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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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呢?”

“她一無所知。她要繼續她的自由,放任,和揮霍。她要肆無忌憚地袒她的一切。因為這是一個男人的想象。在舞臺的另一邊你演出著他的想象,演出著他的心願和他的‘’念。那個優雅的旅伴,公車上那個冷麗的女子,此刻她在被她漠視的那個男人的想象中:她美妙的豐一點兒也不躲閃,也不遮擋,不畏懼更不會羞慚;羞慚,那才是有了念呢懂嗎?她甚至…甚至可以坦坦然然大模大樣地放個響。”

“去你的!”

“你不像個好的戲劇工作者。”

“可我沒有。”

,也是語言你懂嗎?一種不能對外人說的話。有本叫作《尷尬的氣味》的書,說在某些部落,可以容忍其成員在自己人面前放,但要是在外人面前就要被放逐。”

“可是我現在真的是沒有哇。”

“這樣說就好多了;沒有,那是另外的問題。但現在你是他的想象,是他願望中的自由和夢想中的貼近…他希望那個儀態端莊的女人實際也是像他一樣地平凡,俗常,千萬別那麼冷峻,別那麼矜持…當然當然,還是得優雅,端莊,優雅端莊但又要平凡,俗常…那樣才有希望。那樣,一個孤獨並且自慚形穢的男人才有了希望,才能夠希望,才可以想象…”娥蹲下身去,抱住‮腿雙‬。

長髮鋪垂在膝前。

從脖頸直到尖,呈一條美妙的弧線。這弧線讓人想起孩子,想起母腹中的胎兒,想起生命的開始,從無到有的這個世界…是的,一旦那條美妙的弧線展開,便要隨之展開一個疏離的歷史,一種危險的處境,一條尋夢的長途,或是艱難的恆旅…

“然而每一個人,都註定是要走進這歷史的。”丁一說著,幾乎沒有語氣,不再像獨白,倒更像似畫外的解說或是瞑瞑之中傳來的教誨:“而一個美好的女子,她嘛,她應該欣賞自己,讚歎自己。不要像男人那麼愚蠢,那樣爭著去做強者,做那些他們不得已而做的蠢事…而一個優雅又平凡的女人才是這個世界不可或缺的希望,是一個偉大的寓言,或徵兆!所以,所以她要走到鏡子前面去,在深夜,在白晝安歇下來或昏死過去的時刻,在寂靜中或在月光裡,一心一意讚美這天之造物,一心一意思念上帝的囑託…男人們難免都會瘋狂,而女人是順水漂來的靈啊!她們要看護這些不知好歹的小子,要讓他們回來,要讓他們懂得回來,回到那個最初的地方,並且懂得讚美,懂得跪拜在女人面前而不是懂得羞恥…”喔,好一個丁一!說得好,真是說得好哇!我沒有白白地來到你!我不敢說未來終會怎樣,但眼下,我知道我與那丁已然合而為一。上帝的靈走在水面,永遠的行魂正盈滿丁一,就像荒原已是成之季,就像那白的大鳥已然羽翼豐滿,自由,矯健,謙恭並且漫,乘風飛翔,御風飛翔…

娥開始落淚,開始入戲。

夏娃於是或行或止,無忌無礙。

即便是孑身佇立,在丁一來看娥與夏娃也是曼妙如舞!即便是默坐呆望,在丁一看來娥與夏娃也是吶喊如歌…

“來呀,”娥喊他:“快來呀!”

“可是,這牆?”丁一故作猶豫地指指那條豎線。

“但這也是一個女人的想象,”娥向他張開雙臂。

“你要演出我的想象,牆就不是你的阻礙!”丁一一個箭步衝過“牆”去。

隨後的一切你去想象吧,無論是優雅還是狂,必都是舞蹈,必都是歌唱,必都是夢願與呼喚,是心魂在身之外的相遇…

可這情景不有些滑稽嗎,一個衣冠楚楚,一個赤坦然?但當他們移步鏡前,那情景卻意外地令人怦然心動,令人恩戴德:在娥與丁一的身後,或衣冠楚楚與坦然赤之間,一縷天光悄然鋪展,好似天堂的窄門敞開,好似伊甸之風正吹入人間…兩個人並肩佇望,良久無言,但心裡是同樣的一句話:你可見過這樣的平安?你可見過嗎,這樣可笑卻又是這樣地平安?

——唔唔,我見過,我見過!在一幅題為《草地上的午餐》①的畫作中我見過:一個赤的女人,和兩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圍坐在林間的草地上,怡然自得地小憩,談;不遠處的小溪中還有一個女人,起裙裾,正自彎戲水…一幅多麼安詳的圖景,多麼震撼人心的和平!他們是誰,他們都是誰?是在何時何地?是那位畫家早已夢見了此丁此娥,還是這亙古的心願從未斷滅,至今以至永遠都會是這人間的夢?

①此畫為法國畫家愛德華·馬奈所作。《劍橋藝術史》中有這樣的評論:“作品把體女人放在穿衣服的男人們身邊,因此被看作很不得體,嚴重地衝擊著時人的情。”無標題當他們氣吁吁躺倒在地板上時,娥說:“然後呢?”

“什麼然後?”

“結尾呀?一個好的結尾,對一齣戲來說是再重要不過了。”

“噢,結尾嘛…有人敲門!”丁一猛想起不久前的那個“無牆之夜”娥一驚,坐起來,衝著門口問:“誰呀?”沒人應。

“可能是郵遞員。”

“是嗎?”娥側耳再聽。

“還不趕緊去看看?”娥慌忙地到處找衣服。

那丁忍俊不:“不是現在,我是說結尾。”

“結尾?”

“咱不是在說戲劇的結尾嗎?”

“咳,你嚇死我了!”

“你那麼膽兒小?”

“廢話,你看我這樣子!”

“這樣子有啥不好,尤其要是坐在‘街’上?”丁一拍拍身旁的地面——不知何時他們已經滾到那條橫線之外了。

娥開懷大笑,索跳起來,踩住那條橫線喊:“豈止是坐在‘街’上?我還要站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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