瑜說“老盧考慮得對。我們絕不能輕視敵人。

現在談談具體問題。我想,我們再分分工:老盧機警、辦法多,你這次就專門和各方面的反動傢伙們辦涉;我和老羅呢,氣力足、嗓門大,我們就掌握示威的群眾。…”他的話還沒說完,車門外有人喊了一聲“報告!”隨著車門一開,跳進了幾個男女學生。

“報告!告民眾書、傳單、旗子、臂章都做好了!”一個健壯漂亮的小夥子,抱著一大抱紅綠宣傳品,興沖沖地走進小車廂說“諸位指揮官,還有什麼吩咐嗎?”這活潑的小夥子名叫許寧,他一句話逗得大家都笑了。

“許寧,你們都夠累啦!紙夠用麼?”盧嘉川趕快伸手接過這些東西,仔細地把它們放在看車人的小鋪上,然後回過身來把靈活的眼睛一眨,緊握住許寧和另外一個男同學的手。

“這些,都是我們北大南下示威團的有力武器,你們把它製造出來啦!謝謝你們!”他又轉身對一個瘦小幹的女學生說“徐輝,標語口號也擬出來了麼?”

“寫好啦。你們看看行麼?”徐輝剛要把一張紙遞給盧嘉川,許寧一把搶了過來。

“你們太累了,讓我來唸吧!”許寧還沒有念,他又扭頭對徐輝笑著說“徐輝,您,北大有名的才女嘛,尊駕寫的標語那還有錯!來,我念著,大家聽:‘反對政府出賣東三省!

反對劃分國際共管的中立區!反對投降帝國主義的外政策!

反對政府壓迫民眾抗運動!全國被壓迫民眾聯合起來!打倒本帝國主義!

’”許甯越念聲音越高,他的拳頭也越舉越高。唸到後來,他驀地將身一縱,跳到凳子上,揮著拳頭幾乎大聲吶喊起來。

“好,許寧,不要喊啦!叫同學們充分休息,留著神到南京去鬥爭吧。”李孟瑜的話剛剛說完,外面車廂的地上,突然爆發了一陣洪鐘樣的喊聲:“打倒本帝國主義!中華民族解放萬歲!”這聲音昂、憤慨,而在這寒冷的深夜,在這囚籠似的沒有窗子的黑暗車廂裡迸發出來,更顯得蒼涼、悲鬱,動人心。…

拂曉前,小車廂裡的三個青年人,也擠在一起打起盹來了。由於和反動的學生會以及和學校當局的阻攔作了烈的鬥爭,這三個新學生會的領導人,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了。

此時,疲倦征服了他們,他們中的兩個剛剛睡去,沒有睡著的李孟瑜忽然推醒了他們:“噯,想起點事,到了南京,我們通知衛戍司令部,叫他們給我們的示威來個‘保護’好不好?”

“怎麼?”羅大方驚疑地說“保護?我們向賣國政府去示威,卻要求這個政府來‘保護’,這是什麼意思?”李孟瑜的態度是沉穩、安詳的。此刻,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說:“有文有武,有軟有硬,這就是策略嘛。”

“好,這也是一招!”盧嘉川拿起小鋪上的一把小紙旗搖了搖,似乎在驅逐難忍的瞌睡“老李的話,給了我啟發。辯證法嘛,什麼事都是有反有正,有利有弊。”羅大方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盯在兩個戰友的身上。他的眼睛似乎在說:“你們這兩個老練的傢伙是怎麼回事?”羅大方到別處去睡了,盧嘉川歪在小鋪上又睡著了,只有李孟瑜靠著小桌坐在小凳上。多少事在他心裡翻騰,他不能睡。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來,一回頭看見盧嘉川在睡夢裡冷得緊縮著身子在呻,他就脫下自己的棉布大衣輕輕地蓋在他身上,隨即走到小車廂外面去。

他邁過橫躺豎臥在車廂地上的同學們,走到關著的兩扇車門前。因為頭腦昏脹,身上雖然冷,可是腦子卻想用涼風吹一吹。他緊靠在車門前,由車門寬寬的縫隙中,他望見了一片灰濛濛的原野。天快亮了,天邊顯出了魚肚白,在那景物不斷變化的廣闊的原野中,卻有幾顆星星不變地在天邊閃爍。遠處還有一抹群山朦朧地聳立在灰的天邊。

“快到濟南了吧?”他深深呼了一下從縫隙透進來的寒冷的空氣,又打了個哈欠。當他似乎聽見了黎明時遠遠的幾聲雞叫和犬吠時,他的心驟然動起來,彷彿這些景物隨著火車的奔馳將要永遠逝去了似的,他貪婪地望著跳到眼前的一條明亮的小河和疾馳而過的幾棵小樹,這時,這高大的冷靜的青年,突然眼裡盈滿了動的淚水。…

十二月一號從北平動身,十二月三號北京大學南下示威團就到了南京。繁華的、安謐的南京城隨著這一批示威學生的到來,彷彿敵人出現在城頭,衝要的馬路和街道忽然密佈了荷槍實彈的武裝崗哨;示威團借住的中央大學體育館,當示威學生們剛一到,門前的小汽車也不停地咩咩吼叫起來。南京市黨部的人和成群的新聞記者,不斷地圍上前來向示威團“打聽消息”接著四號一早,首都衛戍司令部就把示威團印的幾千份“告民眾書”全部扣留了;而且把印刷局的主人也捕走。五號一早,一封”哀的美頓書”又送到李孟瑜的手中。

示威團的十來個代表趕快圍著李孟瑜聽他念道:…該所謂“北大南下示威團”抵京以來,揚言示威,拒絕勸告,行動離奇,言詞荒誕,昨竟印刷傳單,誣衊政府“蹂躪拍賣中華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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