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金環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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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玉放眼看山勢,重峰疊嶺,高接雲天,其雄偉氣魄,實非五嶽能及。這時雖已是深季節,但山高氣寒,直若嚴冬,所幸兩人一身武功,不畏寒冷,放轡縱騎,越山直入。
夢寰看山勢,越來越大,山風也愈加寒冷,心中暗忖道:這祁連山脈綿連千里,萬峰矗立,青雲巖在什麼地方,毫無線索,這等茫然尋法,何異大海撈針?心念及此,低聲對陶玉道:“陶兄,我看咱們總得先找個樵夫,問問路徑才行,難道我們當真要追走這祁連山不成?”陶玉勒著馬,回頭笑道:“走完祁連山每座山峰,我們不老死也差不多了。不過問路樵夫,也是白費,一明禪師不是說過,青雲巖僻處深山,人跡罕至嗎?如果真有樵夫知道那個地方,恐怕早已被大覺寺和尚殺了”夢寰沉一陣,道:“大覺寺和尚雖然惡行多端,但我想既是一座規模很大的寺院,總該是有人知道的,也許他們惡行隱密,不為人知,別人只知那是一座莊嚴的寺院而已。”陶玉道:“要是這樣,江湖上恐早就傳出大覺寺了。”夢寰笑道:“陶兄所見,未必盡然,如果大覺寺僧侶們,偽善外貌,已得鄉愚信任,他們再不和江湖人物來往,武林中自然不會知道有這座大覺寺了,即是大覺寺問不出來,青雲巖該探詢得到。”金環二郎聽完,笑道:“楊兄所說雖有見地,但我的看法卻有不同。江湖上的事,不能以常情測度,就拿我們天龍幫說罷,分舵、弟子遍佈江南水旱碼頭,但如非我們幫中的人,卻是很難尋到;武林道上都知道我們天龍幫總堂在黔北,究竟在黔北什麼地方?大概沒有幾個人能夠清楚,大覺寺既是惡僧們為非作歹的巢
,必是隱密異常,何況寺中還有一株雪參材呢,依我推想,不只他們巢
不準別人涉足,恐怕方圓數十里內,都防範的相當嚴密。”楊夢寰皺皺眉,道:“這麼說,那青雲巖大覺寺,是無法找到了。”陶玉轉轉俏目笑道:“你先不要發愁,假如今師妹果真被他們動搖來大覺寺,現在還沒有到,他們帶著人走,很礙手腳,沿途總要避人耳目,就算押送令師妹的和尚,有著上乘輕功,也不能放腿趕路。我想,他們至少要落我們後邊五天以上,咱們只要在五天之內尋到大覺寺就不會誤事。”楊夢寰聽完話後,皺皺眉道:“祁連山這麼大,縱然仗陶兄寶駒腳力,也不能歷盡每一奇峰峻嶺。”陶玉笑道:“那不要緊,我們選擇幾處峰高林密地方,幾把火燒他個鳥飛獸走,這地方不少萬頃以上的原始森林,一經點燃,勢必燎原,大概三五百里以內都可以看到火勢,我們選擇一個高峰頂上隱住身子,大覺寺的和尚如果見到火勢,一定要派人來查看,咱們盯梢追蹤,讓他們自己帶咱們到青雲巖大覺寺去。
楊夢寰聽得呆了一呆,道:“陶兄這法子倒是不錯,只是太陰絕點兒,幾把火如果燒光了祁連山,不但無數的飛禽走獸遭了殃,無處藏身,還不知道燒燬了多少樵夫村舍,更可惜的,是這價值無數的原始森林。”陶玉搖搖頭,笑道:“這個你儘可放心祁連山連綿千里,數不盡的天高峰,大部峰嶺上都有積雪,我們要再住山中深入一段,恐怕每座山峰上都為冰雪所封,火燒冰化,勢必如倒瀉江河,不出三天,火勢必為冰雪化成的水所滅。幾把火了不起去了幾處森林而已,萬頃林木在這綿延千里的祁連山中,不過是滄海一粟,燒去幾處,算得什麼?做事瞻前顧後,愛心普及草木,那是兒女心腸。須知江湖上講求的是,心狠手辣,只求目的,不擇手段,不安心殺人,何以當得毒丈夫!你說我縱火引敵帶路辦法太過陰絕,不知除此之外,楊昆有什麼高明辦法?”楊夢寰被問得瞪著眼答不出話,心裡暗暗琢磨:陶玉的話不錯,縱火引敵的辦法,雖然太絕了點兒,但除了這辦法外,的確別無良策。想了半晌,才答道:“陶兄說的是,咱們就放它幾把火試試看,能不能招來大覺寺的僧侶?”金環二郎格格一笑道:“祁連山疊峰重嶺,一望無涯,除了縱火引敵帶路一途之外,別無可行辦法,咱們再往前走一段,深入山腹之後,選兩處縱火地方。”楊夢寰初涉江湖,說經驗閱歷,比陶玉相差天淵,他剛才被金環二郎幾句話問的啞口無言,這當兒,只有乖乖地聽人安排。
陶工放馬越山,急奔如電,赤雲追風駒只跑得通體汗水,他似乎渾如不覺。
這一陣縱馬急跑,總翻越二十餘座嶺,少說點也有百里左右山路,金環二郎才收住韁跳下馬,嘆口氣道:“再要不休息,馬兒就真的要累死了,那我們就得從千尋峭壁上跌入深壑。粉身碎骨不要緊,可是楊兄卻永遠不能再見你師妹了。”話說得雖然輕鬆,臉上卻是無限憐惜神,一面拂著寶駒垂望,一面取出雪白手帕,擦拭著馬身上的汗水,楊夢寰只是呆呆地站在一邊,望著他發怔;他心裡洶湧著幹言萬語要說,但又覺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相處時間愈長,楊夢寰也愈覺著陶玉
格無法捉摸。
金環二郎耗費了一盞熱茶以上的工夫,從頭到尾把寶駒擦拭一遍,才轉過頭對夢寰笑道:“我們就在這座絕峰頂上休息一會,看兩處縱火地方。”說著笑著,拉夢寰縱身躍上一顆松樹上坐下,取出乾糧分食。
楊夢寰淡淡一笑,想不出合適話說,只有沉默,一邊吃乾糧,一邊四顧山勢。兩人停身地方,原是一座極高峰頂,放眼看去,只見重峰連綿,無窮無涯,而且一銀白,分不出是山是雪,較近幾處山峰上,也只能看出銀
山頂黑點斑斑,那大概是山峰上長的巨松之類樹木。楊夢寰窮目四外搜索,看了半天仍然是一無所獲,看不出一點跡象。
陶玉的兩隻眼卻盡望下看,突然他轉過臉對夢寰笑道:“楊兄,你看西南方兩峰之間,是不是一片大樹林,我們現在去放火,大概到夜午時候三百里內就可見火勢了。”夢寰順他手指望去,果見西南兩峰之間,隱現出一片黑黝黝的顏,點點頭,道:“不錯,那正是一片森林。”陶玉笑道:“好,咱們吃飽了就去放火。”夢寰淡淡一笑,正待答話,一轉臉,突見正西方一點白影劃空而來,不大工夫,已到兩人身峰頂,飛行如箭,快速至極,金環二郎大叫道:“好大的白鶴呀!怕有千年以上。”說著話,縱身而起,躍高一丈五六,手握松枝,一個倒翻,人已翻躍上松樹頂端,右手揚處,一隻金環脫腕飛出,直向那掠空急飛的奇大白鶴打去。
楊夢寰想阻止他,已是遲了一步,陡見那大鶴轉過身來,巨翅一撲,陶玉打出的金環被擊落峰頂,接著兩翅一合,箭一般向下疾撲陶玉。
金環二郎想不到一隻白鶴,竟有這等威勢,一時間來不及拔劍擊,只好飄身下樹,那巨鶴下行之勢太快,陶玉這一飄身避開,巨鶴卻無法收勢,撞入樹中。但聞得一陣響聲,那數百年的巨松,被鶴身衝得枝葉紛飛。
巨鶴一擊不中,立時仰首疾升數丈,二次斂翅下撲陶玉。
這時,金環二郎已握劍在手,一招“仰觀天象”鶴掃去,陶玉剛才見那巨鶴撞入松樹的勢,心中已
驚異,劍招出手,用了八成真力。
那知巨鶴竟似通達技擊一般,斂合的變翅,突地一張,左翼劍疾掃,右翼借勢下擊,兩隻斂藏在腹下的鶴腿猛伸,雙爪直
陶玉頭頂。
金環二郎劍勢吃鶴翅掃中,遍開一邊,且幾乎脫手,而那巨鶴右翼變爪,卻一齊襲到,迫得他仰身倒臥下去,借勢翻滾,才算讓開一擊。
哪知他身子剛剛起,巨鶴卻又襲到身後,這座山峰本就不大,而且冰雪封凍,光滑異常,陶玉剛才讓那白鶴一擊,已,快到懸崖邊緣,此刻,巨鶴又從身後襲到,如果再往前縱避,勢將落入那萬丈懸崖,這情勢
得他只有反身回擊一途,金環劍施一招“迴風弱柳”轉身橫向巨鶴掃去。
劍勢出手,突黨被一股強力住,原來劍尖金環,已吃巨鶴右爪抓住,同時那巨鶴左爪左翼一抓一掃,也閃電襲到。
陶玉心頭一涼。暗想:完了,想不到我金環二郎,送命在這畜生的利爪之下。
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突見一道銀虹,閃電而至,猛向巨鶴襲撲陶玉的右腿劈去。巨鶴左腿疾收,一仰首破空直上,陶玉不肯丟棄手中寶劍,連劍帶人被那巨鶴帶了起來。
楊夢寰出手一招,救了陶玉,大聲叫道:“陶兄,快些撒手,這白鶴的主人,小弟認得,等見面的時候,當為陶兄討還金環劍。”陶玉已被那白鶴帶飛到兩丈多高,聽得夢寰一喊,只好鬆手丟劍,身子剛落實地,探手入懷,取出一把毒針,仰首望著那直升巨鶴。
大白鶴升高到十丈左右,突然停住,雙翅平伸,緩緩繞峰飛行,長頸下探,似在默查敵勢。
楊夢寰見鶴思人,想起了授自己五行蹤步法的朱白衣來。近月來全仗五行
蹤步
微的身法,驚走了開碑手崔文奇,保全
命;拆解了一明禪師雄渾的掌力,探得霞琳消息…
他只管回憶往事,卻沒有注意陶玉手扣毒針,蓄勢待發。
那巨鶴繞兩週後,突然俯衝下擊,直撲夢寰。
金環二郎揚腕一把毒針,電而出,十餘條銀線閃爍,徑向巨鶴打去,毒針細小,絲毫不挾破空風聲。陶玉心想萬無不中之理,只要那巨鶴中得一支,針上劇毒立時發作,任它是千年通靈之物,萬難抵受得住。哪知陶玉毒針出手,巨鶴驀的右翼一撲,白羽扇處,一股強風自翼下卷出,陶玉打出毒針,盡被鶴翼扇出強風震飛,散落峰頂。
金環二郎這一驚,只驚得他呆了一呆,那大白鶴卻原勢不變,仍向夢寰撲去。
楊夢寰在括蒼山中已吃這大白鶴的虧,知它兩翼神力驚人,鐵嘴鋼爪,裂金碎石,又知它是朱白衣所飼養之物,劍護面門縱身一閃,那巨鶴好像已看出是夢寰樣,撲擊之勢,頓時一收右爪一鬆,金環劍落在峰上,眨眨眼沒有了影兒。
夢寰直待那大白鶴消失空際,才俯身撿起金環劍,送陶玉,心裡卻暗暗想道:這巨鶴突然在祁連山中出現,莫非朱白衣也到祁連山來了?心念一動,又想起那夜荒墓中撿得羅帕,不自覺伸手入懷,正要掏出,金環二郎忽然問道:“那野禽好像是認識你一樣?”夢寰笑道:“我和那大白鶴的主人,有過數面之緣,想不到它竟也像識得我了,千年靈禽,當真非凡。”陶玉冷笑一聲道:“將來我要見那野禽主人時,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免得以後他再縱放野禽欺人!”夢寰本想把巧遇朱白衣的經過告訴陶玉.但聽陶玉話風,把遭巨鶴戲
的一腔怨忿,遷怒到巨鶴主人的身上,只好把準備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兩隻眼卻盯在陶玉臉上,一付
言又止的神態。
金環二郎問道:“你看什麼?是不是覺得我打不過那養鶴的人?”夢寰點點頭,道:“那靈鶴主人,確實是一個身懷絕學的奇人,而且生亦很高傲,萬一我們遇上他時,最好是不要動手,由小弟引見引見。”金環二郎微微一笑,卻是不答夢寰的話,緩步撿起金環,套在腕上,道:“走!我們放火去。”說完,向峰下躍去。
他這一笑,卻笑得夢寰心中怦然一跳。這一段時相處,他對陶玉不可捉摸的
格,多少有了一點了解,知道他越是笑得好看,心中的怒火越大。那巨鶴既然在那祁連山中出現,朱白衣自是極可能也到了祁連山來,假如碰上,陶玉自然要出言譏諷。朱白衣高傲
格,決難忍受,真動起手來,金環二郎是必敗無疑…他只管著想心事,陶玉已躍下了幾十丈,回頭看夢寰愣在峰頂出神,立時高聲叫道:“楊兄,快下去放火去啦!”夢寰應一聲急急迫下,兩人一先一後,向西南方向奔去。
翻越兩座山嶺,果然有一片萬頃森林。對林望去,丈餘深淺已被錯枝葉和繞樹藤蘿遮住了視線,林外積葉深達數尺,大多數均已腐爛,極目無際,不知有多少萬枝。陶玉高興地揚了揚劍眉笑道:“好啊!這一片原始森林,總要在萬頃以上,燒起來可有熱鬧看了,咱們分頭放火。”說完,沿林邊向西跑去。