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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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漸漸靠近岸邊,江夏離依稀看到岸上有幾輛豪華的馬車“是瀚海山莊的人來接你?”溫廷胤遙遙看著,笑容中的怡然自得不知何時已經收斂起來,目光變得冰涼犀利。
“我回山莊,只要一乘馬車就好。”
“那就是趕來拍你馬的人了。溫家大少果然是前呼後擁,風光無限啊!”她也反過來打趣起他。
“刑部會派人來接我去大牢,還是直接受審?”她沒有看到囚車,也沒有差官。
“你真這麼急著想去坐牢啊!”他古怪一笑。
突地,船身震了一下,已經靠岸,船工拋下船錨和踏板,岸上的人簇擁著擠到甲板邊,紛紛說著客氣話,熱情地向緩慢走出去的溫廷胤行禮。
江夏離剛走下甲板,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邊走,正在猶豫時,眼角餘光忽然捕捉到一抹悉的身影,她頓時心神大震,不可置信地仔細一看,竟然…真的是他――柳舒桐!
她的身子陡然僵住,五官也像被石化了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溫千姿從後面推了她一把,她才有些茫然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溫千姿笑道:“不是到岸了,怎麼還不走?看來你暈船的病已經好了,一會兒你和我坐一輛馬車吧,就是鵝黃
的那輛。”伸手指向岸上,全然沒有發現她的神情變化。
“我只怕…不能和你同行了。”江夏離快速轉身想躲回船上,怕被某人發現她的存在。
溫千姿急忙跟上去“你不和我們同行,難道你還有別的車馬?還是你家人會來接你?”
“家人?”江夏離仰首望著天空,苦笑道:“我不會去打擾他們的,無論是福是禍,總該由我一人承擔。”
“怎麼說得這麼晦氣?”溫千姿不解地說“哪裡會有什麼禍!回家是喜事,你家住在哪裡?對了,我哥知道,讓他送你…”她回身馬上大喊“哥!你知道江姊姊的家在哪裡吧?”江夏離本想捂住她的嘴,卻晚了一步,因為溫千姿這一喊,原本沒有留意到她們的人,倏然間,一同將目光投了過來,而她最不想見的柳舒桐,自然也看到她了。
“夏離?”說不出這一聲呼喚背後的情是驚喜還是驚訝,江夏離只想找個角落將自己埋起來,不再讓人看到她,但是轉眼間,柳舒桐已經奔到她面前了。
“謝天謝地,終於見到你平安無事。”他長吁一口氣,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滿臉興奮“夏離,你爹也很擔心你,聽到消息說你好像在彭城,我正打算忙完我的婚事就去找你。”江夏離抬起頭,也是一臉粲然笑意“桐哥真會開玩笑,你新婚燕爾還跑到外地找我,靜雪若是知道了,可要吃醋了。”
“靜雪和我一樣擔心你,一直催我快點找到你呢,怎麼會吃醋?對了,我一會兒送你回家,你爹看到你回去,肯定很高興…”柳舒桐搭著她的肩,就要帶她離開。
她急忙掙脫“桐哥,我有些事情要辦,暫時不便回家…”
“你要做什麼?”他怔了怔“你不是趕回來參加我和靜雪的婚事?”
“夏離是我特意請回瀚海山莊的客人,自然不便住到別的地方去。”溫廷胤的聲音忽然從半空中響起,江夏離還在恍神之際,手腕已經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向後一扯,差點倒在身後人的懷裡,但是緊接著,她的肩膀就被人攬住,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了。
柳舒桐震驚地看著兩人,半晌才開口問:“溫少爺和夏離是…”
“朋友。如你所見,很好的朋友。”溫廷胤溫柔地微笑,低頭對江夏離說道:“夏離,你不是說要在我的觀魚湖自己動手釣鱸魚來吃?你若不早點動身,晚上是吃不到美味的。”她非常不解他為何會編出這樣一套說辭來?但顯然的,他在幫忙掩飾她此刻的尷尬,於是她只能低著頭,含糊地應著,任由他拉著自己走向一輛寶藍的馬車。
溫千姿跟過來也要上車,溫廷胤卻瞪她一眼“去你自己的車上。”
“可是…”她的手指著先上車的江夏離。
“我有事要和她談。”溫廷胤極少用這麼鄭重其事的神情命令妹妹,所以溫千姿悄悄瞥了他一眼,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一個人乖乖地上了她的專屬馬車。
他回頭看著岸上那一群人,微笑道:“有勞各位特意來給我接風,不過我這一路實在有些睏倦,想早點回山莊休息,各位有什麼事,請明天晚上過來吧,我請了客人在家中擺席,有興趣的,可以來湊個數。”江夏離沉默不語地看著溫廷胤,他上了馬車後,就有人遞上一迭厚厚的書冊,似乎都是賬本,他一本一本地翻著,沒有理會她。
“我們現在是要去刑部嗎?”她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
“去刑部做什麼?”他頭也沒抬,語氣卻是一貫地輕佻“我已經表明你是我山莊的客人,明晚還要給你擺席,難道你要我領著客人們去刑部大牢給你擺接風宴?”江夏離詫異地反問:“不去刑部?那你如何向刑部和劉青樹代?”
“這就是我的事情了,我都不急,你急什麼?”溫廷胤白她一眼,忽然伸了個懶,將賬本丟到她的懷裡“真懶得一回來就沒完沒了地看這些數字,你若是太閒,就先替我看看,我想睡一會兒。”她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像支使手下丫鬟一樣地支使自己,卻並不生氣,大概是因為他有辦法暫時不讓她去面對那場莫名其妙的官司吧…雖然她還是不明白他保護自己的原因何在,但眼下只能躲一天是一天了。
她拿過賬本,從第一頁開始慢慢翻看,將每一個數字深深印在腦海中,但看到一半時,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些賬冊涉及溫家的商業機密,豈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叫外人看的?
即使溫廷胤再怎麼不把她放在眼裡,也不至於對她如此坦蕩吧?更何況,柳舒桐他們家也是做買賣的,也涉及到船運,溫廷胤既然知道她和柳舒桐的關係,總應該對她有所防備才對。
想到這裡,她將賬冊輕輕闔上,望著溫廷胤,眉心微蹙,被他捉摸不定的行為和言談,惹得心緒有些混亂。
原本在小憩的溫廷胤忽然睜開眼瞅著她,懶洋洋地問:“有話問我?”
“我在想…你到底是我的災星,還是福星。”她輕聲道。
他挑著眉笑問:“那你希望我是哪一個?”
“自從遇到你,前前後後就出了不少事,若說你是我的福星,我真說服不了自己,可是…今天你的確救了我一命。”
“不讓你和舊情人一起走,就算是救你一命了?”他戲謔道“你是怕見他,還是怕見你的父母?”
“也許…並不是怕。”她垂下眼瞼“只是不想面對而已。你既然認得他,他和我退婚的事情,想來也是他告訴你的,否則你不會這麼清楚我的底細,那麼你應該知道,我娘是我爹的三姨娘,已經去世多年了,我在家中並不得寵,只是因為自小爹孃將我們姊妹都送到學堂讀書,才認識柳家人,柳舒桐自小和我談得來,我父親覺得我家能和他家聯姻是件好事,便為我們定了親。
“兩年前,我的一位遠房表姑搬到京城來住,帶來了她的女兒,也就是我的靜雪表妹…”
“後來人家一見鍾情,於是和你退了婚。”溫廷胤聽得膩煩了,提前替她說了結果。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若是你們成了親之後他才變了心,那你豈不是要守活寡?若是他到時休了你,你不是更沒面子?但你非把自己到離開京城,真是自
。”江夏離苦笑著搖搖頭“你不懂,被退婚固然傷了我的面子,也傷了我的心,但我離開京城,不全是因為如此…”溫廷胤望著她的眼,微笑道:“讓我猜猜…你離開京城是想引起他們的愧疚之心,然後害他們一輩子都活在內疚之中?”
“你真的以為我會是這麼單純的人?”江夏離的臉上忽然浮現起以前從未有過的深沉。
“從柳舒桐接近趙靜雪時,我便看明白了,柳家經商,而趙家也是經商出身,但趙靜雪的母系一族和皇室曾有姻親關係,所以趙家很希望能借助這個關係,為自己謀得更大利益,相比之下,我父親畢竟只是個小小侍郎,自然不比她有利用價值。”她見溫廷胤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自己,無奈地苦笑。
“你沒想到我早已想明白了這一切嗎?不僅是柳舒桐,連趙靜雪看上柳舒桐也是有原因的。柳舒桐年少風,女孩子看了都會喜歡,但趙家已是沒落貴族,雖有地位卻無財力,否則也不會寄居到我家,趙靜雪若是嫁到柳家,對趙家的重新興旺是有好處的。”說到這裡,她的神情又黯了幾分“其實趙靜雪本是個
單純的孩子,只是她娘太會調教了,讓她也變得越來越有心機。她剛到我家時,想吃一顆桃子都客客氣氣地詢問,後來…她可以堂而皇之地拿走我新做的衣服,只因為她‘很好心地認為’我的臉
太不配這種豔麗的顏
了。”她伸開胳膊,擺了擺袖子。這件豔麗的桃紅
衣服是他為她挑選的,當看到這個顏
的時候,她覺得有幾分好笑,卻又有點驕傲。溫廷胤是個很有眼光的人,他親自挑選這個顏
,必然是覺得她穿這個顏
不難看。
他望著她的笑容,似是猜出她的心思,也挑一笑“那你應該慶幸,擺脫了一個會將
子當作梯子來爬的未婚夫,也遠離了一個將親人當作自家奴僕來奴役的表妹。這麼說來,你跑到彭城當個酒坊的掌櫃,還真不像是為情傷心走天涯。”
“自然不是。柳舒桐退親之後,父親雖然很少說話,但看得出他是有些失望,不過不管怎麼說,趙靜雪也是我家親戚,不過家中那些姨娘和我幾位同父異母的姊妹一天到晚都在說風涼話,嘮嘮叨叨的,我實在是受不了這份憋氣,便給爹留了字條,帶了兩位僕人,就離開了京城。”
“就是你酒坊裡的小四和老王?”江夏離卻反問:“你怎麼知道他們?你又不曾去過我的酒坊。”溫廷胤笑道:“我就算沒去過,也是知道的,別忘了,你可是得罪過我的人,你的一舉一動,我當然關注。”老話重提…江夏離現在對他的話總是半信半疑。按說溫廷胤應該是個一言九鼎的人物,但是他又時常會做一些不合乎身分的詭異舉動。
比如說,突然從劉青樹手中接下押送她的這件事,好吧,就算他是出於人情,順手帶上她這個麻煩,那現在該將她移刊部了吧,怎麼又私自決定把她先帶回瀚海山莊,還大張旗鼓的說要把她當作貴客來招待?若是被刑部的人知道了,不是會治他一個窩藏罪犯的重罪嗎?
她想到這裡,不由得看向溫廷胤,忽然發現他的一雙眸子如幽深的海水一般,青湛湛地笑望著自己,那笑意的背後,似是某種難以言喻的光
旎,讓她先是一怔,繼而――臉泛
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