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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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大院內,中間一條柏牆相夾的磚路,兩邊是一排排青磚平房。

林虹在柏牆相夾的路上走著。剛才路邊人群的指指點點、頭接耳又在眼前閃過,傅紅花紫紅的胖臉,小莉的冷蔑目光…她臉上平靜如水,心頭卻一陣又一陣哆嗦著。這就是當“焦點人物”付出的代價。她為什麼要捲到這場政治漩渦中來呢?政治不是讓她這種滿身傷痕的人來參加的。對於“高幹”子弟走私和縣領導徇私舞弊,她本不興趣。這就是社會。但是,她為什麼突然有了義憤呢?

那是一個雨雪霏霏的夜晚。

怯怯的敲門聲。

“誰啊?請進。”林虹從單身宿舍的桌前站起來。

門被慢慢推開了。隨著一股寒氣,一個黑臉皺巴的老農民站在門口。

“進來吧,大叔。”林虹認得他,來人是她的學生李石頭的父親。

老頭進來了,帶著兩腳泥濘。瑟瑟地從懷裡摸出兩張皺的紙,攤在桌上:“林老師,求您給寫個狀子吧。”

“您先坐下。”林虹客氣地說道。

他的兒子李石頭因為數十次遭到縣糧食局長的兒子的毆打,氣不過,用石頭打破了局長家的一塊玻璃,就被拘留了,三個月沒放,聽說關在裡邊被打得站起不來了。

“林老師,我只能求您了…”老頭打著寒戰,透溼的衣服貼在身上。當林虹把一杯熱水遞給他時,他慌窘地推謝著,手打著顫把水灑了一地:“林老師,您能給寫寫不?”這是個忠厚善良的父親,他的兒子是林虹班上最好的學生,林虹很喜歡他。

“大叔,您坐下,我幫您寫。”林虹說道。

老漢拿著寫好的狀子千恩萬謝走了。老漢在把狀子揣到懷裡的時候,是小心翼翼的,好像兒子的命運全在上頭。他大概不會知道,這樣一張狀子常常不會解決什麼問題。

是因為對弱者的同情,還是因為對權勢欺人者的仇恨,林虹回到屋裡就給省報寫了信,對顧榮等人包庇子女走私犯罪的事情進行了揭發。那個欺負她學生的糧食局長的兒子也是和顧榮兒子一夥的…

小周從後面跟上來了。

“這個顧小莉實在太不像話了,仗著自己是高幹子女。”他氣憤地說。

“這有什麼不像話的?”林虹含著一絲譏諷說道“善於利用自己的特權也是一種聰明。”

“這算什麼聰明。”林虹善意地譏笑道“那你就不懂了。”

“仗著老子是省委書記,叔叔是縣長…”

“已經過去的事還說什麼呀。”林虹打斷了小周,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神情。

“我真不知道你怎麼這麼大涵養,男人都沒有像你這樣的。”

“可能是他們受的氣還太少吧。”有誰像她這樣在二十多歲就經歷過那樣多的折磨和凌辱呢?沒有“涵養”她就活不到現在。她不想再回顧剛才的事情。忍受力很大程度在於能夠“忘卻過去”和“轉移注意”痛苦是在咀嚼中加倍的。

“這麼早就討論開了?”林虹問。

“是,大夥兒勁可大了。”小周答道。

才早晨六點多鐘,招待所大院路兩邊一排排房子前都是一圈圈蹲著坐著的人群。他們在利用早飯前的時間開小組會。兩個穿黃袈裟的老和尚面沿著柏牆走來,他們抬眼瞅了一下林虹,便低眉垂目地走過。

“怎麼還有和尚?”林虹問。

“要討論開闢佛山、金光寺旅遊區的事,李書記就把他們請來了。”小周答道。

這裡一圈人看著都是農民和農村幹部,正在討論封山育林,七嘴八舌的。一個長臉的農村幹部一合筆記本從煙霧中站起來。

“好,那咱們再把這條建議添上。這是咱們小組的第三十四條建議。大家都同意嗎?”他攤著雙手掃視著眾人問。

“同意!”人們興奮地齊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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